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鬼箭羽（一）

    江缨暂且把此事存在了心里，面上不显、继续贴符。

    “啊，除妖师大人。”

    江缨应声回头，看见紫苑自走廊那头向她行了一礼，她还带着面纱，脖子上多了一串玉坠，在月光下闪着绿色的光。

    江缨回礼道：“紫苑小姐。”

    紫苑没有多留，打了招呼便先行离开了。

    当夜无事发生。第二日一早，江缨便见到了那串红色脚印，确实从鬼箭羽山蜿蜒而来，脚印的方向行步非常统一，确实是朝着广南王府而来。

    江缨补充了朱砂符纸，在正午时分、阳气最甚之时进入鬼箭羽山。据广南王所说，鬼箭羽山平日并无山民进出，即使是妖邪真正开始作祟之前，山民因为畏惧着鬼箭羽山妖邪的传说，就是进山砍柴，也只是在山脚下停留，从来不进鬼箭羽山深处。

    鬼箭羽山果然妖气甚重。江缨燃起了劾妖符，核妖符几乎立刻燃起了蓝色的火焰。明明是阳气最重的正午都有这样的妖气。江缨在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昨晚直闯鬼箭羽山。

    江缨举着核妖符，测试着火焰燃烧的程度判断妖气浓郁的方向，左手执剑，右手执符逐渐向鬼箭羽山深处进发。

    突然，核妖符的火焰跳了跳，从蓝色变成了正常火焰的明黄色——妖气消失了？

    而江缨也发现自己走到了一处较大的平地。这里不像周围长满了树木，甚至地面还有被翻动的痕迹。

    广南王曾经说过，鬼箭羽山一直都有妖鬼作祟的传言，因此寻常百姓并不会主动靠近这座山。即使在妖邪真正作祟之前，“传言”还只是“传言”的时候，附近的山民即便砍柴，也只会在山脚下活动，绝不会进山，更何况这里已经是山的深处。

    但是——

    江缨看着这一片平地，这明显是人为开拓的痕迹，那么到底是谁在这里修整出一片平地、而他们又在这地底下藏了什么东西呢？而且偏偏这里没有妖气，这一切看起来都非常诡异。

    她不敢轻举妄动，举着佩剑绕着那片空地绕了一圈，发现空地一隅摆着一些石头，这些石头并非杂乱无章地散落在地上，更像是按照一定规律摆放在地上，就像是什么法阵一般。但是这个法阵她却从来没有见过。

    她绕到了那堆石子阵旁，举剑正准备靠近看个究竟，突然她手上的核妖符的火焰跳了跳，重又变成蓝色，在那一瞬间，江缨感到身后出现了细微的响动，她一把扔掉除妖符，一个反身将剑指向身后突然出现的非人之物。

    一个红衣少女站在她的剑前，肤色青白，她的瞳孔极黑，并没有眼白，这让她的脸带了诡谲的气息，一眼望去就知并非人类，但这并不影响少女的美貌，眼角眉梢皆能入画。她漆黑的瞳仁直直盯着江缨，嘴角还带着似有非无的笑意：“你是谁？”

    她口吐人言，并没有看见生人就直接攻击，看上去还能保持理性，并非是普通怨鬼。

    江缨在脑中做出判断，同时她的眼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妖怪。少女的脖颈上挂着一枚碧绿玉坠，江缨想到了昨晚紫苑身上的绿色玉坠。但是昨晚紫苑隔得太远，玉坠具体样式她并未看得分明。

    江缨眨了眨眼睛，晃了晃手中的核妖符：“我是除妖师，叫江缨——”

    话音未落，她将剑往前一送，同时左手迅速掷出核妖符从怀中掏出金缚咒，化成根根金线向少女妖怪袭去。

    左右夹击，江缨不觉得这个妖怪能逃脱。可是就在这时，她的耳边响起了那个少女的声音：“你好啊，江缨。”

    江缨陡然一惊，她能感到一阵阴冷的气息自她背后传来，她脊背一凉，立刻向前越出一步，接着转身重新举剑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她的动作一向很快，又打了个出其不意，不少大妖通常会被她这一招打的措手不及，没想到眼前的妖怪居然能躲开，可见这个妖怪的智慧和敏捷不可低估。

    面前那少女道：“你是来捉我的吗？可是我并未做伤天害理之事。天下妖怪这么多，若是你们除妖师每个妖怪都要这样一一追究，那不就累死了么？”

    江缨道：“那串血脚印是你留下的吧？你想去广南王府做什么呢？”

    一听广南王三字，少女的表情冷了下来：“你是广南王请过来的除妖师吗？”

    “——可惜。”少女沉声道，“本来我还想和你多玩一会，现在我改变主意了。除妖师，趁我现在还不想杀你，赶紧离开吧，不要再掺和广南王的事情了，不然你一定会——”

    “落火！”

    江缨不等她说完，直接一个落火符向她掷去，趁着妖怪躲避符咒的空挡直接冲着空地上的石阵而去——她有直觉这个妖怪的出现和这个石阵脱不了关系。

    “你休想靠近这里！”

