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什么
赎身?明姝心口都要跳到了嗓子眼里,抬首看着面前的妇人,脑海里涌现被卖前的局面。
那日妇人将她骗出门,引着她一步步去玉楼春,指着雕栏画栋的楼堂:“小姝,你去这里给人帮工,哥哥的聘礼就全了。等你哥哥成亲后,娘拿钱再赎你出来。”
明姝凝望这灯壁辉煌的阁楼,心中充满了憧憬,妇人在旁不断蛊惑:“只是帮工,就是辛苦了些,为了你哥哥,娘只能初出此下策了。”
混沌不清的景象让明姝头疼,当初睁眼的时候就已经身在玉楼春,而真正是明姝不知去了何处。
自己是个罪人,但她还是不能原谅面前卖女儿的人,摇首拒绝:“不用了,你赎不起。”
妇人眼光流转在贵人身上,不凡的气度就让人很满意,通身奢华,压襟更是价值连城,“你说,多少银子,我都出得起。”
小姑娘瑟缩不安,不知妇人的性子,而秦棠溪一眼就识破,多半是听了玉楼春管事的话,知晓明姝得了好去处,上赶着来糊弄小姑娘,打着母女的情分,想要银子罢了。
“五万两,少一分不成。”
“五、要那么多。”妇人目瞪口呆,青年也是一副见鬼的神情,拉着母亲就要走。
明姝未曾想到一句话就将人吓走了,登时就仰望着殿下,眸色里涌起几分仰慕。
秦棠溪捧着锦盒踏上马车,一句话都不愿同人说。
小姑娘弯弯眉眼,提起裙摆就爬上马车,上车后朝着殿下感激道:“殿下,您今日的恩情,明姝定会记得,定会好好报答。”
马车缓缓起步,将喧闹的街市慢慢地抛开。
早春寒凉,马车里比起外间暖上几分,秦棠溪捧过一侧被搁置许久的手炉,眼皮都不抬一下,冷冷道:“你连自己的身子都不是自己的,如何报答,寻常人还可以以身相许,你呢?”
以身相许都做不到,还谈何报答。
明姝讷讷,未曾想自己什么用处都没有,重活一世,她还是什么都不会。
穿过闹市以后,经过一柱香的时间就到了城门。
外间的吵闹声渐渐小了下来,车厢内的空间却愈发逼仄,长公主冷言冷色,令人深处冰块里,冻得瑟瑟发抖。
明姝靠坐着窗,百无聊赖地时候掀开车帘,路上不少百姓徒步行走,或单身或身背包裹。
长公主依旧沉默不说话,不知不觉间到了一片良田里,嗅到了几分青草气息。
马车停在了一座别院面前,门前石狮子威武,门上更以青铜为刻,气势不凡。
明姝还是第一次来这里,陌生的地方总有几分紧张,尤其是要见到祖母,心中更是七上八下。
跨过门槛后,可见葱郁的树木,与寻常府邸景色不大相同,并没有奢华的楼阁,更无红瓦高楼,倒是有几分园林的景色。
走过前院待客的厅堂后,步入一片青翠的竹林中,前几日一场雨水后,冒出不少竹笋。
明姝眼尖地看到几个,忍不住多看两眼,一侧的长公主便道:“竹笋做汤,口味鲜美。”
“对,殿下的厨……”明姝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琉璃的眼眸灰溜溜地转了两眼,胆小而又怯弱道:“殿下的厨子应当会做这么一道鲜美的笋汤。”
两人止步在竹林内,绿意盎然,就像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正是妙龄。
秦棠溪的裙裳带着淡绿,置身于竹林中,犹如神女,白色的肌肤凝着露珠,晶莹剔透也可见几分倾城。她昂首凝视上空中的绿叶,想起澜儿确爱喝笋汤。
明姝脚尖不知觉地踢到冒尖的笋子,咯吱一声,吓得她连忙后退,不经意间被竹根绊住,整个人晃悠了下就向后倒去。
秦棠溪淡漠地扫了一眼,眼睁睁地看着她倒了下去,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摔疼了吗?”
哪里是摔疼了,分明是摔得爬不起来,小姑娘疼得眼泪汪汪,眸子里蓄着泪水,转悠了两下后没忍住掉了下来。
秦棠溪这才怜悯般伸手将人搀扶起来,指尖似无意般略过小姑娘紧抿的唇角,一股酸麻就像闪电般窜入心口,她蓦地怔忪下来。
竹林起了风,吹得鬓发缭乱,甚至乱了眼眸。
明珠知晓殿下不会怜惜,自己哼哧了一声爬起来,裙摆染了些尘土,她懊恼地拍了拍。
“去换件衣裳。”长公主的声音冰冷得让人生寒,转身离了竹林,就像看了一场无趣的热闹,陡然失了兴致。
明姝摸不准长公主的心情,一句话都不敢回,乖巧地跟着婢女去换衣裳。
衣裳华丽,金丝银线绣出了海棠争春,明姝见到熟悉的衣饰后心口热了很多,婢女取来压襟玉饰,一一佩在纤细的腰间。
婢女引着她一路走过游廊,停在一间屋子前,婢女鱼贯而入,将午膳一一摆在食案上。
进入后,上首檀木椅上坐着一位白发老者,额间佩戴青松抹额,面色慈祥,与长公主笑着说话。
长公主更是温柔的晚辈,奉茶,说趣话。
老者见到陌生的小姑娘,眸中扬起笑来,“小姑娘是哪个府上的,穿上澜儿的衣裳也合适。”
澜儿的衣裳?明姝垂眸凝望自己的身上衣襟,祖母又道:“这是殿下给澜儿做的衣裳,恰好合适。”
祖母目光和蔼,说完又望着长公主,悄悄地拍了拍她的手:“这是看上了?”
秦棠溪淡漠地掀了掀眼帘,“她与澜儿相似。”
“你也老大不小了,洛阳城没有合适的,就去外间找,总有适合你的花儿。”祖母笑意和煦,就像是黄昏的落日,不蜇人也不灼热。
婢女将午膳摆好后就有序地退了出去,秦棠溪扶着老者就往食案处走去。
食案为长方形的,老者坐在上座,秦棠溪坐在下首,明姝磨磨蹭蹭地在她对面坐下。
桌上摆着一道汤,秦棠溪起身去盛汤,老者按住她:“殿下尊贵,怎可劳您动手。”
明姝触电般站起身,忙伸手去接殿下手中的碗,急道:“我来、我来。”
秦棠溪握着碗不放手,目光凝在她通红的脸色还有惊颤不停的睫羽上,“明姝,你慌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