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话 爱情之蛊
到了主厅,果然见一白胡子老人立在那里等我。
“云川长老,又见面了。”我对云川长老印象还不错,他医术高超又不倨傲,是有本事又正直的人。
“王妃安好。”
“东宫的人都管我叫姑娘,您是唯一一个叫我王妃的。”
我真心地对他笑了笑,云川长老似乎不知道怎么接我的话,点了点头。
“辰贵妃还好吗?”
“暂无大碍,不出七天就能下地了。”
我想起那两名侍女提起此事时对林逸孝心的夸赞和星星眼,轻笑道:“云川长老真是妙手回春。”
云川长老摇了摇头:“王妃过誉了,在下替您诊脉。”
我伸出手。
“王妃,胎儿安好,只是,你不可再受风寒了。”
我点点头:“我明白。服药会影响胎儿,所以我不能吃药,受了风寒也只能硬挺着。”
云川长老不置可否,突然注意到我脸上的蚊子包,诧异道:“……是毒蚊子所致。在下这里正好有一瓶可以外用的药,每日涂抹于患处即可。”
“谢谢长老。”心中一股暖流淌过,我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道:“长老,您知道我相公如何了么?我昏迷过去之后,他离开公主府了么?”
云川长老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本来不抱希望的,看他这反应倒真像是知道点什么。
“求您告知。”我动之以情:“我被软禁在这里,就算知道了也不能如何,但至少能安心一些。”
“唉。”云川长老叹了口气:“王妃有孕在身,情绪不宜激动。在下也只知,长公主与那位王爷在一起,并无苛待于他。”
“他们……在一起……”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因为情蛊吧?长老,情蛊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情蛊,顾名思义,是爱情之蛊。其一,可令不爱自己的人爱上自己;其二,可令爱人永不背叛。”
我半信半疑:“仅凭一只蛊虫,就能达到操纵人心、让别人爱上自己、对自己死心塌地的目的吗?”
“自然不是,人心最是难测。情蛊的原理,只不过是用蛊虫刺激人脑,使人的记忆发生错乱。母蛊持有者将子蛊种在人身上后,十二个时辰之内发生的事会强烈地记在那人脑中,并且间歇性的回忆起来,时不时地想起那十二个时辰里发生的事情。念念不忘,反复回想,自然会爱上。”
我茫然地抓了抓头发,沉时偃将我打晕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要冷静,冷静下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小心地抛出了最致命的问题:“如果重复同一段记忆就能爱上公主,那,和我之间的回忆呢?”
云川长老叹了口气,那双清明的眼中似乎有些不忍。
“他……会把我忘了吗?和公主的回忆,会取代关于我的记忆,是吗?”
我观察着云川长老的神色,心口钝钝得疼了起来。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走出那个院子的。
只记得心很疼,哪怕是心疾发作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疼过。
那缓慢的、如钝刀割肉一般,不见鲜血,却令我疼得想蜷缩起来的心痛,实在是生平第一次经历。
我的眼睛干干的,有些涩,我抬头看了看,日头很刺眼。我于是捂住了眼睛。
不小心碰到了眼睛上的蚊子包,很痒,我指尖用力,眼皮便刺痛起来。痛得睁不开眼,我却还是没有落泪。
我张着嘴,像濒死的鱼儿一样,搁浅在那个潮湿的柴房里。
稻草被我躺出了窝的形状,我肚子很饿,头很痛,身上的脏衣服被汗湿了,黏黏得粘在身上。
该感谢生命顽强吗……明明是这样痛苦的时刻,我却没有突发心疾而死去。或许,死了就能回家了。
妈妈,我好想你……
我真的很累了……
我想回去了……
我想回家……
我的眼泪终于从眼角流了出来。
我闭上眼睛,期待着一觉醒来就能回家,回到那个能包容我一切脆弱的地方。
可是,可是啊……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却都是那个人的模样。
他求婚时单膝下跪的样子,说着必不负我的样子,求我不要死的样子……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我爱你”,我也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吧……
爱欲于人,如逆火执炬,有灼手烧身之患。一旦交出真心,便是把皮肉和灵魂都交给了那个人,任他处置。
我原以为,这一生的泪水都在凌越死去的那一天流尽了,可我又在这异世里遇到了他,再一次地,交出了真心,也再一次,被丢下了。
明明答应过,会给我一个家,一个永远不会失去的家人的……
我听着外面的雨声,轻轻笑了起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
我抱住膝盖,静静地看着那一扇窗,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
我的手抚上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一个新生命。他该是渴望出生的吧……他越来越大,会慢慢拥有心跳,那时再杀死他,他会感觉到痛苦。都说母子连心,这样一个知我喜,知我忧,会因我的死也死得痛苦万分的小生命啊……我怎么舍得?
