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上药
夏日夜风躁躁,回旋低迷,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惊了几只栖雀。
惨白月光下,宋湛溪一人踽踽独行。等他反应过来之时,自己已经站在了秋霜院门口。
院内阒然无声,唯见一间房内橘光冉冉,像是漆黑长路尽头的业火,勾着人不断向里而行。
迈步进了门槛,便见周仪闭着眼睛趴在床榻之上,而香草正在给她后背上药。
他步子更轻,缓缓走近。快到床榻边上才被香草察觉。
见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香草生生压下到了嘴边的惊叫。将药瓶和棉花递到他伸出的手里,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周仪半边脸埋于臂弯中,露出的一只眼睛紧闭成一条漆黑的弧线,漂亮的脊背因为她均匀的呼吸而缓慢起伏。
宋湛溪知道,她一直漂亮。且她的美一点都不含蓄,是那种十分明艳张扬且具有攻击性的美,相当契合她似火般的性格。
而现在,火像是在凛冬中熄灭,只余融化的冰雪。
白皙细腻的后背像是一块儿
上好的暖白玉石,被烛火镀上了一层柔光。要是没有这狰狞可怖的疤痕,该多赏心悦目。
宋湛溪深吸一口气,用棉花沾了药膏,轻柔地擦拭。
几日过去,伤口已经开始愈合,浅的地方已经结痂,但是比较深的地方依然恐怖,在涂抹药膏的时候还有浅色的血水渗出。
睡梦中的周仪似乎感觉到了痛,好看的黛眉不安地蹙了蹙。宋湛溪见状,更加放轻了手上的动作。
周仪还是醒了。
入眼处有一瞬间的恍惚,转头看清正在给自己上药的人是谁的时候,漂亮的狐狸眼中出现了一瞬间的呆滞。
烛光中的宋湛溪眉眼如画,一如既往的矜贵清傲,上药做得如同挥毫泼墨般,不失半分优雅。
“王爷如何会在这里?”她声带有些软哑,藏起了些防御力。
宋湛溪抿唇:“路过。”
周仪笑得直白:“这秋霜院是明王府最为偏僻幽静的所在,位于人迹罕至的一隅,王爷是想翻墙出王府,所以路过了这里?”
宋湛溪一眼都不看她,口中慢条斯理:“怎么?是怪本王苛待你了?”
“怎会。”她笑容不变,“王爷亲手给上药的待遇不知道几位夫人谁享受过呢?”
话音刚落,他指下微微用力,她吃痛,不禁“嘶”了一声。
力道复又恢复轻缓,仿佛刚才的刺痛只是她的触觉。
“你这恢复得不错。”宋湛溪说,“白姗现在还没醒过来。”
“王爷心疼了?”
宋湛溪总算掀起薄薄的眼皮,桃花眼似含了碎冰。
周仪无所畏惧地回视着他,感慨道:“白姗从前乃是长乐坊的第一舞姬,盘鼓舞跳得精妙绝伦,因此才入了明王殿下的眼。听陶南青说白姗此次伤了脊背,以后怕是不好舞了。可惜,可惜。”
宋湛溪身体微微前倾,墨绸一样的发丝从肩侧垂下,拂在她的肩臂上,酥麻的痒。
“可惜?”他轻声重复,拆穿她的虚伪,“你故意为之,叹什么可惜?”
今日她对那陆玉瑛的处罚让宋湛溪看清楚,她对白
姗看似是以牙还牙的手段,其实白姗所受的伤害大得多。一个舞姬不能舞了,那真是比让她死还难受。
伤口上薄薄的药膏干的差不多了,他拽过一侧的薄衾,盖在了她身上。
又拎起她的手腕看了一眼,果然见上边红痕仍在。打开下午给她的瓷瓶,挖出里边的药膏抹在了她的手腕上。
“王爷这是心疼我了?”她另一只胳膊撑着脑袋,望着他,“不觉得我一肚子坏水了?”
宋湛溪没理,将药膏抹均匀后将她的手腕扔在了一边。
“周仪。”他语调冷漠,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不敢信你。”
意料之中的回答,倒也不伤心。他能来看望自己还给自己上药,已经是一个进步了。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道:“但有时候为了别人,你可以试着相信相信我。”
宋湛溪知她话里有话,静等着她接着往下说。
“你把落月姐姐叫回来了?”她问。
白姗也不安分,宋湛溪恐后院这些妾室们再生事,便将杂事
的处理权交给了落月——一个丫鬟。
这是位很特殊的丫鬟。在湘州的时候,照顾宋湛溪的那位嬷嬷姓闫,落月便是闫嬷嬷的女儿。
落月比宋湛溪还要大五岁,随了闫嬷嬷的性子,温柔细心,体贴入微。在行宫,她就像是大姐姐一样照顾着宋湛溪和周仪,给他们清理顽皮后的伤口,给他们做好吃的点心,永远笑盈盈,永远轻声细语。
在明王府没有这些夫人们的时候,依然是闫嬷嬷和落月们理事。后来夫人们来了,落月便出了明王府,在外边开了个酒楼。
落月今年二十七,却还没有嫁人,闫嬷嬷急得几乎要白了头,天天催着她相亲。
“我听说有人给落月姐姐说了门亲事,对方是太常寺汉赞礼郎。”周仪闭着眼,想到落月前世的悲惨结局,咬了咬牙,“你一定要阻止这门亲事。”
宋湛溪听她的话,倏然嗤笑一声,似嘲似讽:“周仪,你把你当成什么了?下人的亲事都要管,你以为你是明王府的女主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