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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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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头柜的手机一直响,屏幕显示“哲也”,唐起陷在梦魇里,置身另一番境地,像一方与世隔绝的小天地,鸡群出笼,正漫山遍野的溜达捉虫。

    道观建在山腰上,是林间深处的一所陋室,屋顶升起炊烟,朝霞刚巧洒在刻着“不知观”的匾额上,叠射出一道绚烂的光影。

    一个细皮嫩肉的年轻小子大清早就开始忙里忙外,踩着朝露从后山开荒的地里摘回一兜子瓜果蔬菜,蹲山间的溪流边洗净,又接了两竹筒山泉回去熬粥。待那位声如洪钟的小奶娃一嗓子嚎开,奶白的米汤立刻端过去喂进嘴里,哭声立马消停。

    经过几方坚持不懈的努力,总算克服难关,找到了养娃的正确打开方式。吃饱喝足的小奶娃逢人就笑,糯米团子一样软乎乎的惹人爱,他甚至好像知道该去讨好谁似的,一见李怀信就咿咿呀呀,待引起人注意后,小奶娃立刻笑着朝他举起一双短细的胳膊,求抱抱。

    李怀信通常不会搭理他,他也不泄气,每次都拿热脸去贴冷屁股。

    一早有时候把小东西放在地上,让他看小鸡啄米,他看着看着,就往李怀信的方向爬,爬过去抱住腿。

    一早翻白眼:“这么小就知道抱大腿啊。”又生怕李怀信一脚给他踢飞了,赶忙过去拎着小奶娃的后脖子衣领提起来,并严厉教育,“识相点儿吧你,这是你能随便抱的腿吗?”

    结果抱出了两个脏兮兮的污手印,李怀信瞧着裤腿上两个泥印子,脸色别提多难看了。旁边那个细皮嫩肉的小子见状,立刻帮小奶娃善后,生怕对方一个不顺心,又要扔小孩:“殿下,您换下来吧,我马上拿去洗干净。”

    李怀信便没发作,并在这满屋子人对小东西的拥护下,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了。

    往后,小奶娃坚持不懈的展露笑颜,使出浑身解数的想讨李怀信欢心,经常流着哈喇子朝对方隔空送抱。

    李怀信无一例外的嫌弃,但没起初那么排斥了。结果小奶娃蹬鼻子上脸,在地上的石槽里抓一把米粒儿,献宝似的去孝敬他。

    李怀信:“……”脸都绿了。

    一早赶紧把孩子拖走:“那是喂鸡的。”离得远了,一早才又训孩子,“你以为你在讨好他,结果干得都是得罪他的事儿。”

    老春正在竹席上晒草药,闻言转过头:“怎么地?他又闯祸了?”

    “可不是,他居然敢让李怀信吃鸡食!这孩子怎么那么爱去招惹那祖宗呢?!”再这么下去,真的要把他打包送走了。

    老春不禁感叹:“连这么大丁点儿的小娃娃都喜欢皮相好的。”

    一早却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他可能知道这个家里到底是谁说了算,只有让李怀信同意,不知观才有他的立锥之地。”一早叹气,同病相怜似的,“为了生存啊。”

    老春:“……屁大点的小娃娃,能有这些心眼儿?”

    一早睁眼说瞎话:“真没准儿。”

    老春:“……”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其实我能理解。”都是寄人篱下嘛。

    “理解什么?”

    背后突然冒出来一句,吓得两人虎躯一震,扭过头,只看到刚刚那个小少年时,又同时松了口气:“圆子啊。”

    小圆子纳闷儿:“怎么了?”

