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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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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唐起若有所思抿着唇, 秦禾再接再厉:“如果跟你没关系,你又怎会梦见贞观舆图?那必然是有渊源的。”

    秦禾一语点醒梦中人,唐起忽然道:“打从我去过一趟鬼葬山之后,回来就总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闻言, 秦禾眼眸幽深:“你是不是, 在鬼葬之墟看见过什么?”

    唐起脑子里一个闪回, 比电脑黑屏还快,仅仅这么一瞬间, 都让他感到心如擂鼓般后怕。

    唐起脸色发白,甚至有些茫然地看着秦禾:“看见什么……?”

    “没事。”秦禾突然道, “想不起来也无妨。”

    唐起却浑身发寒:“我是不是, 真的看见了什么?”

    “你的茶凉了。”秦禾将他那杯茶泼进用以盛装废水的茶盂中,重新斟了杯热的,淡声提点,“你不小心, 掉进了地河里。”

    对,唐起想起来了, 也不是想起来,他其实记得, 自己掉进地河之后, 水线直接漫过头顶,他是懂水性的,也会游泳,可他无论怎么游,使出浑身解数,身体都在往下沉。

    那条地河没有浮力,他挣扎着去够那条飘荡的灵船, 谁知那条船也在逐渐往下沉,已经淹没至船舷,起初只是沉得慢,他和秦禾才没能发觉。

    等唐起发觉时,他和那条船都已沉进了水里。

    水很深,却异常清澈,清澈到他看见水底竟然藏着一座山。

    那山绝不是水中倒影,山体高巍险峻,峭壁千寻,其间岩罅纵横,穴孔不计其数。

    而那些岩罅穴洞之中,夹着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小船扁舟,上面载死人,就像一条条船棺。

    有些船只的木板被撞裂开,好似经历过一番惊涛巨浪,参差不齐地插在岩壁中,有的一半内陷,有的一半悬空,有的只是一具白骨,架在石穴……

    唐起几乎忘了挣扎,任凭自己往下沉,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枯骨,甚至,还有完整未腐的尸身……

    那艘灵船已沉至山巅,而就在此时,地河下突然水势急涌,形成一道螺旋形水涡,像只巨大的漏斗,将灵船卷入其间。

    唐起遭受波及,挣扎着想要逃离,却渺如沧海一粟,被湍流拖拽着吞噬进去,整个人在旋涡中天旋地转,激流的冲撞力巨大,灌进唐起眼耳口鼻,几乎将他生生搅碎。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身体犹如被汽车碾压而过,唐起迷蒙间睁过一次眼,目睹那只灵船被湍急的旋涡收进一处崖穴,牢牢扎进去,如同完成一次安葬。

    与此同时,绞住唐起的水倏忽一松,旋涡骤然散去,变得平缓无波。

    待唐起意识回笼,他也已经身处一方洞穴,抓着岩壁往外退,转过头,迎面竟是一只面具,阴森而惨白,眼睛里一双黑洞,套在一具尸体头上,被置于岩穴之中,将唐起吓得够呛,他猛地去推,张嘴就要叫,声音没发出来,水先呛进嗓子里。

    随即腰上一紧,一只手臂拖着他往水面上拽。

    直到浮出水面,唐起呛咳着回过头,看见秦禾拽着根钢丝,将他拖上岸。

    “水没有浮力,”唐起急咳之后,惊恐道,“水底还有一座山,山穴里放着好多船和舟,还有死人。”

    秦禾看见了,甚至看见水面上形成一个巨大的黑洞,要吃人一样,卷起风浪和旋涡,吞噬了灵舟和唐起,将他们收入崖穴。

    崖穴里的船舟与尸身比起水面之上的壁葬还要多出数倍。

    当时身临其境的秦禾搞不清状况,但是后来渐渐明白了,为了调查此事,她在沅江边上住了近一年,经常下水,甚至还帮遇难者的家属下水捞尸,逐渐理出些头绪。

    “怎么跟你说呢,”秦禾坐在唐起对面,中间搁着张茶桌,她换了个坐势,手肘撑住桌沿,开始讲,“那条地河,我姑且把它理解成为黄泉水,它是死水,因为里面没有一条活着的生物,哪怕连条鱼都不存在,你掉下去,就会往下沉,没有浮力,所以连片树叶都承载不了。但它又是活水,因为它会自动收敛水中遇难身亡的尸骨,而那一艘又一艘沉底的船舟,就理所当然的成了船棺。”

    唐起不禁坐直,身体前倾,一眨不眨盯着秦禾,没有插嘴。

    秦禾续道:“有句话说,三垴九洞十八滩,滩滩都是鬼门关,但整个沅水岂止十八滩,据当地人说,排除小滩不计,光是叫得出名的险滩就有一百多处。千百年间,这些险滩沉过多少船,丧过多少命,甚至被急涌卷得尸骨无存,为什么连尸骨都找不到了?这可能就是问题的关键,就好比,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一直在收殓沅江里的尸首,将他们收葬于你我所看见的那座水底崖穴中。”

    秦禾发现的那本古籍上记载,鬼葬之墟是当年太行道所造,因叛军结阵斩大端龙脉,如此推演,距今一千三百年。

    若是收殓了千百年,足以积尸成山,将崖穴塞满。

    “所以,”秦禾一锤定音,“那里才叫鬼葬之墟。”

    就像借助水力的推动,揽尽沅江尸骸,神不知而鬼不觉,不就是鬼葬吗?!

