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箱游戏
秦棠溪是被人骗进玉楼春的,好友江知宜本是浪荡不安的性子,不想竟打起了她的注意。
吴谙是出了名的风流人物,人虽风流,但脑子格外地好使,比如一举扳倒对家信国公府,获得皇帝的赏识,得了户部侍郎的位置。
在玉楼春里更是横着走,没成想,今日就在阴沟里翻了船。
京兆府尹江知宜靠在栏杆上看了整出好戏后,慢吞吞地离开玉楼春,而楼里早就翻天覆地变样了。
弥珍几乎是震惊地凝视这位天神般的女子,只见她微微俯身将明姝搀扶起来,目光冷若冰山,一眼都不瞧吴谙,带着人就离开玉楼春。
吴谙衣衫不整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迫不及待地追赶着长公主的脚步,而管事这个时候迅速将明姝搀进屋里。
弥珍这个时候恍然大悟,咬咬牙跟上吴谙。
长公主府的马车早就停在楼外,秦棠溪径直登上马车,吴谙望而止步,也不敢回楼再行快乐的事情,打马回了荣昌侯府。
荣昌侯本搂着妾室快活,冷不丁地被人踹开房门,怒气冲冲地就要骂人,抬头却见儿子站在门口,满头的怒火硬生生地忍了下去,披衣走出了屋子。
吴谙脸色阴沉,“今日我在玉楼春撞见了长公主。”
“长公主?”荣昌侯愣了愣,“她去玉楼春作甚?”
“我怎么知道……”吴谙咬牙,眸子里崩出一缕憎恨,“信国公一事本就惹得她不快,这个时候儿子担心她以此事作要挟。”
本朝虽然没有律例不准朝臣去花楼,但是秦棠溪就不是一个正常人,把持着朝政不归还政权,往日里行事甚是狠辣。若在这个时候因小失大,损失可就大了。
“你怕什么,皇帝都已及笄了,再过不久就会亲政,谅她这个时候不敢轻举妄动,我可是皇帝外祖父。”荣昌侯满不在乎道,夜里冷风灌进身体里冻得瑟瑟发抖,实在忍受不知就将儿子推开,自己转头进屋。
吴谙心中放不下,翌日朝后就找皇帝去商议。
街面上的花灯少了很多,永平巷子里的灯笼也拆了些,走进去的时候还是能感到那股热闹的气氛。
平儿再度跨进玉楼春的时候,嘴巴里嘀嘀咕咕:“殿下这是怎么了,这里的人个个那么不正经,怎地就往这里跑。”
而在后院的一间屋子里管事正在给明姝上药,口中劝说道:“昨日救你的那位贵人又来了,你不想去伺候小侯爷,就去见见她。”
铜镜里的女子额头上一块猩红的疤痕,巴掌大的小脸更是毫无血色,泛着纸白的唇角微微抿着,脑海里闪过的不是吴谙油腻的脸,而是长公主淡漠睥睨的眼神。
镇国长公主秦棠溪是本朝最显赫的女子,就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皇帝五岁登基,十年来都是长公主代为摄政,这样的女子风华与才情都是上天赐予的。
明姝忍着全身颤栗咬牙不肯说话,落在肮脏的地方,她就不再是清雅高贵的信国公府的嫡女。
管事劝说了几句,见她还是一副不识趣的样子,当即就冷了脸色说狠话:“我买你花了万两银子,有的是办法让这些银子回来,你最好识趣些。昨夜的荣昌侯府的小侯爷可是出名的狠辣,我可提醒你,不听话的后果可是很多的。”
明姝缓缓闭上眼睛,任由两行泪滑过眼角。
外间的秦棠溪照旧坐在自己昨日的位置上,隔壁的雅间却换了人,时不时传来嘤嘤的女子声,平儿听得脸红心跳,甚至捂住了耳朵。
躲在暗处盯了许久的弥珍在见到无人靠近她后,端着一盏酒徐徐走近。
秦棠溪的目光落在看高台上的女子身上,昨日是妖娆的舞姿,今日却是抚琴,琴声过于中规中矩,没有太多的灵力。
平儿见到有人走过来,老鹰护小鸡般挡着弥珍靠近:“走开,长得那么丑,不配和我家主子喝酒。”
“平儿。”秦棠溪轻声呵斥。
平儿挤眉弄眼地退了下去。
弥珍窃喜,摄于长公主的威严,到底没敢贴过去,照旧给她斟酒,盈盈笑说:“殿下是喜欢这里了?”
