第6章 有雪来
黄玉澜第二天就休了长假，手上的活也分到了其他人手中。
汤厘也照例去医院打针，每次都会顺便去看看黄玉澜。
她的老公听说了这件事已经从外地赶回来了，几次见面汤厘都觉得黄玉澜的状态不错，心里也放心不少。
她连着三天都习惯性地去那个小花园站站，等第一个吊瓶打完再回去。
汤厘觉得自己应该是单纯地觉得里面太吵太闷所以跑了出来，但是当手冻得冰凉的时候，某些潜藏的意味，她自己也不太清楚。
往返于医院的多个地方，却没再碰见他一次。
第四天是圣诞节，从早上出门走在路上到办公室工作，汤厘一整天都被圣诞气氛包围着。
但她基本上没什么感觉。
她不是一个很有节日感和仪式感的人。
而且昨天在楼道碰到刘艳红，那人还信誓旦旦地说着坚决不过洋节，让汤厘也别过。
她被逼着答应了。
下班的时候几个同事准备了一点苹果和礼物，让汤厘顺道给黄玉澜送过去。
所以汤厘到了医院先是去了八楼探望黄玉澜，两人正聊天的时候于西呈进来了。
“于医生来了啊？”
他是黄玉澜的主治医生，经过几天相处黄玉澜和他倒是熟悉了不少，三言两语中汤厘能感受到她对他的评价很高。
负责任、耐心、专业、长得帅、性格好，这几个词黄玉澜经常拿出来形容他。
他点了点头，眼神扫到床边坐着的汤厘也眼神示意打了个招呼。
“今天状况怎么样？”
“挺好的，脑袋也没怎么晕。”
“目前准备下周五进行手术，就是跨年前一天，相关安排会和你的家属进行沟通，最近要注意饮食。”
“好的，麻烦你了啊于医生。”
“我应该做的。”
随后两人又简单交谈两句，他就转身出了病房。
走之前也不忘和一直当背景板的汤厘点头招呼一下。
“你是不是还要去吊水？”黄丽媛又拉着她聊了两句之后突然想起来，“快去吧，别耽误了。”
汤厘又嘱咐两句，才起身往外走。
出门刚好碰上于西呈和人交流完，她想到刚刚人给她礼貌地打了两次招呼，也客气地说了句“于医生好”。
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而后寒暄两句：“还得挂三天吧？”
“嗯。”
“感觉声音听起来好多了。”
“是好了不少，应该打完针就没事了。”
“平时还是要多注意保暖。”他说，“今年的冬天很冷。”
“嗯。”汤厘感觉寒暄应该结束了，“那我先下去了。”
“好。”
医院大概是汤厘一天感受到的圣诞氛围最不浓厚的地方了，看不到一点绿和红。
但是输液室依然吵闹。
汤厘正准备出去走两圈的时候，脑海里突然闪过他的那句话。
“注意保暖。”
她顿了顿，屁股最终没挪开椅子。
周边还是一如既往的吵闹。
对面一个小孩正在被扎针，她亲眼见着那针还没接触到皮肤那个小男孩就放声哭了出来。
她头一次觉得这种与她无关的喧闹感也不算太糟糕。
回到家已经接近八点了，进屋倒没有想象中那么温暖，她先是把暖气打开了。
走到冰箱面前，里面还有一点菜，她随便挑了点白菜和土豆出来往厨房走。
刚刚摘好白菜，就听见门被敲响了。
打开门一看，发现是曲安。
汤厘往旁边退了几步给她留出路，“怎么过来了？”
曲安急搡搡跺着脚跑了进来，搓着手感慨了一句：“好暖和！”
“蒋凯还没回来，今天来姨妈肚子痛不想直播，过来找你玩。”她解释道，随后狡黠地挤了下眼，“来你这还能省点暖气费。”
汤厘笑了下，问她：“吃了没？”
“还没呢，你正在做饭？”
“嗯，那我多做一点。”
“要我帮忙吗？”
“你坐着玩吧。”
“好，那我就随意了哈。”
汤厘路过冰箱，又从下面掏了点排骨出来。
之后就是厨房里面的一阵乒乒乓乓。
饭菜全都上桌的时候曲安还在沙发上坐着不知道在干什么，汤厘过去喊了一句：“曲安，吃饭了。”
“来了。”听见声音她立马把手上的东西放回茶几，朝着餐桌走去。
“你那本书我真是一点看不懂，太深奥了。”她边走边嘟囔着。
“什么书？”
“《百年孤独》，是叫这个吧，你放茶几上的那本。”
“哦。”汤厘反应过来，“我也没怎么看懂。”
“读书真好啊。”曲安随意感慨了一句，莫名有些悲凉，“还挺羡慕你的，小妞。”
“羡慕什么？”
“羡慕你读过大学啊，211呢，多少人都考不上的。”
汤厘把饭端到曲安面前，“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我们有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的地方多着呢。”曲安哼了一声，“我初中都没读完，就出来混社会了，靠一些乱七八糟的工作混日子，不是骗人就是被人骗，学校什么的从来没进去过，不知道读书是个什么滋味。”
