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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奇门八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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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意阑珊,莲笙持着一折山海烟汀扇,对着俄而青烟上腾的香炉,直捣眼前氤氲,看不清了缕缕泛拂的烟气,渐渐陷入了沉思,自重生之后那一些断层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愈见淡薄,那些存在记忆中的片段至现在看来也只是片段罢了。

    她只清晰记得,在重生之前他是为了她而羽化命陨的,她生来不曾生长缔结花,情识残缺的自己,只知晓得谁对着自己好,她便千百倍回馈,甚至用自己的性命报还也在所不惜,如今她的想法亦只是这些。

    莲笙这一夜宿在寄薇居中,实事想得太多,故而睡得不大安稳,她邀了鸣不藏同去生洲取灵柰花,想着如何事先摆脱他,自行前去瞧一眼自己曾经的仙邸。

    她心内疑虑重重,为何虚无因前去生洲取灵柰花会无功而返?她自来有个雅号,是个深明大义且慈悲济世的女神仙,似这种见死不救的卑劣手段,她着实是做不出来的。

    耳畔听得朔风阵阵,那是天都峰峰顶特有的苍浑之声,她阖上眼仍旧寤寐不宁,翻起身时揉了揉眼睛,下意识里唤了声阙月帮她掌灯,只见屋内并未如常高起灯烛炜煌的阙月,她四下里寻顾,又唤了几声阙月的名字,待抚一抚腰间,这才发觉早已灯去楼空。

    仔细回想起来,终究了然,应是将它遗失在了菩提云园后殿的温泉内。

    饶是如此,她有些不大确定物什究竟在不在虚无因的手上,想起昨晚她遁的颇有些狼狈,如是前去将阙月要回来,该如何提及才好?如此又想了半晌,她便辗转反侧了。

    抬一抬头,瞧见窗外平旦之气渐生,早已到了同鸣不藏约好的时辰。

    莲笙心底做好了筹算,因她常年待在生洲,四象山里的两头凶兽识得她,可而今重生的她失了三色精魂,那洞里面的两大凶兽还会认得她吗?

    守在四象山里的这两位道君爷爷,素常于视觉上是不大灵便的,反而在嗅觉上倒是机敏。

    是以,她特意袭了件惯常去四象山中,看望两位凶兽的烟沙长袍,由此为保万一,不单能够混个气味相投,说不定还可讨得个脸熟。

    她那一身雅淡轻盈的烟沙袍衫,是一件极上等的法袍,惯常以避水火雷焰的攻势,那上面绣着云海的凌波,两侧坠有同色的流苏绦带,轻曳的霓裳,行风过处尽是零陵清绝,她一行来到徵归堂,仙姿婉娩地立在学堂门外等着鸣不藏前来赴约。

    那一般于仙法修持上较为勤勉的学子们,向列如往常一样早早便从徵归堂内出外修炼,不想今日吹得是哪阵风,传闻师尊从外带回来的那位環姿艳逸的小师妹,而今竟堂而皇之的堵在一众生徒学子的宫舍门外。

    “难不成是来讨情债的?”两个学子见了她,避至一旁交头接耳的议论道。

    另一个摇头道:“不对啊,这小师妹前儿才来的,她跟谁讨情债?发展也太快了吧?”

    不知何时从哪里又挤出一个来,嘴里啧啧连声:“小师妹就是小师妹,碧落暮云的淑发,无垠清澈的眸子,玉宇无尘的仙姿,着实好看得紧啊”

    那学子正夸赞得起劲儿,忽然一只无明大手抵开他的头,他回头一瞧原来是二师兄适修。

    适修一身青衫,腰间束着水晶环带,脚下云字长靴倒是衬得他身姿挺拔,富贵堂堂,他单手负在身后板正道:“你肚子里虽说有些墨水,难道仓圣造字偏是这样让你来糟践的?”

    他说罢,径自笑意盈盈地走了上去,同莲笙行了揖手礼,“你七师兄托赖我前来知会你,他目下有要紧的事前去办了,稍待他回来再与你同去。”

    莲笙欣然道,又向适修行了礼,“有劳二师兄代替莲笙转达,我自行前去等他,若他有事脱不开身,不来便也无妨。”

    “你这二人一来一去,究竟要往何处?莫怪我有心生疑虑,毕竟我是你的二师兄嘛,小师妹若有什么难处,大可托我前去办了,也是同样的道理。”

    莲笙一口诌来,打了方便的妄语:“昨儿听闻七师兄说,天都峰上的望月崖极是玄妙绮丽,白日里有瀚海沃芳的紫藤和云敛星花,黑夜便有渺渺霄垠的疏疏雨星攒落天穹。莲笙着实想前去一观,故以,才央了七师兄一同前去。”

    她二人正说着,只听远处有人轻声传询说师尊移驾徵归堂。

    众学子听了,纷纷迎着虚无因上去,瞬间将他包了个圆。

    莲笙见状,忙掐了隐身诀消匿而去。

    虚无因极是机敏,眼风一瞟,只瞟到了莲笙遁失飞去的半个影子,那丫头一见着自己便马上遁了,他不禁勾起唇角浅浅一笑。

    转而,他又突然对她的行止生了疑:那丫头果真是怕见了自己,两相里徒生尴尬?莫不是要一心瞒他什么?

    他正想得入神,恰巧适修正迎面赶来拜谒自己,他淡淡地问:“她这样行色,你晓得是去了何处?”