    老春耿直道:“没什么,我们刚刚在背后说李怀信坏话。”

    小圆子:“……”他身为李怀信自小到大的忠仆,一心向着自家殿下,有必要帮着说句话,“我们家殿下就是脾气不太好,但是人不坏的。”毕竟贵为皇子,又是太行道掌教千张机座下亲传弟子,二重身份加持,李怀信难免养出一身骄纵的脾气。

    一早点头:“是吧,我们也只是说他脾气臭。”

    老春附和:“对,没说他人坏。”

    圆子以为对方理解:“他也是刀子嘴豆腐心。”

    一早立刻心血来潮的拐了话头:“圆子,咱们晚上吃豆腐吧,多给它两刀,切片儿。”说话间,她弯着一对儿月牙眼,冲圆子笑得人畜无害。

    老春极力赞成:“片儿豆腐好啊,正赶上我最近牙口不太行,吃豆腐合适。那什么,还能磨两碗豆浆,喂小娃娃喝。”

    小圆子能不知道这俩人一唱一和挤兑他家殿下吗,他又不好反驳,只能磕磕巴巴的同意:“……行……行吧……”

    老春突然想起一事儿,问一早:“哎对了,你之前不是找小白了吗,她怎么说,这孩子留不留?”毕竟贞白才是这里的主人。

    但是不提还好,一提,一早就相当糟心:“贞白根本指望不上,她被姓李的灌了迷魂汤。只要李怀信吹吹枕边风,那禹山上一切外来的生物,贞白绝对人畜不留,更何况这孩子吵夜,扰那祖宗睡觉了,贞白让我送到山下,给他找户好人家。”

    老春沉默须臾,也知道他家小白被色迷了心窍,什么都由着李怀信的性子来,恨不能往死里惯他。为此,老春也是相当发愁:“那要不然,我去试试?”

    一早摆手:“不顶用,除非李怀信同意。”

    这就让人无计可施了。

    一旁的小圆子莫名其妙:“殿下不是同意了吗?”

    老春瞠目,茫然的看着小圆子:“……什么?”

    一早也很惊奇:“他同意了?他什么时候同意的?”

    小圆子笑起来“他最近是不是没让咱们把孩子扔了?”要说起来,还是他最了解自家殿下,“他没让咱们扔,基本就算默允了,只是没在明面上表态,但差不离就算接受了,同意咱们养。”

    老春将信将疑:“真的?”

    小圆子坚定的点头:“真的。”他家殿下其实很容易心软,早被那孩子一番亲近讨好的操作攻破了,即便孩子做了些适得其反的蠢事儿,他也没再嚷着把小东西扔出去的气话。

    三人说话间,猛然发现小东西消失在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内,吓得急忙去寻,没成想这小崽子居然爬到了李怀信的房间里,很狗腿的抱住了李怀信的脚脖子,仰着小秃头一个劲儿傻乐,一边咯咯笑得贼开心。

    李怀信:“……”他搞不明白这孩子为什么这么钟情他这条腿?

    一早、老春、小圆子刹在门口,望而却步:“……”

    李怀信皱眉:“愣着干什么,还不抱走。”

    三人齐刷刷冲进去,一早躬身去拎人,结果小崽子死拽着李怀信的裤腿不撒手,跟个狗皮膏药一样粘住他不放,导致李怀信刚换下来的白裤子又被那只爬过地的脏爪子抱出几个污手印。

    李怀信眉头跳了几跳。

    其余三人的心脏也跟着一跳,一早反应迅捷:“他知道错了。”

    李怀信那口气窜到嗓子眼儿,才发现自己居然都不知道这小崽子叫什么:“他叫什么?”

    傻站着的三人都愣了,彼此茫然四顾了一会儿,一早突然福至心灵:“捡来的孩子还没取名,要不你给他取一个?”

    老春寻思:“那他跟谁姓?”

    “还用问?”李怀信道,“当然是随不知观的主人姓。”

    一早眨巴几下眼睛:“随贞白么?”

    李怀信不置可否,跟抱着他脚脖子的奶娃大眼瞪小眼片刻,忽然心头一动,赐了个字:“观。”

    “观?”老春略一琢磨,领略其意道,“仰者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

    一早:“贞观?”

