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夏季消失得很快, 仿佛五指在收拢与张合之间，那个属于蝉音的光点便消逝了。
当亮白的蝉歌化作碎裂的光点飘落下来，转眼间, 雪白的冰棱从天上降落。
些许的雪, 融于少年灿白的头发, 发尾末梢沾染一点融化的剔透雪水。黑色的围巾系在脖颈上, 半掩着嘴，遮挡着迎面而来的冷空气。
落雪融化得很快, 还没跑到校门口，便已经不存。冬季的早晨，也不全然是枯萎的颜色，翠色的树叶被风托起, 宛如起伏的深绿海洋, 蜷着的树叶边缘，像是藏起来的一点哀愁。
“喂眠——”
不断向前跑着的清水眠, 堪堪停住脚步，望向声音的来源。
望到自助贩卖机的那条走廊, 五条悟夏油杰二人正从廊前洒落的阳光下走出来。黯淡灰寂的冬季日光，显露出来的两个少年鲜活而灵动，且都身材高大。
戴着墨镜的白发少年，朝着他挥舞了下手，拿起罐可乐像篮球投球一样，远远地投掷过来。
清水眠稳稳地接过, 冰凉的罐子冻到他的手。嘶了一声, 他扬声道：“大冬天的，悟你别喝冰镇可乐了！杰，你先管管他！我有事去去再来！”
说着话, 掌中的那罐冰冻的可乐，再次冰到了手。匆匆用垂坠的黑色围巾一角裹住可乐，他再次握着可乐罐，像是握着运动接力棒一样冲刺到校门外。
慢悠悠从操场走了过来，五条悟扭头问了下身边的夏油杰：“眠他急急忙忙地出去，有事吗？”
“今天是单独的家长见面会，眠去接他的监护人福泽先生。”答着话，夏油杰扫了一下他手里拿着的文件袋。
东京咒术高专，因为学生少而特殊，家长见面会都是一对一展开。这周，正好排到清水眠。
“啊这样。”五条悟用手拍了拍自己的手中文件袋，不甚在意。
入学大半年以后，几人的关系越发好了。但也有很多事，默契地避而不谈。譬如五条悟醉酒的真
相，譬如夏油杰对他说出的秘密。
除了硝子以外，男生三人组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和谐，眼看很快要步入二年级了。
二人走着，目送着清水眠跑到校门口，一下跃过那道门槛，发丝与围巾都雀跃地跳动起来。
“至于么。”五条悟嘀咕道，又莫名笑了一声，“哈，不过挺可爱的。”
咔呲一声，拉环被打开，他随手把文件袋丢给夏油杰，单手叉着腰，将褐色刺激的碳酸汽水仰脖灌下去。
一手拎着袋子，另一只手接过五条悟递来的东西。夏油杰翻来覆去看了看这个文件袋，牛皮硬质袋子，a4纸张大小。
适时的观察与好奇，到此为止。将牛皮袋塞到采购袋里，再从其中找出一瓶乌龙茶，夏油杰打开抿了口，淡淡地开口。
“眠他跟我抱怨，猫猫小五最近失踪了。”
回应他的，是五条悟的一声哼笑，意味不明。
他放下可乐罐，缓缓道：“啊我是觉得，对杰你很不公平。”
大半年来，被遮盖的事实，以这句话挑了开来。就像是封存在白布之下的真相，五条悟亲手扯了开，露出那嶙峋而突兀的模样。
瞥了一眼身边人，他拉长了声，以撒娇的语气抱怨道：“杰说过吧，‘是要我告诉他猫猫的真相，还是直接说喜欢他这件事’。
“真过分呢，明明那时候我只是个醉了酒的可爱帅气的男子高中生罢了，却说这些话。”
——是要我告诉眠猫猫的真相，还是直接说喜欢他这件事？
是大半年前五条悟醉酒胡闹那一次，夏油杰最后用出的关键话语。属于他们两者的秘密，清水眠到现在还不知道。
低笑了一声，夏油杰没说什么。他低头抿了口乌龙茶，眼角余光看到了采购袋里的牛皮档案，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五条悟随手抽出，在手上拍了拍：“一些眠最近的动向，以及资料。”
紫眸即刻飘了过来，夏油杰轻轻“嗯”了一声。他发现，今天这个话题避无可避。
“之前，他们也给过。不过杰知道的啦，老子怎么会根据攻略泡最喜欢的人。”五条悟大大方方地说道。
然后，一扬手，牛皮档案袋抛到半空，一招术式顺转·苍打过去，黑洞吞噬干净。
很多秘密，五条悟只是不想要知道，而不是真的不知道。
夏油杰早就明白这点。他握着乌龙茶的手微微用力，凸出的骨节到手肘的一整截，紧绷成流畅而隐忍的线条。最后，轻轻低笑了一声，道：“是的，我喜欢眠。”
他的坦诚，五条悟“哦”了一声，兴奋地附和他的话。
“对啊眠那么好，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他！”
