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半年
克鲁里亚帝国中央大道与娱乐区惠明街相交的十支路口，一条低空航道下方的巨大投影器里，正在播放一则征兵广告。
街面店铺外横幅和海报不知何时从购物广告更换成了各部队战斗英雄的帅气照片。
方成漫无目的走在中央大道上，作为帝都的外来者，他在过去五个多月里很清晰的感觉到这座城市由冷静和沉着变成如今的激荡和喧闹。
不知不觉间方成走到挨着中央大道的一条小道，这里是附近商会底层职员午饭和晚饭的聚集地，两边店铺多以廉价的合成食品为主，味道虽然不怎么样，但架不住便宜。
在一家面皮店铺外面方成停下脚步，这是他两个月前找到的一家宝藏苍蝇馆子，店里卖一种油炸的面皮，听说面皮是酒店里做面包剩下的边角料。
老板是一位中年人类，穿着城市规定的厨师短袍，经常站在通亮的油锅旁边，脸上被电子火映照得通红。
老板右手手背有一个船锚的灰色印记，这是帝国航空兵军官的特有标记，老板是一位退伍的老兵，整条街上也只有他的店可以使用明火油炸，因为他拥有退伍士兵的经营特权。
店里的生并不算好，面皮的味道很好，可惜帝国民众崇尚的是健康饮食，而那些合成食品在帝国民众心中便是‘健康’的代名词，这得益于各个生产厂家常年累月的广告洗脑。
方成像往常一样坐在店门口的位置，面朝外面人流还算不错的街道，他喜欢观察人们生活携带的烟火气息。
“两份咸辣味的面皮，要辣一点，脆一点。”方成招呼店里的老板娘，一位有着棕色长发的女人，她的身材非常火爆，只是皮肤因为常年干活有些粗糙，有一张哈伦斯高地女人的圆脸。
方成听店里客人调笑时说过，她曾经是一位机修工人，军队的机修工人。
“你得多等一会儿，炸好的面皮刚好卖完。”老板娘看了眼店里金属大桌子周围坐着的十多名矮人，矮人和地精是这家店的主客。
“没问题，我可以慢慢等，先给我一杯高地麦酒。”方成脱下灰色的绅士外套，做出一副慢慢等待的架势，他外套下白色的内杉纽扣上面雕刻的神圣教堂‘光明’标记，让老板娘原本打算推荐其他食物的想法压了下去。
“那你可有得等。”老板娘语气带着些许生硬。
“没关系。”方成表现得很礼貌。
很快，一杯高地麦酒端上桌，方成迎着街面照射进来的夏季阳光，狠狠的灌了两大口，感受着麦酒特有的苦涩酒精味带来的凉爽渗透全身。
舒畅的感觉让方成站起身，他端起酒杯走到老板忙碌的灶台前，近距离的观察老板炸面皮的过程。
面皮是成品，一张大概有成年人类手掌大小，两边有整齐的切割痕迹，锅里的植物油温度不是很高，至少方成感觉不到热量，面皮丢入油锅时很安静，雪白的颜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黄，且自主的进行收缩，收缩成春卷的样子。
“很有意思，是吗？”老板看到方成走进，寻找话题以缓解他的无聊。
“是小麦做的吗？”方成接下话。
“不是，小麦做的面食怎么可能出现在我们这种小店里，它叫河筋，河边常见的植物，拨开外皮里面的茎秆味道很接近小麦，西大陆的农场里全都种植着它…”老板说到这里压低声音，“帝国中下层社会大部分食物的主材料都是它，这条街所有所谓的健康合成食品也是靠它合成。”
看到方成露出的意外表情，老板笑呵呵的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帝国要养活数万亿人口，又要满足贵族阶层奢侈的生活，只能种植繁衍快的作物。”
老板手中的夹子快速翻动油锅里的面皮，毫不在意的说道：“但你也别太担心，它的营养并不算低，经过这么多年的培育，对身体没有任何坏处，使用它真的可以保持健康。”
方成从老板玩笑的话语中听到一个臃肿的帝国，如今的帝国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落魄的贵族，身上穿着华丽的贵族长袍，但口袋里却拿不出多少钱。
不过就算一个落魄的贵族，也不是普通人可以觊觎的。
“你们…”
“哔…”刺耳的军哨声打断方成想要说的话，紧接着传来一阵机车轰鸣的声音。
方成和老板下意识的伸出脑袋观察，喧闹的矮人们也同一时间停下交谈朝着外面街道望去，在他们注视的目光下，一辆推进式的机械摩托车从另一边呼啸而来，跟随在机械摩托车后面还有一颗小型追踪导弹，而且追踪导弹就要命中机械摩托车！
“卧槽！”一个矮人惊呼，灶台前的老板低头看了眼滚烫的油锅，对着方成喊道：“往屋里跑！”他喊的时候已经转过身跳出灶台的范围。
