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你真的要去？”
许知意把她要去云南的决定说出来的时候，男人握着钢勺的手指立马顿住，脸色也变得有些冷，这让本来就没有多少温馨可言的客厅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
早知道他会这样。
许知意吐了口气，手端正地放在膝盖上，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解释：“我知道这个决定有些突然，但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学校那边我也已经请好了假，还有……还有车票我都已经买好了。”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装的一副乖巧的模样，一边说还一边小心翼翼看男人的脸色。
作为协恩最年轻的外科主任，裴佑生的的确确长了一张不俗的脸。矜持冷淡的单眼皮，黑而长的眉毛，鼻梁挺峻，不说话的时候薄唇抿着，透着股低沉生冷的劲儿。
结婚一年，俩人坐在一起说话的时间少得可怜。
还不如办公室的同事亲近呢。
许知意为自己失败的婚姻感到悲哀，再次坚定了要去云南的决心，她定定神，说：“我一个大学同学在那边组织了一个集体写生活动，他是办画展的，说可能会选出几幅作为优秀作品展出，虽然这不是什么大型活动，但是我想去看看。”
她说话的表情淡定，右手却不经意擦过左手的食指。
这是她说谎时惯有的动作。
裴佑生看着她，却没有拆穿，只是问：“要去多久？”
许知意一愣，接着抬头：“大概……要三个月。”
她随口编了个时间，男人却瞬间动了动唇角。
三个月？
她要离开这个家三个月？
她怎么敢想？
“不能不去吗？非得要去？”尽管感到生气和烦躁，裴佑生还是强行忍了下来，那双似乎能看穿人的眼睛牢牢盯过去，像是要把人盯出洞来。
只可惜这样的力度完全不足以引起对方的注意，刚才还绞在一起的手指这会儿直接攥成了拳头，铁了心一样的语气：“我只是想去散散心而已，世界那么大，我还不能去看看吗？”
话说得理直气壮，简直把她的心声都给说出来了。
裴佑生冷漠的眉梢动了动，眼里涌起一丝火星儿似的光，却始终没有发作，像是要找借口挽留她却又找不到任何理由一样。
结婚整整一年，他们却还停留在两个陌生房客一样的关系，又没有孩子，她又是那样一个说风就是雨的性格……
种种糟心的事在脑子里掠过，裴佑生不得不吸了口气，恢复冷静后修长的手指搭在桌沿上，说：“我尊重你的决定，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
“我送你。”
许知意下意识拒绝：“不、不用了，你那么忙，估计也没时间。”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儿。
但男人这次并没有如她所愿，好看的单眼皮半眯着看她，一字一句：“我有时间。”
语气坚定到让人无法反驳，许知意只好摊手，不再跟人计较这个。
反正她的目的达成了。
许知意心里头雀跃，当天下午收拾东西的时候还给林豆豆打电话，对方听完她的决定之后立马就跑到了家里来，还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你真要去那儿啊？是咱大a市留不住你了吗？还是你已经厌倦了我？知意，你可不能抛下我啊。”
林豆豆的眼睛已经开始泛红了，许知意“不是”俩字儿刚说了个头，对方就一把抱住她：“对不起知意，我不该偷偷把你的丑照拍下来，不该忘了你的生日，还有高二我欠你那十块钱，哝，我这就给你……”
一边假装擦眼泪一边要去掏钱包，许知意看得不耐烦了，直接凑上去拧了下对方圆润的脸：“行了，这都哪年哪月的事了，你还记着呢？”
“当然了。”林豆豆可怜地去握她的手，“你现在结婚了，有了老公，将来还会有孩子，大概是不会记得我了，但是我跟你不一样，我是不会结婚的！”
“我还以为你要说即使结了婚也不会忘了我呢。”许知意故意这么说。
林豆豆仰着脸笑，胖乎乎的脸显得有些可爱，她说：“我是不婚主义，当然，如果谁给我介绍裴医生那样的人，我是可以考虑考虑的。”
“考虑你个头。”许知意戳了她脑门一下，作为过来人似的语重心长道，“结婚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对着一张脸能过一辈子？”
长篇大论刚开了个头，就被林豆豆截了胡，她用力点头：“我能。”
“那你是傻。”
“傻子也是有审美的，请不要侮辱傻子。”
许知意噗嗤笑了，只是那笑里却带着几分黯然，沉默几秒后她拉着人坐了下来，表情严肃说：“其实去云南只是个借口，我就是想出去走走，我已经很久没有出去看看了，每天工作，工作完回到家里，跟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吃饭睡觉，你能明白那是什么感觉吗？”
她用复杂又惆怅的眼神看过来，林豆豆险些被她瞧的心酸。她从来没有在自己的好友脸上见过这种表情，在她的印象里，许知意一直都是那个普通而又耀眼的女孩儿。
她不相信，才毕业短短几年，她就已经变了。
“别这样看着我。”许知意去蒙她的眼睛，“我只是觉得需要出去散散心，不会很长的时间。”
“那是多长？”
“大概几个月吧。”
林豆豆的嘴巴张大了：“啊，那么长啊，裴医生能同意吗？你们才结婚一年哪，你就要走……”
“我跟他说了，他说尊重我的决定。”
“啊？他同意啦？”林豆豆一副吃惊的表情。
许知意低头：“你这么吃惊干嘛？他又管不着我。”
“没，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裴医生挺在乎你的。”林豆豆顿时一副悻悻的表情。
许知意听完一愣，接着就笑了。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裴佑生在乎她？她到底是从哪看出来的呀！
一个是医界精英，一个是连正式工作都没有的代课老师，共同话题本来就少得可怜，还是通过相亲认识的，感情基础为零，从认识到现在一年多的时间，一点感情的水花都没激起来。
说什么在乎她呢，不过是凑一起过日子罢了。
许知意摸了摸林豆豆的脑袋：“记住，如果没找到合适的人，就不要急着结婚。”
林豆豆嗐了一声：“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哪不一样了呢？知意，你是不是最近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啊？要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你可以跟我说呀。”
许知意抬头看向窗外：“没什么，我只是最近看了一本书，觉得很有感触，‘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我在想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都变得出奇地向往和闪耀，林豆豆沉浸在她燃烧的眼神里，虽然没听懂她在讲什么，但是十分义气地在她肩膀上点了一拳：“那好吧，我支持你。”
当天晚上，许知意就收拾好了东西，她从超市里买了个大的旅行箱，放了一些简单的换洗衣物，几本睡前读物，还从卧室左边第一个抽屉里拿了一些现金。
说实话，除了上大学的时候集体出去写生之外，许知意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单独长途旅行过。
她有些激动，又有些忐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一扭头，又把床头书柜上那本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拿了过来。
手边的书皮已经有些泛旧了，还是前年教师节的时候一个学生送给她的礼物。
起初只是打发时间随便翻翻，刚开始复杂的前序还让她觉得有些无聊，可真正看完之后才明白为什么这本书为什么会感动那么多的普通人。
像是对所有碌碌无为，缺乏勇气与梦想之人的当头棒喝，那股振聋发聩的力量让许知意好几个晚上都彻夜未眠。
并不是没有思考过如何过完这一生，只是日复一日的工作，压抑无趣的婚姻把她牢牢困在了这里。
但是今晚过去，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她要迈出向平凡生活抗争的第一步。
——“梦想，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
她默念着这句话，闭上眼睛渐渐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