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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36.无心似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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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萼绿悄悄将门翕开一条缝,凑耳过去听着走廊外的动静。

    月丹端着蓄了水的花瓶路过,见她如此,便朝她身后轻轻一拍。

    “哎呀!”

    萼绿一惊,吓得失手将门关上。

    “是你!”她瞪了一眼正捂嘴偷笑的月丹,嘟嘴气道:“吓死我了!没看到我在办正事么!”

    “什么正事?”

    松松挽着头发的卓萤从浴室走了出来,见她这般阵仗,不禁有些好奇。

    “是白将军。”萼绿一边悄声说,一边忍不住笑道:“正追着夏侯将军跑呢!”

    “阿琼姐姐?”卓萤一愣:“她为何要追夏侯将军?”

    月丹走过来结果她手上的方巾,将她浓密的头发放在其中轻轻揉搓起来:“还不是你买回来的糕饼做的孽!”

    卓萤更是不解。

    萼绿一边笑一边解释:“白将军好似爱吃甜食得紧!你带回来的诸如‘甜雪’等物,她原本放在自己房中,谁知一眨眼的功夫,就被夏侯将军偷摸进去吃了个干净!她气得不行,正满院子追夏侯将军呢!这不,平波将军都出来劝架了!”

    卓萤也笑起来:“原来如此。既然这样,若我明天得空,便专门去为她买一次吧。”

    说完她又四下看看:“阿翔呢?怎么这许久也不见他人影?”

    萼绿也奇道:“刚才还看到他呢,他说他下楼一趟,怎么却没有回来?怕不是走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吧?我还是下去找找他。”

    等萼绿出了门,月丹才走过来道:“招娘,你还想着明天出门?今日这场风波还没有折腾够?”

    卓萤避开她飞过来的白眼,笑嘻嘻地环住她的腰道:“月丹好姊姊,今日真是我错了!我发誓下次再也不会如此了!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月丹恨得拿手指戳戳她的额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那孟将军是男子,你可是个小娘子诶,怎么可以众目睽睽之下跟一个男子平白无故失踪了?晚回来也罢了,这又是糕点,又是花束,偏偏还说什么迷路了,你觉得会有人相信么?”

    卓萤一时语塞:“我……”

    月丹叹气道:“我知道你向来不屑于繁缛虚礼,但这男女大防之禁忌,便只是旁人闲说一两句,终究于你是有害的。孟将军是男子,他当然不怕,可你呢?就算你有心继承夫人的女户,这辈子都不婚不嫁,但这事但凡让有心之人传出去,或再添油加醋一番,你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我们几人当然信你,可旁人呢,还不知要如何当面背面轻贱你呢!所幸孟将军为人正直,要真是那起了歹心之人,现如今,你便等着被拿捏揉搓吧!”

    卓萤原本是一时顽心大起,加之确对孟绩怀抱信任,所以才会同他悄悄溜走。

    月丹如今越说,她便越是心虚,心中也很是后悔,面红耳赤道:“我知错了……今日之事,确是我考量不周,还累得你担忧,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月丹,你放心,今后我必不会如此了,便是走到哪里也要同你们在一起。”

    月丹满意地点点头,抬眼瞥见桌上的花瓶,眼中露出赞赏:“想不到虽是卖不掉的花,却也有这般开得正好的瑞香。”

    卓萤一愣,露出一个笑来:“是啊……”

    “这可是你和夫人最爱的花。”月丹轻嗅了嗅那小小的花蕊,感叹道:“算起来我们离开灌城也有好几个月了,只不知家中此时是否也如昨年那般开得满院子好瑞香。”

    卓萤的思绪却并未如月丹一道飘回故乡,而是又回到了与孟绩相处的时候。

    自那夜与孟绩短暂的摊牌之后,接下来的好几天时间里,不论他们在何种场合下遇见,孟绩都保持着沉默。

    卓萤甚至觉得,那一夜关于他的道歉只是自己的幻觉。

    可今日发生的种种,却着实让卓萤感到困惑。

    除去他偶遇月丹那一段可疑的巧合不提,他待自己的态度可以说较先前有了颠覆般的改变。

    一贯以来的冷嘲热讽早不见了踪影,今日的他,甚至可以说是温柔的。

    在这短短的一下午时间里,他着实让卓萤生出一种,他在努力学习如何跟自己相处的感觉。

    虽然这尝试中满是笨拙,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讨好,却让他的努力看上去显得格外真挚。