与此同时，追踪导弹已经命中机械摩托车后翼装载的能量块！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但对于高度专注的方成而言，一切只是慢动作，他甚至有闲心先眺望后面追逐摩托车的是谁，是一辆警察局的轻型装甲车，旁边还有一架战斗机器人跟随。
机械摩托车周围还有六名普通市民，追踪导弹炸开的话，他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就在方成打算出手救人的时候，机械摩托车顶部一道魔法法阵一闪而没，淡紫色的防御结界在爆炸产生前将机械摩托车完全笼罩在内。
“砰！”
闷响之后，结界内部火花四溅，碎裂的机械零件连续撞击结界形成一圈圈优美的涟漪。
“还算他们有点责任心，知道用魔法结界保护人。”老板靠在厚实的金属柱子后面，瞟了眼方成左手周围形成的淡金色流光，又看向身后矮人们用他的金属桌子建立的一条临时‘战壕’，战壕前是满地的狼藉。
“呲！”
金属机械零件相互压制的刺耳声响起，轻型警用装甲车稳稳停下，走下来的警员们将爆炸区域团团围住，并有条不絮的驱散四周的行人，一位穿着紧身战斗服的女魔法师踩着魔法能量从上面落下，坐在战斗机器人的肩膀上面。
结界散开时，一名警卫用一根特质的魔法叉子，准确无误的将浓烟里浑身包裹在干树皮内的自然法师狠狠的插倒在地，另外一名警卫毫不客气的用他带着金属手套的拳头使劲砸在自然法师的脑袋上，砸得‘砰砰’作响，直到对方完全晕厥过去才停止。
犯人被警卫拖入装甲车的时候，老板娘大步走上前喊道：“你们这些狗屎的家伙，就想这么走掉吗？”
“女士，我们现在正在执行任务，你的损失警察局会赔偿的。”另一边一辆普通悬浮式轿车走下来的年轻警卫，打开他的终端进行现场录制，快步上前挡在老板娘和执行任务的警员中间，他说话的时候两架工作机械人来到现场收拾残局。
这就叫专业！
方成想起水蓝星一位明星的台词以及他说这句台词的表情和动作。
“你的面皮已经糊掉。”方成指着油锅里面皮。
“没关系，有人买单。”老板咧嘴一笑，看起来挺开心的，“你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上去争取你的权益，多多少少会获得一点赔偿。”
他指着那位年轻警卫。
方成摇头，看起来今天的面皮是吃不到，他放下手里的酒杯，扔给老板一枚面值十块的克朗币，拿起t外套向店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他的终端通讯响起那老掉牙的来电铃声。
…
克鲁城瓦赫兰堡，夏季安静的夜空下，城堡温和的灯光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从冥想室里深度冥想状态醒来的艾琳，站在安静的庭院里眺望着干净的夜空，倾听着夏季虫鸟的啼叫，她一年前便可以进行‘4’级审判者的晋升仪式，但由于‘4’级晋升意味着彻底脱离普通生命体，便一直拖到现在。
今天她打算向父亲摊牌。
她走向庭院别墅的时候，贴身女仆亚妮递上来一杯清水，她一口气喝干杯里的清水，另外两名女仆为她推开别墅大门。
“你们不用跟上来！”
她对女仆吩咐后走到电梯口，先来到二楼，特地回到卧室换了一身正式的皇家礼服后，进入书房走到沉浸式的通讯投影前。
“伟大的神圣秩序在上。”
她轻声祈祷要来‘正义大厅’的祝福，然后拨通父亲的通讯id。
“我亲爱的宝贝，你看起来有事。”乔内-里根公爵的投影站在艾琳的前方，他上下打量着女儿身上正式的穿着。
“父亲，我已经成年，请不要再叫我‘宝贝’。”艾琳纠正着父亲。
“好吧，艾琳，我的女儿，这么晚联系我有什么事呢？”乔内-里根公爵保持着父亲慈祥的笑容。
艾琳迎上父亲的目光，父女两人对视时，她说道：“六年前，我成功沟通了神圣之力。”
“我知道。”
“你知道？”
“不然你以为可以瞒得了我？”
对话戛然而止。
艾琳不可思议的望着父亲，乔内-里根公爵带着微笑望着女儿。
“我不想在基金会虚度时间。”
“你想去什么地方？护卫军团吗？”
“你又知道？”
“亲爱的宝贝，你是帝国皇室血脉，神圣教堂早就注意到你，按理说他们应该在五年前就征召你，但那些古板的老家伙居然没有这么做，后来我才知道你的神圣之力来自于护卫军团。”
“护卫军团很特别？”艾琳面露诧异，在她的想法里护卫军团虽然目前看起来很强大，但与神圣教堂有着天堑般的差距。