“只有你陪着我了……”
福至心灵,我想到了一个人。
当年,白桢曾告诉我,我身上的紫玉可调动白草堂弟子,见玉佩如见堂主。
我取下紫玉,它被我贴身戴了两年,触手温润,似乎比刚开始更莹润了。
我耐心地等到了深夜。
我打开柴房的窗户,踮脚探出头,攥着紫玉大喊一声:“白草堂弟子何在?”
我心跳得很快,脸被夜风吹得很冷。我在赌。赌被林逸发现,他也不会让我死;也赌白草堂的人将我当做堂主之女暗中保护。
白桢既然说我是堂主的女儿,只能说明白术也是这么认为的,我在这里无依无靠,只能利用白草堂的庇护。
四周万籁俱寂,我的心沉到了谷底,犹豫要不要再喊一声。
东宫很大,柴房离厨房最近,和主院、下人房都有一段距离,我只能寄希望于没人听到。
“小姐。”一道黑影落到了窗前。
“你是?”
“属下白玄初。少主派我等暗中保护您,非必要不得现身打扰。”
他话音刚落,暗夜里又现出几道黑影,有的在树上,有的在屋顶上,至少有十几人。
我甚为感动,眼眶有些湿润:“谢谢你,玄初,先放我出去。”
“遵命。”
白玄初一剑砍断了锁,这锁本也是年久失修,只能困得住我这种毫无武功的人。
一刻也不敢耽搁,白玄初带着我迅速转移。
我回头看去,东宫的灯火变成了一片星星点点的暖光,越来越小。
入狱第二天,越狱成功。
一行人趁夜赶到了白草堂在长宁的一处分据点。
“请你们带我回白草堂,我要见少主。”我说,“方便起见,再给我一套短窄一些的男装。”
“好。”白玄初应下,从柜子里取出一套男装,“这是属下裁的新衣,小姐若不嫌弃,便穿这一件吧。”
我打量了他一眼,发现他果然是所有人里和我身材最接近的,于是笑着答应:“怎会嫌弃?多谢!”
白玄初退了出去,我迅速换好衣服。
指望林逸给我解蛊,怕是很难。他有唾手可得的皇位和江山,一定很惜命。而他的血可以替我续命,自然会将我困在身边慢慢戏耍。可惜,我信不过他,如果不是我身上还有别的用处,他不会费此周折。
天快亮了,林逸的人马上就要发现我的出逃。
外面有些骚动,我推门而出,白玄初正候在廊上。
“小姐,太子已下令封城,严查过路人马。您的画像,已贴到了城门口。”
“真快啊。”我咬牙切齿,林逸的做派像极了捏着猎物命脉的猎人,我作为猎物拼命挣扎,而他悠然自在,我越是蹦跶,他越是开怀。
“小姐不要担心,玄初拼了这条命也会保护您。这间客栈都是我们的人,您先安心住下。属下这就给少主传信。”
他迅速写好密函,客栈后院养了许多鸽子。他在每一只鸽子的腿上都缠了纸筒。
扑啦啦,一群鸽子同时飞出,在空中分散开来。
我心中隐隐不安,但见白玄初面色坚定坦然,也安心了几分。
“玄初,我是不是见过你?”
白玄初脸红了红,有些尴尬:“当年,少主把您带回来以后,是属下带您去的别院。”
我恍然大悟:“难怪,你的身形没怎么变嘛。”
白玄初更尴尬了:“属下,属下……”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我清清嗓子,“当年,你们为什么要截杀和亲队伍?”
白玄初皱起了眉:“属下也不知,当年属下还只是个无名小卒,没有参与议事的权利。您还是等少主来了问他吧。”
白玄初以外出打探消息为借口,一熘烟跑了。
我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身上,还有什么价值?”
到底是什么,值得林逸如此大费周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