    二字相连,老春拍手叫好:“贞,正也;观,示也;‘贞观’以正示人也。天地之道,贞观者也,这名字取得好呀。”

    李怀信翘了翘嘴角:“他以后就叫贞观吧。”

    “贞观好,”老春乐得蹲下身,伸手指头勾奶娃的下巴,逗弄道,“贞观,小贞观,以后你就叫贞观啦,咱有名字咯。”

    一早很开心,蹲那捏奶娃的小鼻头:“你果然没抱错大腿啊。”这条大腿居然给他抱实了。

    老春乐呵呵的:“你看啊,咱们这么多人教,这么多人养,这孩子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

    李怀信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行了,赶紧给他抱出去。”

    “得叻。”一早兴高采烈的抱起贞观出了门。

    小圆子跟在她屁股后面,喜滋滋的:“我说得没错吧?殿下还给他取名呢。”

    一早点头,不得不说:“靠谱。”

    此时院门外出现一道瘦长的素白身影,一早偏头,顿时喜出望外:“贞白。”

    小圆子:“白姐姐。”

    老春抬步朝她走过去:“小白。”

    忽然一团白色烟雾弥漫开来,笼罩住整个不知观,里头的人脸全都变得模糊不清,直致完全消失。画面陡然一变,映入眼帘的是血,好像在水里,浴缸内,画面逐渐清晰,秦禾紧阖双目,满身是血。

    唐起瞬间吓醒了,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意识到是个梦,却又真真切切,仿佛亲眼目睹的一样。他手忙脚乱的下床,一边穿衣服一边给秦禾打电话,好几通都没人接,他踩上皮鞋,抓起车钥匙便夺门而出。

    酒店内,洗漱台上的手机不间断响了许久,秦禾泡在一浴池的血水中,早已失去意识。

    桌上的一炉香彻底燃尽了,关门闭户的房间内飘着未散的薄烟,她看清了不知观里那个满身清冷的白衣女子,端了只三足香炉搁在桌案上:“用这个吧。”

    李怀信一只手撑着下巴,化了道符进去,有点气馁:“资质平庸了些,教他一个月都学不会。”

    “贞观毕竟还小,不如先教他观香,缚灵待长两岁再学,不急一时。”

    “也罢,让他跟我下山摆摊儿去。”

    春去冬来,原本一个小团子一天天长大,褪去了活波好动的性子,日复一日又年复一年的端坐在香炉前刻苦用功。

    因为老春总说:“贞观,可得好好学啊,你能得李怀信亲传,受贞白指点,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于是贞观努力上进,每天起早贪黑,连睡觉都把香炉搂在怀中,后来一躺下山,贞观在一间挂满纱帐和红灯笼的店门外听见一阵琴音。而街道另一头,又一队披麻戴孝的人马抬棺而过,一路哭哭啼啼,唱着送葬的挽歌……

    哭丧及弦音交杂在一起,响在耳畔,扰得秦禾神智恍惚,她费力的掀开眼皮,看见洗手台上的手机一直亮着,不停哭丧,闹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奈何她浑身脱力,胳膊根本抬不起来,刚一动,就从浴缸边缘滑下去。

    过了一会儿,手机总算消停了,秦禾重新合上眼皮,人事不省的昏过去。

    唐起火急火燎的开车上道,一路风驰电掣,接连给秦禾打了十几通电话都没人接听,那种对方出事的预感越发强烈。刚到高速路口,他手机响了,唐起看都没看,直接接通,脱口便喊:“秦禾,你在哪儿?”

    “小起。”另一头传出一声格外喑哑的男音,唐起一时没听出来是谁,瞄了眼来点屏幕,才压下那股子焦灼,正色道:“明成哥,什么事?”

    “小起,”江明成喉咙哽了好几下,那声音抖得不像话,仿佛极力压制着失控的情绪,将一句话说得支离破碎,“你快……来……来医院,唐庚……出车祸了……”

    唐起一脚油门刹在高速路口,脑子嗡鸣了一瞬,立刻打方向盘掉头:“严重吗?”

    “严重……”江明成重重吸气,还是压不住颤抖的哽咽,“很严重……小起……快点……我怕他不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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