那种想象中的对峙、交锋、嫉妒、占有欲，到了五条悟这里，仿佛都不存在了。
但是，跟他也不是认识一两天，夏油杰很快搞懂这家伙的思维。
“你是觉得，眠最终都会选你，对吧悟？”
因为超凡的自信，所以全然没有得失的烦恼。反正所有的一切，包括众人的喜爱，最后也是五条悟的。
领悟到五条悟这点，紫眸眯了眯：“但是，悟你知道吗？眠认为你始终喜欢的是，小时候的他。”
“对此，你怎么看的呢？有没有办法改变他的想法？”夏油杰弯着的唇无限温柔，语气也格外温和。
“或者说，你自己也没办法确定？”
到了该扎心的地方，他不介意扎扎心。那双紫眸不动声色，“要不，你去问问他？”
“我喜欢的，当然只有他！现在的他，过去的他，都一样！”首先，五条悟斩钉截铁说道。
然后，他挠了挠头，嘟囔道：“……啊怎么那么麻烦。”
如果说第一句是给自己的交代，第二句，则是要面对清水眠说的话。
清水眠那么多秘密，未必肯说。想起那晚突如其来的吻，五条悟其实已经明白，要清水眠说出秘密是很难的，他宁可用极端的方法去彻底堵住。
那次是自己的唇。下次，换作别人呢。
也许没有那么
出格，但总会想办法。
到了这，五条悟突然注意到影子。冬季里灰白的影子走在前面，青白橡色勾勒处影子的纤长，是那种接近灰色的朦胧的黄绿色，很淡很沉。
而在胸口，那颗热红的心存在于此。
在思考这一刻的问题时，热忱赤热的心脏忽然长出了一根绿色的荆棘，荆棘之上全是尖锐的小刺，缠绕着红热的心，等着时不时扎一下。
啊更烦了。
喜欢的人，看似温柔，却只是披着温柔的一层皮，实则孤勇而警觉，对这个世界与他人，信任感都不多。就像是一只肚皮柔软的小刺猬。
唉了声，五条悟忽然觉得自己太通透，也不是什么好事。
随着他的目光，夏油杰也在看自己的影子，淡薄的影子，心脏是炽热的红，跳跃着，然后在等待之中，这红渐渐沉没到寂静的蓝，染上寂寞的灰。
最终，五条悟双手一拍：“杰你哄我！”
白发大男孩控诉着，头猛地扭过来，墨镜下的眼睛剔透地盯着夏油杰。
“明明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强拉眠来解决，就是把问题抛给他！”
望了望冬季的天空，云朵一丝不动，底色是泛灰的深蓝，沉静又蕴含着力量。望着这冬日晴空，总感觉，寒冷即将过去，春天快要到来。
“是啊，这只是我们两个的问题。”夏油杰低声说道。
一切不言而喻。
——最后的选择权在于，清水眠。而在此之前，所有的问题，都是五条悟夏油杰二人需要自行解决的事。
好友的默契，让他们二人彼此对视一眼。夏油杰率先提出：“悟你和眠，是订婚关系。”
“嘶”了一声，五条悟牙疼似地咧了咧嘴，嚷嚷道：“杰你这家伙一上来就直戳痛点啊。”
然后，他大手一挥：“解除了。当初，是为了生气眠骗我。后来，他很不喜欢这事，我就跟他说好，解除掉了。”
夏油杰轻轻应声，啜了口乌龙茶，等着五条悟的问题。
“杰你
喜欢他什么？”墨镜底下，五条悟的蓝眸闪着好奇的亮光。
青春期的情感，细腻、敏感、真实、分明。就像光切割着一道面具，光与暗的交际，有时候鲜艳凛冽，有时候暗无天日。
要说理由，夏油杰有很多，包括喜欢的理由。可最后，他想了又想，谨慎到再不能严谨，话语才破开那些宛如心事般深浅不一的唇纹，掉落空气里。
“他好像有很多秘密，而所有的秘密，都在构成他一整个人的谜题。这，让我着迷。”
过于文艺的腔调，夏油杰以为好友五条悟会露出惊奇或懵懂的表情，却见他“唔”了一声，朝自己点了点头，仿佛很理解的模样。
然后，五条悟大笑道：“不愧是杰！连喜欢的理由，都有相似！”
“喂喂跟你在这点相似，我并没什么庆幸。”夏油杰毫不犹豫地吐槽道。
“这有什么关系！”继续笑着，五条悟伸出胳膊搭在夏油杰肩上，搂住了他。夏油杰无奈地垂眸，额前的那簇刘海垂落下来，嘴唇也柔软地弯着。
大力拍了拍好友，五条悟向上看。夏油杰也抬眸望着天。
冬日渐渐放晴，泛灰的深蓝，云层中发着光，浅浅的光线，就像是那浓长的睫毛留下的浅淡阴影，那升起的艳丽太阳，就是那绯红的眸子在凝睇着底下的人。
在默契中，他们完成了最后的对话。
“关键得看，眠喜欢谁啊。”
“是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时间】
感谢神明的两颗地雷~！感谢山月与川的两颗地雷~！两位小天使，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