玉楼春的花魁隔三差五就会换,新人换旧人,美名在外。就连吴谙都会沉浸在这里,她相信,长公主也会喜欢。
秦棠溪远远地凝视高台上,琴声刺耳,难听得很。
弥珍说得嘴巴都快干了,却没有得来长公主一句回话,心中沮丧,长公主靠坐在椅子上,目光凝视着高台上的纱幔。
红色的纱幔此起彼伏,琴声陡然一转,她蓦地回首,抚琴的人换了。
高山流水的琴音,多了股空灵。
秦棠溪微微眯住眼睛,帘后的人影瞧不真切,比起方才的琴声不止高了多少。花楼楚馆里的琴多以讨好人为主,而这人的琴音造诣远胜寻常人。
但她听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熟悉感,好似那人就在帘后,她出声轻唤:“平儿。”
平儿努努嘴巴,从袖袋里掏了些银子出来,大步向高台走去。
弥珍听不出琴音的差别,好奇长公主怎地突然就赏了,细观她的容颜,波澜不惊,与方才无异。
不久后,平儿就回来了,俯在秦棠溪耳畔低语说了几句,秦棠溪的眉头微微皱了皱,瞬息后又平展开来。
琴声一停,她便离开了。
管事玉娘亲自送了人出门,转头就乐滋滋地找上明姝。
弥珍半道上拦住她:“玉娘可知方才抚琴的人是谁?”
玉娘年过三十了,眉眼间还有几分当年的风情在,举手投足也是稳当了些,“是明姝,方才那位贵人还给了银子。”
又是明姝。弥珍默然叹息,玉娘喜得不行,“早就知她不同寻常了,没成想琴也弹得这么好。”
寻常穷苦人家把女儿卖进来,楼里都会请人教授琴棋书画,明姝却是不同,不仅会弹琴,还弹得这么好。
一时间,明姝成了玉楼春最吃香的人。
接连几日,秦棠溪都会来玉楼春坐上半个时辰,听完一曲就离开。
就连皇帝都听出些许风声,朝会后留了吴谙下来,“朕听闻阿姐这几日都会去花楼听曲?”
今上是位刚及笄的女子,在位十年,跟着秦棠溪学了不少治国之道,明黄色的裙裳穿在身上,多了女子的明媚。
吴谙就比皇帝大了六岁,明姝的事情耿耿在怀,闻言便回道:“听说是这么回事,长公主行事古怪,臣也不明她的意思。”
皇帝托腮思索须臾,“阿姐听的曲是不是都来自一人?”
吴谙记恨的就是这件事,昨日去玉楼春想见明姝,管事玉凉竟以秦棠溪的名义拒绝了。
“好像是一人,是叫明姝。”
皇帝又道:“是何底细?”
“底细干净,是家中贫困,父母为给她弟弟娶妻就将人卖了,听说得了不少银子。”
“那也甚是寻常。”皇帝旋即就放心了。
吴谙趁机又道:“长公主是女子,又是皇室中的人,频繁流连烟花之地怕是会引人胡言。”
“本朝无律法约束,朕也耐她不得。”皇帝没有办法,若是亲政也就是罢了,偏偏斩杀了她的臂膀信国公也没有使她乱了方寸。
吴谙小步上前,低声说话:“臣有一计。”
皇帝眼光湛亮:“快、快说来朕听听。”
二月初这日下了大雨,玉楼春的客人没有因此而减少,反而扎堆般挤在厅堂内。
明姝换了华服,杏黄色的裙裳上以丝线绣制了大朵大朵的牡丹花,玉娘叹息道:“若是官宦人家,定将这普通的丝线换作金丝,必然大放光彩。”
明姝低头看了自己身上的裙裳,金丝?
她也曾用过,前世作为信国公独女赵澜的时候,何曾是金丝,就算是雀羽也是常用。
玉娘瞧着铜镜里美若神女的明姝眼中放了光彩,朝着婢女扬了扬下颚,亲自给明姝描眉上妆,笑吟吟告诉她:“女为悦己者容,只要你听话,我保管你衣食无缺。”
明姝听得麻木了,这具身体的父母将女儿以万两银子卖了,回去置办田地添置屋舍,骨肉亲情竟比不上身外之物。
婢女这时端了热汤过来,玉娘接过来递给明姝:“喝碗汤热热身子。”
明姝半日里没有喝水,上了台不知何时才回来,没有迟疑地接过喝了下去。
热汤入腹,整个人都暖和不少,僵硬的四肢也变得灵活了些,她朝玉娘行礼就往高台走去。
玉娘在心里默默数了三,就见明姝的身体倒了下来,她忙让人准备木箱。
迷晕的明姝被装进了木箱,辗转抬上了马车。
淅淅沥沥的雨从屋檐上落了下来,平儿捧着参茶进屋,却见郡主秦见晗走进屋。
秦棠溪有位好友,多年前惨死,留下一女,被她接回府里以郡主的爵位待之。
秦见晗小心翼翼地走进去,朝着案后的人行礼,“姨母,陛下令人送了礼来。”
秦棠溪抬了抬眼眸,“什么礼?”
“不知,儿只见一只半人高的木箱送入府里,可要搬来?”秦见晗摇首不知。
秦棠溪望着案牍上的奏疏后,许久未曾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