“是很特别…”乔内-里根公爵的话没有说完，接着话锋一转说道：“如果这是你的决定，我会支持你…现在的护卫军团或许比帝国更安全。”
艾琳诧异的望着父亲，“前线的战争这么糟糕吗？”
“不仅仅是前线的问题，怎么说呢，帝国从第三纪元到现在，获得过太多的好运，每一次纪元的终结和秩序的重组都有帝国的身影，我们获得巨大的利益，但也陷在诸神的棋盘里，这就像一场交易，我们总是在获取利益，却没有付出酬劳，债主总有一天会找上门。”
艾琳似懂非懂的点头。
乔内-里根公爵继续说道：“你既然已作出决定，那就直接离开帝国，用你自己的办法离开。”
“我还想和母亲…”
“等帝都的事情稳定下来，我会让你母亲去找你。”乔内-里根公爵说罢便主动挂断通讯信号。
艾琳望着父亲消失的投影，忍住再次拨打父亲通讯id的想法，原地思考半响后走到旁边落地窗户前拉开封闭的窗帘，眺望着夜晚璀璨的克鲁城。
这是一座美丽的城市，她的美一眼都望不到头。
特别是神圣教堂驻地连接天空的神圣光柱，它所散发的流光在夜晚最引人注目。
城市里的人们晚上，无聊的时候都会眺望光柱并呼唤神圣皇帝的尊名。
…
教堂驻地地下五百米。
一间充满神圣封印力量的密室中央，放置着由圣银打造的密匣，密匣表面是牧师们召唤的‘圣链’将其牢牢固定在原地，周围六名身穿骑士短袍的牧师，意识完全投在封印能量内部。
密室入口的狭长通道里响起一阵非常有节奏的脚步声。
两三分钟后，两个人先后进入密室。
前面是一位身穿神圣教堂光明执行所骑士袍的中年人，他的身后居然是方成。
“这便是生命教会的目标。”中年人指着密室中央由圣银打造的匣子。
“自然权能？”方成问。
“只是一部分，第六纪元末期自然女神陨落后，祂的意识占据了一位高等精灵的身体，诸神原本打算将‘自然权能’重新打入祂的意识内，但却失败了…自然女神权柄陨落时产生了不可逆转的异变，意识被一股特别的能量污染。”
“祂为什么会陨落？”
“这不是我们可以讨论的话题。”中年人摇头。
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关系到还存活的诸神…方成这么想着。
中年人继续说道：“宇宙星空因为‘自然’的污染而出现了崩溃的迹象，诸神为阻止这一现象，将‘自然权柄’分离成五份，并命令泰坦制作了五件武器装载祂…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简短来说便是，生命教会已经取得其中三件武器。”
“这是一件。”方成看向密室中央，“还有一件呢？”
“在邪神的法术空间里！”
“所以这就是生命教会和死亡救助会合作的理由？”
“那就不知道了。”中年人没有胡乱编排，毕竟这件事情关系到诸神。
方成消化着获得的情报，十多秒之后说道：“所以你们这次邀请我过来，是为守护这把武器？你们既然知道生命教会要来抢夺，为什么不把它转移出去？”
“你没看过电影吗？”中年人很轻松的开着小玩笑，“在电影里，夺宝的反派每次要抢东西的时候，保管者都会很脑残的转移宝物，然后在转移的过程中被人劫走…好吧，我想说的是，整个宇宙就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但你们看起来人手严重不足。”方成没忍住吐槽。
“我们要是人手充足，就不会有目前的乱局…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会人手不足吧？”
方成点头，他想到半年前观测到的破碎宇宙以及宇宙两端宏伟的宫殿。
中年人摊摊手问道：“知道这场战斗一旦开始意味着什么吗？”
他自问自答，“从此宇宙的战斗将进入诸神逐鹿的时代，凡人的生命就像是地上的蚂蚁一样不值钱。”
他从怀里拿出香烟，递给方成一根，自己也点燃一根，吐出一口浓烟说道：“所以，不管是敌人，还是我们自己，都在尽量把这个时间往后压，都在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的准备更加充分一点，可那一天总会到来，谁都无法阻止！”
“所以…前线的战争完全没有意义？”方成机械义体的仿生口腔里有了一丝苦涩。
“前线的战争是凡人世界的存在意义，也是宇宙文明规则存在的必要。”中年人非常严肃的回答。
第42节 诸神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