    卓萤觉得有些欣慰,但更多的却是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缘故的惶恐。

    他知晓她的小字,知晓她的习惯,知晓她的喜好,甚至连她喜欢瑞香这种极其私密的小事也知道。

    面对月丹的忧虑,自己甚至不敢对她道出,那瑞香实则是孟绩特意为自己找来的。

    更让她觉得无措的是,孟绩毫不避讳地将她拉进自己的世界中,竟然愿意与她共享自己的禁忌与私密过往。

    可卓萤却不明白,孟绩又到底要自己以何种立场和身份去进入他的世界。

    他这样强势的转变,让她生出一种他似乎很早之前便认识自己的错觉。

    不然以他们先前短暂的相处时间和别扭的相处方式,他怎会了解自己到让她害怕的地步?

    可若他们真的认识,自己又为何对他一丝印象也无?

    卓萤突然想起他们初见时,自己几乎本能的生出的对他的抗拒感,突然对现如今自己的处境困惑混乱极了。

    “这瑞香倒是什么都好,唯独啊,就是这花香消失得太快!”月丹还在品鉴那花:“花开后不出五天,这花蕊就会尽数凋零,实在是让人惋惜……”

    “月丹!”

    卓萤突如其来地出声让她吓了一跳。

    “等洛京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们便即刻启程回家吧。”

    月丹奇道:“咦?招娘,你不是说想要在洛京附近多看看,不着急回家么?”

    卓萤却没有回答,只道:“你不是刚才也说想家了么?若我们脚程快一些,应该赶得上院中的桂花开。”

    “哦。”月丹虽有些狐疑,面上却也高兴起来:“若能赶上九月九,我们还能一同去郊外赏菊呢!”

    “在说什么这般高兴?”

    萼绿领着高知翔进了门。

    月丹一见她就笑起来:“说出来你肯定高兴,是招娘说等我们……”

    “阿翔?”

    她的话并未说完,就被卓萤疑惑的声音打断了。

    “你手怎么了?”

    高知翔惨白着一张脸,正无措地想要将右手藏在袖中。

    “让我来看看!”

    萼绿却不容分说,大步走上去便将他的手给拉了出来。

    卓萤一看,不禁一愣,只见他细白的手背上满满都是红黄的水泡,显然是被烫的。

    “是谁干的?”萼绿厉声道:“是不是哪个混蛋欺负你了?别怕,你说与我听我一定替你好好收拾他!”

    高知翔显然也吓了一跳,忙将手抽回来,摇头道:“没、没有谁……是我自己不小心……”

    “胡说!”萼绿的声音又拔高了一个音调:“你好好的怎会烫伤?定是有人欺负你!你是不是因着孟将军的缘故不敢说出实情?你可千万不要碍着他的情面包庇谁!大不了我帮你去闹个人尽皆知!”

    “萼绿!”卓萤一阵头疼,连忙喝止她:“你先别跟着添乱!现下处理阿翔的伤要紧!他的手需要大量冷水冲洗,你先去楼下提一桶井水上来吧。”

    她又转头对月丹说:“把药箱给我,再准备赶紧绢布和木盆。”

    萼绿还想说什么,见卓萤面色微沉,只得一跺脚走了。

    待两人离开,卓萤才悄声问高知翔:“阿翔,你老实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高知翔咬着嘴唇,显得很难堪,半晌才用哭腔道:“娘子,你别问了,我保证绝对没有人伤害我!是我……是我自己的缘故……我、我刚才去了楼下的厨房……”

    卓萤疑惑道:“你去厨房做什么?”

    “我……”高知翔犹豫再三,仍旧摇头道:“真的没什么事,娘子求你别再问了!”

    卓萤见他如此坚持,只得将嘴里的话都尽数咽了下去,恰好在这时,月丹匆匆忙忙地回来了。

    “月丹。”卓萤沉吟片刻,终是道:“一会儿便麻烦你去孟将军房间替他检查伤口。这几日……因着我要照顾阿翔,便都麻烦你代劳吧。”

    月丹面上浮出疑惑,然而她最终还是什么也说地点了点头。

    “白将军怎么这般慢?”萼绿百无聊赖地揪着墙下的小花,不满地嘟囔道:“不是说好这个时间在这里等着一同出发么,怎地就她还未出现?”

    一连几日,孟绩与众人都忙得见不到人影。

    恰好今日白琼花得闲,她便嚷着闷得慌,要出门透透气。

    众人便决定去西市附近逛逛。

    可现如今早到了众人约定好要出发的时刻,向来守时的白琼花却迟迟未出现。

    卓萤低声安抚了她几句,忽而想起还有一事未交待给留在驿馆中照顾高知翔的月丹,便起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建州实在不知琼花将军所言为何?”

