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医院
“晏先生？”敲了好几下没得到回应，陈姨鬼使神差地取出备用钥匙开门，“晏先生，打扰了，我进来了……”
她刚刚打开一条缝，星期五就“唰”地窜了进去。
床上鼓起了一个大山包，正有规律地一起一伏着，也把陈姨的心也摁回了原处。妇人拍拍胸口，怕惊着晏定宋睡觉，便小心翼翼蹑至床边，掀开一角薄被——
少年缩在被窝里的脸蛋上满满都是不正常的红晕，额角鼻尖挂着细密的汗珠，嘴唇干燥得甚至起皮了，靠在脸边的右手虎口处也全是浅白咬痕。
难以想象，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星期五在一边小心翼翼地拿鼻尖蹭他，像是想把人蹭醒。
陈姨一看就知道事情不对，吓得心都皱巴巴起来，她用手试了一下晏定宋额头温度：“哎呀！”这不得了了！她赶忙进卫生间打湿了一条毛巾，搭在晏定宋额头上做物理降温，最后冲出房间喊李谊殊拿医药箱上来。
医药箱里备着好些退烧贴。
一测晏定宋体温，看见上面的三十九摄氏度，李谊殊就觉得天旋地转，脑袋都懵了。他撑了把床头柜，才觉得全身血液重新开始循环了，大脑得到了供血，“快快快，陈姨先挂号，送小孩儿上医院。”
“哎哎，挂着挂着，陈姨这正挂着，”好在陈姨对智能手机并不是一窍不通，孙女出生后她捣鼓了许久网上挂号，这下子没一会儿就挂上了号。
医院里仍旧是满满的消毒水味，钻进晏定宋的鼻腔里肆无忌惮地搅弄、挑衅，把他的神智拉回来了一点。
一行人兵荒马乱。
等晏定宋打上点滴，李谊殊才有心神摸出手机查看未读消息。
【聂霄：晏定宋有点不对劲，你有空带他去看看。】
【朱樱：？】
李谊殊猜想聂霄是此前发觉了晏定宋身体不舒服，特地来提醒一声，可惜迟了，晏定宋现在已经进了医院。心怀感谢的回完聂霄，李谊殊开始琢磨如何妥当的回复朱樱。
直接说小孩儿生病了？还是先安慰安慰……
琢磨来琢磨去，李谊殊寻了安静地方，给朱樱打视频电话。
对方秒接。
“怎么在医院？生病了？我过去看看你……”屏幕里的女人妆容齐全，几何体样式的耳环晶莹剔透，不经意入镜的美甲也做得很是精美。
很显然，她对今天的约会极其上心。
“不是我，家里小孩儿。发烧，烧得挺高，陈姨还要回去抱孩子，今天我得看着他，”李谊殊一边瞄女人表情，一边修改腹稿。
“哦，”朱樱脸上鲜活的小表情一下子褪去了。她顿了顿，面无表情地掐了通话。
【朱樱：那你好好看。我也不能违背我自己内心笑着嘘寒问暖吧，祝他早日康复。】
【朱樱：别说我无理取闹。】
朱樱没有立场，也不需要对晏定宋嘘寒问暖。假如陈姨生病了，她肯定会意思意思问候一声，就像她打听到陈姨喜得孙女，立刻就发了笔奶粉钱过去表示恭喜。
头疼。李谊殊揉揉眉骨，叹息于养孩子的不易。
生活不易啊生活不易！
打完一瓶点滴，额头上的冰袋也已经化了大半，晏定宋的精神状态总算是有了起色。他张开没有焦距的灰眸对着医院的天花板，好一会儿，才盯住天花板上的白手印发愣。听见陈姨在旁边叫了声“先生”，他转了眼珠子，去寻找李谊殊。
那双仿佛漫画中没有了高光笔加持的眼睛，在李谊殊眼里，越发的像他小时候看见的玻璃珠。
尤其像那颗被某个男孩子攥在手中的，灰蒙蒙的玻璃珠，当它对准阳光时，可以折射出绚丽光彩。
男人手上正拎着一小碗医院食堂里卖的排骨粥，见小孩儿看向了自己，他便矜持的翘了翘嘴角，然后扭头冲陈姨道：“姨，你先回吧，我看着他。”
陈姨的儿媳妇怕请来的人照顾的不上心，更怕自己女儿被欺负了自己都不知道，而陈姨呢，担心儿媳妇新手上路不懂照顾，就和小两口商量好了——她同亲家母交替着一直带到小孩会走路。
这会子，囡囡该闹起来了。
可……
眼看着晏定宋嘴唇上的干皮一片连一片，陈姨更加纠结犹豫起来了。晏定宋这孩子长的俊，人乖乖巧巧的，又相处了这些时日——她对这孩子，尽管比不上对李谊殊那样的关心，却也是上了心的。
“陈姨，回吧，这儿有我呢。”
“哎，哎，那我走了。先生记得拿棉签蘸水，给晏先生去了嘴上的死皮……”
“这是几？”李谊殊伸出两根手指头，在晏定宋眼前晃了晃。
这边陈姨走得一步三回头，博物馆附近的朱樱则是愣愣的瞪着手机上的聊天记录，一直到手机自动熄屏，她才回了神，招来服务员结了帐准备走人。
“姐姐欢迎下次光临啊——”
