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谷雨真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疼死的。
她躺在床上正准备睡，小腹处忽然一绞，然后是铺天盖地的疼痛，像有人拿着剑钻进她腹内一刀刀地割她的肉，割一块，缓一会，等她痛感钝一点了，再继续割，永无止尽。
谷雨脸色煞白，下唇都被她咬出了血。
精灵王见了，指尖掰开谷雨的唇。
“不要咬。”
被疼痛攫住的谷雨下意识地张开嘴，含住精灵王的手指，一口咬了下去，咬得很重，精灵王的手指也被咬出了血。
精灵王微皱眉，但并没有抽出手指，而是用另一只手将谷雨上半身扶起来，轻抚她后背。
“怎么了？”
谷雨已经疼得说不出话。
精灵王心里急，谷雨很久没生病了，她睡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疼成了这样？
“谷雨，松口，我带你去看医者。”精灵王抱起谷雨，却感觉手掌触碰到一片粘稠。
他的手上沾满了谷雨温热的血。
精灵王打开床头的菱花灯，然后看到谷雨刚躺过的床上，身上穿的衣服上，都是血。
血还在顺着谷雨的腿往下淌。
精灵王有一瞬间的呆滞。
随即放下谷雨，足尖轻踮，身形快如一道残影，残影再拼凑回形时，精灵王手上已经拎着精灵族止血的药箱。
精灵王脱谷雨衣服的手顿了顿。
谷雨经过一阵剧烈的疼后，现在稍缓了点，能说话了，抱着精灵王的手哭。
“王，谷雨好疼，谷雨要疼死了。”
精灵王心乱如麻，指尖微颤地掀开谷雨的衣服查看伤口。
谷雨配合地抬起身子。
然后精灵王的眼神一片茫然。
嗯？
精灵王木然地动作，两指夹住棉纱擦血。
血止不住。
新的血又冒出来。
这？
宛若一声惊雷在耳旁炸开，精灵王的脑子被炸成一片空白。
精灵王呆呆地看着指尖沾的血，“我在做什么？”五个大字在脑内不断咆哮，循环往复。
精灵王脑子嗡嗡作响。
嗡嗡嗡嗡嗡——
如果不是谷雨又叫了一声“王”，精灵王的脑子可能就要当场停止运作。
“王，谷雨好疼。”谷雨的声音穿透迷雾，传入精灵王的耳内。
精灵王浑身颤了颤，一把抱起谷雨，直奔去找精灵医者。
深夜被吵醒的精灵医者打开树屋门，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结果……
精灵医者欲言又止，一脸纠结地看着精灵王。
这让她怎么说？
谷雨从小到大的病一直是她负责，她自从接手谷雨后，特意补充了不少有关人族的知识。
比如，人族的女性到了一定年纪后，会来经血，一月一次，是女性身体成熟的标志，说明人族女性长大了，能够孕育后代了……
精灵族的女性并不会来经血。
精灵族幼体期短暂，二十岁身体便已定型，外形不会再有改变，到八百岁身心俱熟后便算正式成年，作为独立的精灵个体生活。
精灵族对选择伴侣与孕育新生命极其慎重。
精灵族无尽的寿命意味着伴侣一旦选择，便是永生的伴侣，除非一方意外亡故，伴侣双方将携手直至这片空间生命的尽头。
又因为生命无尽，孕育新生命等于赐予其永生，对年岁越长生命力越淡薄的精灵族来说，永生更像是一种诅咒，用时间剥夺精灵族的活力，所以即使两个精灵结为伴侣也很少会选择孕育后代。
无尽的寿命导致精灵族没有繁衍的动力，没有繁衍的动力便也没有迫切选择伴侣的必要性。
整个精灵族对感情之事都很寡淡。
诅咒降临后，本就寡淡的精灵族对感情之事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无欲无求了。
精灵族已经有八百多年没有新的精灵诞生。
不仅感情之事，精灵族全族的生命力和活力也在加速消逝。
精灵王的生命力和活力消逝得最为明显，情绪无波动，没有表情，不愿言语……
生命力和活力流空的精灵会走向自我了结的终局。
收养谷雨之后，精灵王逝去的生命力和活力仿佛瞬间回流，不仅不再流逝，还日渐增长。
精灵王也大概是精灵族史上唯一没有伴侣便孕育了新生命的精灵。
虽然这新生命不是精灵族而是人族。
而人族的寿命仅仅百年，对精灵族来说，如昙花一现。
精灵医者实在不知要怎么开口，用什么样的言语告诉精灵王——
人族寿命短暂，繁衍之事对人族很重要。人族女性来经血意味着身体已成熟，谷雨该选择伴侣，孕育新生命了……
谷雨服下精灵医者配的止痛药后已经恢复不少，不太疼了，脸上也有了点血色。
只是给她看病的医者却在她面前揪起头发，精灵医者顺滑的白色发丝被揪落。
医者的神情很凝重。
谷雨内心一紧，她到底怎么了？她忽然得了不治之症了吗？像小时候跟着科尔温去远行然后突然陷入昏迷那般？只是这回她是忽然流血至死吗？
血还在从她腿心往外冒，打湿垫在她身下的草垫。
谷雨握住医者的手，悲戚道：“救不了我也不要自责，你的头发如此美丽，揪落实在可惜。”
又看向王：“王，你不要……”没说完便忍不住掩面而泣。
精灵王摸摸谷雨的头，轻声说：“不要乱想。”
扭头盯着精灵医者问：“现在什么状况？”
精灵医者更纠结了，这都什么事啊？
最终精灵医者先安慰了一番谷雨。
“这是正常现象，你不要担心。”
然后将精灵王单独请到另一间房间，同他系统讲解了何为人族女性的经期以及……
精灵王听完一言不发，整个人仿佛都静止了。
精灵医者不太确定道：“王，我说清楚了？”
精灵王收回神，不太自在地“嗯”了一声。
“……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没了。”精灵医者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王，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吗？”言外之意，谷雨从小在精灵族中长大，不知道这些很正常，但是，王你收养谷雨，都没有去了解一下人族女性的相关知识吗？惊慌失措地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举动跟您的气质不符啊！
精灵王还真从没想过。
虽然有点心虚，但精灵王仍摆出一副镇定的样子，不理精灵医者直击灵魂的发问，面无表情地赶人：“……你可以走了。”
谷雨正摸着小腹，精灵王走了进来。
“王，谷雨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忽然流血？”
“没什么，只是你长大了。”
谷雨愣了愣。
“谷雨，你长大了。”精灵王又说了一遍。
谷雨松了一口气，她不用死了，接着成吨的喜悦涌上来，腰不酸了，小腹不疼了，她半撑起身，兴奋地跟精灵王说：“原来长大得疼得流血啊。”
说完摸摸自己的耳朵：“既然谷雨已经长大了，为什么耳朵还没变尖呀？”
再摸摸自己的头发：“头发还没有变成银色。”
精灵王没接话，他还没想好要如何告诉谷雨真相，谷雨对他说的那些话一直深信不疑，为让谷雨为快点长大好好学习，他还跟所有央森精灵打招呼让他们不要说漏嘴。
精灵王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然后发现他说不出口。
精灵王弯腰抱起谷雨。
谷雨看到精灵王藏在发间的耳朵尖，通红的，像沁着血。
谷雨惊道：“王，你耳朵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