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六十四章
顾千欢在看文件, 事情发生的那一刻,他只看见刺眼的探照灯光,铺天盖地的惨白中,响起惨烈的刹车声, 震耳欲聋。
下一刻, 挡风玻璃全碎,另一辆突然冒出的吉普顶上大货车侧边, 轮胎眨眼爆开, 高速之下乍然瘸腿, 车身猛地仄歪,刨除直接碾压小轿车的隐患,倒是后面成箱水蜜桃摔砸下来, 直接掩埋车子, 而压烂的黏腻甜蜜的桃汁迸溅一地, 沿着缝隙淌进车里。
这一切都不重要。
昨日重演, 事故来得猝不及防。
顾千欢在副驾驶座, 躲开了漆蓝色车头,千吨重力转瞬间压扁轿车车身,
他还未清楚发生什么, 已经被人抱在怀里,淡淡的凛冽香味传进鼻腔, 在一片死寂中,听见心跳一声一声叩响, 一点黏湿的, 滚烫的,炙热的血液滴上眼睫,随着眨眼从脸颊滑落, 铁锈和蜜甜裹得他喘不过气。
他抓紧男人领口,有一瞬间,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话刚出口嗓子便喑哑了:“顾风曜,你怎样,伤到哪里了?”
顾千欢吃力地睁大眼睛,只看见一团模糊不清的轮廓,脸上一热,覆了一层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他的脸颊,刮了点湿粘的液体,他嗅到了一股潜藏起来的血腥味。
顾风曜低下头,背部的痛意让他蹙眉,可这一切在接触到青年的目光之后,都变得无关紧要。
借着一丝幽幽的光线,他看看青年白皙的脸颊上一片暗红,顾风曜绷紧下颌,惊觉他自己已经是满手鲜血。
他猛地移开手指:“欢欢,对不起。”
他试着擦掉那些脏污的血迹,一面歉疚不已:“对不起欢欢,我把你弄脏了。”
动作牵动到裂开的伤口,他垂下眼睑,仿佛没有感觉般一点一点擦去血渍,气息越发微弱,眼皮好像有千斤重担般,手指移动幅度越来越小。
顾千欢察觉他的变化,抓住他手腕,哑着声音说:“顾风曜,别睡。”
幽暗的空间里,没有一丝声音,像是被四周的黑暗全数吸收,无形的
黑洞虎视眈眈,任他再怎么喊男人名字,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碾成泥又被压烂的桃子堆成小山,形成了一座巨大且甜腻的坟茔。
他被掩埋了吗?
顾千欢失去了感知外界的能力,他不知道过了多久,睁着眼看着一片沦陷的黑暗,几分钟?半小时?抑或是一整夜?
手臂似乎还有最后一点力气,他睁着眼看向前方,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只有浅浅的心跳声中回荡,他抬起手臂,回抱对方。
“别睡啊,顾风曜。”
外界。
桃子泥清理之后,埋在底下的小车终于露出全貌,已经撞到变形报废,队员们拧着眉头挖掘,很快看见相拥的两人,顾风曜在上方,承受了最深最重的压力,碎裂的玻璃插-进身体,鲜红的血和粉白的桃子染成一片,因为失血过多,他已经昏迷过去。
底下是被他一直拼命守护的顾千欢,重见光明的那一刻,他茫然地攥紧男人领口,除了染上的血和桃子,没有一点伤口。
顾千欢看着几个便衣男人,再迟钝也发现不对,他们身板挺直,动作干练,没几分钟已经彻底清理现场。
高压水枪冲掉路面的血渍和污迹,大货车和小轿车被人拖走,伤者由救护车带回医院。他们离开后没多久,这条路仍旧车流如水,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时间抹平了一切痕迹。
医院,顾千欢坐在长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无孔不入,他双手交握,指尖还染着暗红色的血,那张极漂亮的脸上,一小片暗红色异常醒目,如同纹刺一朵枯萎凋零的花,身上染血,却没有一丝伤口。
顾风曜把他保护得很好。
手术室的灯灭了,顾风曜被推出来,他平躺在推车上,双目紧闭,睡颜恬静。
可顾千欢看见了,盘子里那一堆碎玻璃,都是从他身上取下来的,他攥紧手掌,半月型的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医生冷冰冰地交代:“病人麻醉还没醒,可以先去病房等着。”
他说完看清男
生的样子,愣了一下:“你这情况……需要去做检查,看看内脏有没有破损,内伤不容易发现。”
顾千欢有些呆愣:“我应该没……”
他话还没说完,一开始帮忙的几个男人面面相觑,突然出声道:“我知道科室在哪里,我带你去。”
顾千欢来不及回答,做了一套全身检查,和躺在病床的顾风曜相比,他毫发无伤。
出去的时候,那些人已经不见,顾千欢脚步一滞,是不是,太巧合了?利落的身手不像是普通人,还有他们的反应,太快了,快得好像并不是路过,而是一直在关注,甚至比他们自己反应还快。
但他们救了自己。
顾千欢还记得当初的一瞥,他压下心底疑惑,直接去了顾风曜的病房,瞥见床上的男人,眼神闪了闪,男人仍旧没有丝毫醒来迹象。
他拎着衣服走进浴室,因为是最好的病房,有独立卫浴,顾千欢低头看了眼身上,染血的外套和桃汁混合,黏黏糊糊又散发出甜腻的味道。
舒适的温水冲刷掉甜腻的味道,仿佛脱掉一层皮,顾千欢像是活了过来,在冉冉升起的蒸汽中,镜面上浮现一双泛红的眼眸,他痴痴看了起来,洗到手指发皱才出来。
顾千欢慢慢靠近男人,男人伤口已经缝合,躺在绵柔的床上,脸上近乎惨白,他突然低下头,一只手按在男人枕头边,压出小小的坑,声音发沉:“顾风曜,睁眼。”