    孟建州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楼梯转角处。

    卓萤一呆,几乎本能地停在了原地。

    “你敢对天发誓昨天那一匣子酥饼不是你送过来的?”伴随着一阵清脆的掷地声,白琼花略显激动的声音传了过来:“好,你可以说那匣子不是你的,可你敢说这也不是你的东西?”

    一阵“悉悉索索”之声后,孟建州略显无奈道:“建州已同琼花将军解释过,这玉前两日便不知何故从建州腰间消失了,建州到处寻而未果,只得罢了,这事便是将军也是知道的。建州确实不知这匣子为何物,更不知这玉为何昨夜竟连同那匣子出现在琼花将军房中。建州……建州从未敢存半点对琼花将军的不敬之心,还请将军明鉴。”

    只听白琼花大笑两声:“好!好一个未存不敬之心!孟建州,我问你,你敢不敢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一句这若干年来,你一次也未将我放进过你眼里?”

    孟建州踟蹰了一下,道:“我……”

    白琼花迅速打断他:“如果你今天敢说一个‘是’字,那我便要问你,从幼时起,你为何事事都让着我,便是我故意拿鞭子抽你让你走开你也宁愿忍着痛就是不离开?我固执要驯烈马,旁人都劝我算了,为何你每每都护我左右,甚至有一次差点命丧马蹄之下?后来我随军出征,几番遇险,为何次次都是你带人来寻我,更曾经背着我跋涉三天才回到大营?再后来我与沙利部交战,你为何要冲出来替我挨沙那木那一刀?与赫连光恶战于望乡台,人人几近弹尽粮绝,你又为何悄悄把自己的补给分出来让给我?若你觉得这些事早就过去早就不值得一提,那我再问你,前些日子路上遇到的那场大雨,你有没有偷偷送我到招娘帐外?又是不是你一直等到我出来才悄悄离开?当晚的姜汤是不是你让人送的?前几日东市闲逛,你明明忙得抽不开身,为何要陪阿绩一同前往?”

    从卓萤此刻站的角度,可以看到孟建州好几次张开嘴,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白琼花等了一会儿,像是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一般:“建州,我不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疏远我的,但也能猜到你为何要疏远我。我只想知道,从头到尾,在你开始选择要逃避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问问我?问问我究竟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选的?但我猜,其实你早知道对不对?只是你还是选择一如既往自欺欺人,打着为我好的旗号继续装傻充愣,其实是不相信你自己也从未相信过我!”

    孟建州急道:“琼花,我什么时候逃避了?你不是不知道你我身份根本天差地……”

    “别再说什么配不上我的老一套了。”白琼花无力地笑了笑:“你向来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却从来不肯回应,便如同昨天那满匣子糕饼一般,就算是你做的,你也绝不会承认绝不会面对。如此这般这么多年,我实在是觉得无趣至极,今日,原是我犯贱,不该对你心存什么期待的。现如今知道这真相也好,竟也未觉得特别失望。”

    她的声音这样轻,便是卓萤听到耳中也忍不住抖了一抖。

    孟建州脸上露出受伤的表情,他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将将要开口,便见白琼花已经神色漠然地看了他一眼,扭头便走了。

    他微张着嘴立在原地,目送白琼花的背影越来越远,过了好一会儿,他也转身离开了。

    卓萤又站了一会儿,见走廊没了人影,这才准备转身回去找萼绿等人。

    谁知她刚刚转身,便见面前立着一个人。

    “啊!”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定睛一看,发现这人竟是孟绩!

    她顿时有种做坏事被人发现的心虚感,不由得结结巴巴道:“孟、孟将军……我、呃、我……”

    孟绩却面色如常道:“卓娘子,倒是好几日不见你了。”

    卓萤回过神来,朝他福了福身:“阿翔近日多有不适,需得卓萤多加看顾,而将军伤势痊愈已指日可待,便恕卓萤不能来照顾将军了。”

    孟绩点点头:“我已听月丹娘子提及,卓娘子近日辛苦,还望你多加顾惜自己。”

    卓萤朝他一笑:“多谢将军。因阿琼姐姐等人还在等着卓萤,卓萤这便告辞了。另请将军公事疲惫之余也多多休息。”

    说罢,两人郑重拜别,朝着不同的方向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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