也不知道这女人想起了什么，突然出声打断她：“我再坐会儿，行吗？”
服务员哦了几声，慢吞吞抬步离开，纳闷这漂亮小姐姐怎么古古怪怪的。
女人迅速翻看着通讯录，终于找到了一个几天前聊过的一个好友。
“菡菡，有人给你发消息了哦！看你的备注好像蛮重要，嗯，叫‘朱女士’，听着怪正经的……”
“哎呀，人比我还小呢，是我老板前女友，”钱菡书抢过手机，还挤了对方一下，“去去，洗澡去，洗完澡外卖应该差不多到了。”
那人嘀嘀咕咕的拿了衣服进浴室，钱菡书则琢磨起如何回复朱樱才妥当。回得太热情吧，老板知道可能会不开心，回得太冷淡吧，朱樱也不是吃素的……这万一以后生意场上见了，又或者两人破镜重圆了，啧啧啧。
人生太艰难了。
正左右为难着，科研部又换了个人来找她讨经费，钱菡书立马选择打电话给李谊殊，打算先说说经费这事情，再打探打探两人的进展。
电话很快被接通。
“有事？”男人的声音居然有些温柔。
被这话吓了一跳的钱菡书顿了顿，迟疑地喊了下自己老板的大名，只听耳边传来冷漠的话语：“嗯？有事说事。”
晏定宋这会儿有了些气力，便端起粥小口小口喝着，喝不了几口，他又瞟了一眼旁边手拿棉签的男人，模样乖巧的不行。
“哎怎么吃上了，烫吗不吹一下——”
见少年摇头，李谊殊便捏着根湿润的医用棉签，继续和助理通电话。一听钱菡书这通电话的来意，他便忍不住蹙眉，嘴上压低了分贝道：“又要经费？这些天什么成果都没拿出来，报告数据完全没进展，我怎么拨？”
话是这么说，李谊殊心里已经打算拨经费了。科研这事情几乎有些玄乎，说不准就因为哪一次拨款不到位，整个项目就此废了，与成功擦肩而过。
每喝一口白粥，晏定宋都会不自知的抿一下唇。
不知道电话另一头说了些什么，李谊殊缓了神情，“拨吧，让财务部拨。但是下个月底，我必须要看到成果，不管是药效增强了，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必须有。”
“另外，不经意透露他们一句话：政府方面有意合作。”
他手上这家医药公司，成立至今不足二十年，更是一次都没有与池萍政府合作过。
先不论什么钱不钱的问题，单单说此次合作研发疫苗所能带来的大量名气，就足够李谊殊激动好一会儿了。
他相信，那帮“呆子”会更激动。
钱菡书匆匆回一句“知道”，立即挂断了通话，完全忘记打探消息。
待晏定宋吃过半碗粥，李谊殊瞧他精神了许多，就从口袋里头掏出晏定宋的手机，递过去：“喏，出门前拿了。”幸好车上能充电。
男孩木木樗樗地接过手机，摁了一下开关键，屏幕没亮。没电关机了？昨天好像确实没什么电……他长按开机后，二十几通未接电话跳出来，上面“宋黛”两个字简直像复制粘贴，被人粘了整个屏幕。
【电量100】
在车上充了电？
“我去下洗手间，”李谊殊选择把空间留给他。
宋黛像是一整个上午都守着这通电话一样，秒接了：“喂？还好吗，怎么样了？”
“嗯还好……”
医院发热门诊部多的是小孩子，这会儿一个扎双马尾的小女孩扯着嗓子就哭嚎起来。
“声音怎么哑了？你在外面？！”
“在楼下散步，带着星期五。没喝水，有点沙。”
“哦——有些猫是喜欢到处溜。”
恰巧此时，晏定宋旁边的房门被打开，一个白衣护士端着药边往外走边叫号：“四十七号？四十七号哪儿去了……”
好一会儿，宋黛慢吞吞的开口：“你在哪儿？”
“有个人在路边数石头。”
谁信啊！宋黛气急败坏，一把揪掉了火柴人的头颅。仿佛没想到这东西如此脆弱，她顿了一会儿，急忙装回去。
这可是魏寄晓送的！
这个小插曲让宋黛错过了朝晏定宋发火的时机，她狠狠一咬腮帮子，压下火气闷声道：“反正，你记着，我是你姐。”总归不会害了你的。
宋黛比晏定宋大了一个半月。
“嗯。”
又聊了一会儿有的没的，宋黛深呼吸一口气，试图用平静的话语掩盖自己的小骄傲：“我跟你讲，我去年参加的预赛过了——我是那一片儿唯一一个过的，学校奖了我五十块钱。开学那样决赛，听说，呃，会在电视上直播。”
晏定宋听她提起过这个比赛，比赛前三甲可以得到几个大学芭蕾专业的降分录取，至于能降多少全看选手的名次了，“有机会一定看，加油。”
“嗯嗯，争取给你凑个生日礼物啊！”宋黛翻身在床上滚了一下，戳戳床边某人送的粉红猪崽，“哎对了，那个——那个姓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