    适修拱手答道:“莲笙与小七约了同去望月崖,只是小七有事耽搁了,怕是这会儿小师妹早已自行前去了。”

    虚无因听了,莫不心存疑虑地道:“望月崖?”

    ·

    生洲在东海丑寅之间,接蓬莱十七万里,地方二千五百里,离西岸二十三万里,洲海四面皆有银海环绕,山川池泽光照万千由旬,天色柔软时常普降宝华,在万顷波海中花满银海,万万年来此地又有个韵致超绝的雅号,众仙家都唤其为‘银海生花’。

    凌空中一道光飞越银海生花的岸畔,一簇真风赫焕如梭,直剌剌地飞入神霄玄灵圣女的洞府,烟霭瑞霞中现出莲笙的身影,她急急地向宫室内走去,只见另一个自己端坐在帷幕下跏趺而坐,刹那之间便凭空消散而去。

    她当即膛目结舌,还未容她有所反应,才又见得袭一练色衫袍的小仙女钻进来向她谒拜,“上神,上神的禅坐总算是出定了。”

    回到自己的府邸,见到下阶小仙,莲笙自持矜重了起来,偏着头问那小仙:“我禅坐期间可有人前来探望?”

    “沙棠照着上神入定前的吩咐,若有人来寻,一律闭门谢客。”她无不感喟的说:“在此期间,上神的父君曾前来探望,被沙棠告知上神正在府内冲虚三禅境界,便再未曾来过。只那觅天上神曾多次探望,也被沙棠搪塞了过去,还有些许那一般小小精怪,散仙、地仙、玄仙、天仙,诸多未知名的仙者前来央求上神施救医治,再有便是”

    “还有谁曾来过?譬如,名头大一些的上神?”莲笙迫不及待的向她询问。

    沙棠连连颔首,眼中充满了高山仰止的神情,“还,还有,那天上地下大名鼎鼎的月太子就是那位很了不起的东华帝君的胞弟,目下代掌教天都峰的无因上神!”

    莲笙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问:“他是否拖着个女弟子前来找我施救?”

    沙棠颔首称是:“上神怎么会得知?”

    莲笙不禁喟叹,“沙棠,这样着紧的事,你为何不唤我赶快出定?”

    沙棠甚是委屈地解释:“沙棠知晓这是最为要紧之事,故以不敢擅专,怎奈上神入定后,是叫也叫不醒,唤也唤不醒,沙棠知晓入定的规矩,禅坐修炼功法是万不可随意搬动触碰的,沙棠只得捧出引磐在上神的耳边缓缓敲打,如此都未能将上神请出定中。”

    莲笙怔怔的,不无忧心的说:“我未能出去见他,遇着如此挫磨之事,违逆了他的心愿,怕是要伤他的心的。”

    “依沙棠所见,那位上神在咱们洞府前被晾了数日,却未有丝毫怨尤之情,只是在他离去之前曾留有一句话。”

    莲笙感到庆幸的是他还曾为自己留下过只言片语,“他都同你说了什么?”

    沙棠沉吟道:“若当年不是自己急躁冒进,便不会累得一个伤重不治,另一个委曲求全,全都是他的过失。”

    是啊,他合该是有怨尤的,不过这些贪嗔恼怒,全都累及到他自己身上去了,他的性子一向是心包太虚,量周沙界的,无论在于重生前还是在于重生后,他这份慈悲的心地法门自当是全然不变的。

    约莫一个时辰后,莲笙向沙棠问明一干事实原尾,才自行从洞府中前往四象山而去,而她心内怏怏地,若说有怨恼,她是要怨怪谁呢?

    心中闷闷的,似一块巨石压得她不得舒展,重生之后的境缘全然变了,他变得更加清净澹怀,甚至在他身边多了一位女弟子。

    在他眼中,她不再是唯一,如今她心内如怨如慕一派凋敝,唯有她自己于旷野中瑀瑀独行,她是在醒着么?怎的如此怅惘,她的孤独是说不出的五味杂陈,自己是怎么了?如此心情竟这般忧愤?

    她带着复杂的心情一路飞到四象山前,若要取得灵柰花须得经过四象山前的阴阳两仪阵,而进入石阵便是混沌既分的阴阳二气,清者上升为天,浊者凝结为地,阴阳互为作用,始以乾三连,坤六断,此二卦山石磊磊,包罗万象,预示着万物之源已然开启。

    万物资始,乾道变化,以由下向上,先阳后阴的规律,生出山之连绵的先天八卦。

    此阵纵横,层层皆高广垣墉,极是诡谲多端,正是奇门八阵,休、生、伤、杜、景、死、惊、开,生门而出,死门赴死。

    入其他各门,则又见其八门,周而复始,不死不休。

    若不知奇门转宫,便无法走出这两仪阵。

    突然,阵中氤氲之气大盛,屯结的海云,只见高起的磊磊山石,早已在她面前摆出一套九宫八卦的阵势。

    她飞身立在高高的山石上,望着四野之外的沧溟浩瀚,仿佛屹立在观阙之上垂象万千。

    莲笙眸中神情笃定且无畏,随手幻出清夷剑,提袍挽袖向前移近,向那仗高的云天雷吼一声,将之前横亘在心头的郁气喷薄欲出:“此山是我开,此阵我主宰,神霄玄灵圣女在此,快给本上神启山!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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