    身后妖怪尖叫一声，下一瞬江缨的视线立刻充斥了白色的雾气——不知道那妖怪用了什么样的妖法，就在那一瞬间江缨的周围充斥白茫茫的厚重雾气，让她寸步难行。江缨皱了皱眉头，又燃起了一张核妖符，核妖符燃起了蓝色的火焰。

    她本想借着核妖符判断女妖的具体方位，但是没想到受这因妖气产生的雾气影响，无论把核妖符举向哪个方向，核妖符的火焰都燃烧得一样旺盛。江缨无法，只得举着剑往同一个方向走，试图走出浓雾包围。

    “我无意伤害你，除妖师。你我无冤无仇，赶紧离开广南王府吧，不要再为他做事了。”

    不知走了多久，雾里隐隐传来那妖怪的声音。

    江缨停下脚步侧耳倾听声音的来源，试图找到妖怪的方位：“你和广南王到底结下了何等的仇怨？”

    妖怪沉默了，接着笑了起来，那笑声悲怆痛苦，江缨手上的核妖符突然火光大胜，一瞬间就在她的手里燃烧殆尽。

    ——这说明这里的妖气已经浓郁到了核妖符无法承受的程度了，饶是身经百战的江缨也被这狠厉的妖气震慑住，只得紧紧握住手中佩剑。

    待那笑声渐弱，她听见那妖怪道：“不要再来了，除妖师。”

    在那一瞬间，雾散了。江缨发现自己站在鬼箭羽山的山脚下，眼前就是鬼箭羽川。此刻的鬼箭羽川清澈见底，很难想象傍晚变成血河时的景象。

    那妖怪并没有取她性命的意思，虽然不排除因为正午时分，她的妖力减弱才没有特别为难她——这也是她特别挑了这个时间上鬼箭羽山的原因，不过如果那妖怪真得对她起了杀心，那死的一定是那邪祟就是了。

    但是看刚刚的情况，江缨回想着那个女妖的一举一动，看来她只一心一意地要杀广南王。

    江缨抬头看看天上明晃晃的太阳，距离戌时还有一段时间，可以先回广南王府一趟，补充装备——还有询问情报。

    江缨回到了广南王府，补充完准备稍稍修整以后，去面见了广南王。

    “首席想问什么，我必知无不言。”广南王押了一口茶。

    “殿下，我见到了鬼箭羽山作祟的妖鬼。是个不好对付的大妖，我一时不慎中了她的圈套，让她逃了。”

    “这个妖怪对您怀有极大的恶意。怨气化成的妖鬼往往会维持她生前的模样，她是个长相极美的少女，只十四五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红衣。可否请您回忆一下是否认识这般年纪的少女。对付怨气化成的怨鬼，往往只有化解其心中怨恨才可彻底除去。”

    广南王又押了一口茶，道：“抱歉帮不上你的忙了，首席。我并不认识这样的少女。”

    江缨看着广南王，广南王平静地回视着江缨，笑道：“还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江缨道：“殿下之前曾说，鬼箭羽山因为鬼怪作祟的传言，山民都基本不敢靠近这座山，殿下可知道鬼箭羽山的传言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广南王蹙了蹙眉像是陷入了回忆：“具体的时间我记不太清楚了，这个传言就像是某一天突然出现的一样，大家都在说鬼箭羽山出现了妖怪，久而久之大家都这么说了。但是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还真不好说，大概——十几年前，就出现了吧？”

    “其实我一直在想一种可能性，首席。”广南王正色道，“虽说这个传言传了很多年，但其实之前根本没有人看见过这个作祟的妖鬼。俗话说，三人成虎，我在想是不是因为这个传言太过于深入人心，所以才会出现那个妖怪。至于为什么会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恶意——毕竟这是我的封地，若是我死了，自然影响会更坏、人们会更加畏惧于这个妖怪，到时人心惶惶、城镇动荡，这自然是妖怪想看到的。”

    “有这种可能吗，首席？”

    江缨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疑心生暗鬼，确实有因为人们的畏惧而诞生出来的妖怪，殿下的想法给了我非常大的启发，谢谢您，殿下。”

    广南王笑着摆摆手：“太抬举我了，首席。除妖还是你们专业，我不过是个外行随便猜猜罢了。”

    “说到这里，”广南王轻轻将陶瓷杯盖盖回了茶杯，发出了碰的一声轻响，“你在鬼箭羽山，除了那个妖怪，还有见到别的什么吗？”

    广南王直视着江缨，慢条斯理地问道。

    江缨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我在行至半山腰的时候，那妖怪就出现在我面前，只说她要对付的不是我，让我赶紧离开这里。接着山间就起了雾气，等雾气再散去的时候，我就站在山脚下了。倒是在没看见其他东西，”

    她不打算将鬼箭羽山上所看见的那块人为痕迹明显的平地告诉广南王。

    江缨对广南王产生了猜疑。

    她可以肯定，广南王刚刚所说，全部都是谎言。他甚至为了误导她，还提出了是乡民因为传言而生的恐惧从而产生妖鬼的假说。

    人的集体恐惧确实可以催生出邪祟，但是这个少女绝对不是因此产生的。

    广南王绝对和少女有脱不了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