“所以说，你看不懂是读不懂书，我是认不到字啊。”
曲安说完之后脸上的落寞一闪而逝，立马又换上笑脸坐下来准备吃饭，“你这菜看起来还挺有家常气息的。”
汤厘见她已经跳过了刚才那个话题，也顺着她的话换了场，“我厨艺不好，你将就吃吧。”
说完就看见曲安夹起一块糖醋排骨放进嘴里，然后直接冲她竖起了大拇指：“好吃！”
“那你多吃点。”
“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我好歹是个吃播。”
“诶，你这糖醋排骨为什么没有糖味？”曲安突然问了她一句。
汤厘愣了下，“家里的习惯，不喜欢放糖。”
“哦哦，不过还是挺好吃的！”
曲安吃完之后执意帮汤厘洗了碗，两人正聊天的时候她手机来了电话，接通的瞬间汤厘觉得她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所有的颓废和疲惫一扫而空。
“蒋凯回来了，走了啊！”说完就急匆匆地往门口跑。
门被关上之前汤厘只听见一句娇俏的声音，“你吃饭没？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曲安走后屋子又恢复了一片安静，东西都被收拾地很好，没什么事要干。
汤厘瞥到茶几上那本《百年孤独》，捞了过来，没几分钟就又放了回去。
是真的看不大懂，也不太感兴趣。
当时在书店随手一拿回家放了半年读了都没读五十页。
后来逐渐成了催眠读物。
她觉得自己确实非常普通。
普普通通的成绩，大学绩点不够保研；普普通通的工作，每月工资足够温饱。在无数的北漂人中她就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和其他人相比她甚至毫无理想和抱负。
甚至成为北漂只是因为当初在网上广撒网投简历的时候现在这家公司第一个给了她答复。
她在北京没有亲戚，没有朋友，没有背景，手机通讯录一划到底，微信□□除了同事之间的工作交接几乎没有和谁聊过天。
简单来说，她是彻彻底底的一个人。
实在没事可干，她干脆洗了澡上床睡觉。
睡着总比醒着消磨时光快。
汤厘结束挂水的那一天刚好是黄玉澜做手术的前一天，她今天挂完水之后又跑去了八楼。
这两天见黄姐她的状态一直不错，今天倒是难得有些紧张。
“明天就要手术了，不紧张肯定是假的。”黄玉澜见到她来就开始说话，像是要派遣紧张，“医生都说这手术问题不大，但我还是不放心啊。”
“放松点黄姐，会一切顺利的。”
“但愿啊。”
不久后黄姐老公带饭来了，虽然手术需要忌口颇多，但是保温桶里面的饭菜还是丰富精致的。
“你来了小航一个人在家吗？”黄姐问，看到旁边的汤厘她解释道，“我妈她回老家办点事，我儿子最近他在照顾。”
汤厘知道她生病这件事没告诉家里的老小，瞒着说她是出差去了。
“他在家写作业呢，今天还高兴说考了第一名老师表扬了。”她老公说着琐碎。
“进步挺大啊，你过两天有时间去商场给他买个变形金刚。”
“好。”
“我吃完了你就把保温桶带回去吧，晚上陪小航。”
“没事，我都安排好了，明天让邻居顺带捎他上学。”他老公已经安排好了，“你明天下午就手术了，今晚我陪你。”
“哎呀！我又没什么事，你赶紧回去，孩子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还又去麻烦别人。”
两人争论半天也没争出个结果，一方坚持要留下，一方坚持要他回去。
“黄姐，今晚我陪你吧。”
汤厘看了半天这个局势，突然出声提议。
结果两人都马上拒绝了，“这怎么能麻烦你，你这感冒才刚好，明天还要上班。”
汤厘坚持，提起家里的孩子和明天的手术最终夫妻两人总算答应，黄姐老公走之前还一直在弯腰道谢。
他走后汤厘又聊了一些轻松的话题帮黄玉澜放松心情，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就催促黄姐早点休息。
给她掖好了被角之后汤厘就退出了病房。
出了病房走两步就是神经外科的科室，汤厘经过的时候从门上透明的小窗口往里看了眼。
刚好又是于西呈值夜班。
汤厘在走廊上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不到半小时护士进进出出找了于西呈四五次。
和孤独相对的，他的人生应该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