顾风曜呼吸一滞,他的装睡计划被识破,无奈地睁开了眼。
顾千欢已经俯下身,指腹轻轻按在他的嘴唇上,顾风曜全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青年离他近得要命,敞开的领口能看见精致得白到晃眼的锁骨,下方半寸,是一颗殷红的小痣,如血般的妖异,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他半干的黑色发丝短促地掉下水珠,像是从水里走出的鲛人,漂亮昳丽不可方物。
胸腔里滚烫温热的东西咚咚咚地疯狂撞击,神经震颤,叫他不自觉屏息凝神。
一滴水。
一滴沁凉的水敲上
眉心。
顾风曜看着青年,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渴望他。
顾千欢像是没察觉,垂下眸子,目不转睛地看着男人,饱胀的情绪压在心底,叫他不能喘息,那么多的情绪,浓烈的不可言喻地在心口翻搅,微垂的刘海遮住他浅茶色的眼眸,一点点呼吸如藤蔓轻轻交缠。
“顾风曜。”
柔软的唇瓣碰了碰男人嘴唇。
凉薄且柔软,如同蜻蜓点水,他眼底藏着一团化不开的黑雾,下一刻,一只滚烫的手贴上脖颈,贴着后颈的一块皮肤,顾千欢抬眸,正撞上男人深黑的眼眸。
他们唇齿交融,呼吸交缠。
顾风曜眼神黯然,眼里倒映出男生漂亮至极的眉眼,性感的喉结滚动,如饥似渴地盯紧顾千欢,似要一口将他吞吃下腹,不过片刻,他沁出一身热汗,震颤的神经如同触电般,一点一点攥握男生白皙的脖颈。
连空气都在此刻凝滞。
乍然,窗外响起一声轰响。
翻滚的乌云遮天蔽日,密密匝匝的雨帘倾斜而下,今年秋天第一场雨。
顾千欢戳了戳男人硬邦邦的胸口,声音从濡湿的唇瓣里传出:“放手。”
顾风曜看他一眼,指腹细细摩挲那一片后颈,不甘不愿地退出,茹素了不知多久,吃到一个吻就叫他险些克制不住,哑着嗓子说:“欢欢。”
顾千欢乜他一眼,在床边坐下,殷红唇瓣微微发肿,泛出润泽的红,他拿出苹果削了起来,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顾风曜不敢出声,眼底露出一点放肆和渴望,又勾起他的欲念,堪称大胆且炙热的眼神落在顾千欢身上。
顾千欢动作一滞,抿着嘴唇,有点受不了他:“看什么呢?”
顾风曜笑了下,旋即敛起脸上表情,他一脸郑重道:“欢欢,可以和我试试吗?”
从这个吻里,他看见了未来的希望,他的欢欢开始软化了,开始动摇了,是不是只要他再努力点,欢欢就会重新喜欢上自己。
他抱着某种幻想,目光柔软且愉悦,像是缀着明亮的星辰。
顾千欢和他对视半晌:“张嘴。”
顾风曜愣怔一瞬,还是乖乖张开嘴。
顾千欢吧手里削好的苹果直接塞进他嘴里:“苹果好吃吗?”
顾风曜彻底懵了,嚼了嚼,吞掉酸甜的汁水,顾千欢忽地站起,倾身看着他,他们近得要命,顾风曜甚至能闻见青年身上淡淡的香味,叫他全身僵硬。
顾千欢:“甜吗?”
“甜。”
“顾风曜,”他刻意顿了顿,揪着男人的心说道:“我刚才告诉自己,甜——我就跟你试试。”
他说完抬眼,浅茶色的眸子璀璨且漂亮,摄住他全部心神,顾风曜不可置信地望向他,张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垂在一侧的手掌默默攥紧,另一只手举起苹果,放在顾千欢唇下,散发出淡淡的酸甜味道:“欢欢,好甜。”
顾千欢咬了一口,眯起眼睛,看着喜不自禁的男人,低垂眼帘,甜吗?他一点不觉得,之所以答应试试,也只是为了利用他。
真抱歉啊,顾风曜。
当天,负责调查案子的警官到来,来人一张国字脸,顾千欢看着,总觉得眉眼有些熟悉,或许是他看得太直白,顾风曜心头一堵,他知道欢欢不是喜欢对方,可还是受不了,他看着别人的目光。
顾风曜语速很快,恨不得一口气将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诉他,暗潮藏在客气疏离的态度底下。
年长的警官深深看他一眼,告诉他,车祸发生时有路口监控录像,肇事司机因为缓冲不及时,摔断脖子后直接死了。
经过现场勘查和检查,大货车司机疲劳驾驶,未看探照灯,导致车祸发生,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合情合理,就是一场疲劳驾驶引发的惨案。而他们,则是最倒霉的无辜路人。
顾千欢听见他的话,手指攥得死紧,意外?他想笑,这样的意外他已经足足见到了两次,一次亲身经历,一次事后发生,都和他有关联,准确来说,和自己父母的死因有关。
他忍不住出声:“真的有这么意外的事情,不是伪
装的他杀?”
他眼底露出一抹微不可察的讥讽,警官刘华听见这句话,愣了一瞬,脑海里浮现出另一桩陈年旧事,那是他警校毕业经手的第一桩案件,时至今日,他仍旧忘不了当初的惨烈景象。
他说道:“你想说什么?这件事已经定案,除非你找到什么证据,证明是他杀。”
顾千欢低下头,看着摊开的双手,是啊,证据,没有证据他又怎么能证明呢?
顾千欢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欢欢:试一试?笑,假的
一更,完。
二更待写。
有点卡文了,不慌,我有大纲,硬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