    古人取这个名字,固然是有原因的。

    这么一想透,简直贴切极了。

    “我曾试图再进一次鬼葬之墟,试了很多种方法,甚至戴着氧气潜水,抱住遇难者的尸体,在沅江水底困了好几个来回。”秦禾说得口干舌燥,灌了杯茶,“法子用尽了,都没再进过鬼葬之墟。”

    “为什么?”

    这要她怎么解释呢?

    秦禾看唐起的双眼眯了眯,在心里叹了口气,说:“不知道。”

    “你之前不是从崖穴里钻进去的,而且之后还带我从那里出来……”说到此,唐起蓦地顿住。

    出来之后呢?

    唐起腾地站起身,只觉眼前发黑。

    他起得太猛,膝弯带翻了身后那把椅子,‘砰’一声,就像巨石狠狠砸在他头顶,将他砸晕。

    唐起晕得厉害,连忙撑住面前的桌子站稳。

    秦禾被他惊了一跳:“怎么了?”

    唐起记得出来之后,他就被圈进了深山野林,怎么跑都出不去。

    直到十二年后的现在,他才知道那是秦禾布的铜钱阵,三门关。

    可是秦禾当时为什么要布铜钱阵困住自己?

    这之间应该还差一段,像是断掉了记忆。

    昨天秦禾说什么来着?

    铜钱本来就是辟邪镇煞的,竖着立三枚,叫三门关,关住的就是一个阵法,能将邪煞压在阵中。

    电光火石间,仿佛冲破了关窍,眼前那团漆黑隐隐显出画面来。

    他当年被秦禾带出了鬼葬之墟,然后站在崖葬之下,看见前夜避风的岩穴里,躺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那人浑身污脏,脸色惨白,耳后肿了大片,敷着绿到发黑的药浆,躺在一块腐朽的木板上,已经死了。

    唐起受到莫大的刺激,他从未像那一刻一样感到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

    脑中轰隆乱响,他恍惚了许久,才尖叫出声,拔腿就跑,在深山里横冲直撞,根本没听见秦禾追在身后喊。

    是了,他都看清了,脑子里那段漆黑的断带,这一刻终于清晰地浮现出来。

    秦禾原本觉得,既然唐起忘了,就不打算再刺激他一回,奈何分析到这里,还是没能避免:“不管怎么说,你终究没死成,虽然断过气,走过煞,但没彻底凉透啊,七叶一枝花还是有点作用的。”

    但如果不是她费九牛二虎之力将唐起从鬼葬之墟带出来,这家伙肯定死透了。

    唐起呼吸滞闷:“你是说七叶一枝花?”

    “应该是吧,”其实她也说不清楚究竟归功于什么,才令其死而复生。

    但那都不重要,对于刚才为什么用尽办法都进不了鬼葬之墟,秦禾现在敢说了:“我怀疑,能进鬼葬之墟的,只有死人。”

    唐起撑在桌上的手抖了一下,为了掩饰,立刻握成拳头:“你不是也进去了吗?”

    秦禾没注意他的小动作:“我可能是托了你的福?”

    唐起诧异抬眸,这说的是人话吗?!

    秦禾见他陡变的脸色,马上意识到自己言辞欠妥,立刻改口:“我可能是误打误撞中,跟你同步了,就在你进去的那一刻,我也同时被鬼葬之墟纳了进去?”

    听起来就很玄幻。

    但玄幻的事情太多了,唐起甚至能接受她这些任谁听来都很扯淡的分析。

    他有点吃不消,需要时间消化一下,来平复心绪:“你先让我静一静。”

    秦禾这会儿倒是体恤人,扭头就去拎茶壶,重新烧水。

    如果这么说的话,唐起想起自己追着松鼠进地道,随后一转身,面前只有坚不可催的岩壁。

    所以,那里并没有什么可以让人进入的通道。

    提供给唐起的,或许只是一条收殓他的鬼葬之路。

    唐起越想越胆寒,此时老板敲门进来,询问他们有没有其他需要,两个时辰到点了,包间还要不要续?

    当然要续,这天都没聊完,不能断。

    而且秦禾刚烧上水,又让老板换了种白茶,普洱她有点喝不习惯。

    眼看中午十二点,秦禾肚子饿了,询问唐起没有忌口后,开始搜寻附近的经济实惠满减又多的小吃店,下单了两份砂锅米线。

    等外卖的功夫,秦禾剥了一盘开心果,就着茶水垫肚子。

    唐起开口:“你今天跟我说这么多,是想我帮忙找贞观舆图吧?”

    秦禾承认:“是呀,本来以为属于我们阴宅一脉的舆图陪葬在贞观老祖的墓地,谁知会突然现世,我身为传人,必然是要查明追回的。”

    “怎么追回?”

    秦禾思索道:“你知道昨晚来抢贞观舆图的那几个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他们都戴着面具。”

    秦禾说:“他们戴的是傩戏面具,那种眼斜嘴歪的,是秦童八郎的脸壳,当年我在沅水中游,也就是溆浦一带看见过。”

    “傩戏?”

    “原本是一种古老的祭祀活动,叫傩祭,用以祭神跳鬼、驱瘟避疫。”秦禾特意了解过,这种傩祭可以追溯到殷商时期,直至现在,随着社会发展,大家已经不信邪了,就从酬神祭鬼到娱人,从法坛搬上舞台成为一种戏剧表演。

    傩戏比较常见在一些比较偏远的西南地区,比如湖北、贵州、四川、以及湖南湘西等少数民族。

    而秦禾当年从鬼葬山出来,顺着沅江支流溆水而行,横贯溆浦县,见的就是溆浦傩戏,才知道那两个渡着灵船且死于险滩的人戴的是傩戏面具。

    所以秦禾一直都在怀疑,那两个人也许就是当地人,但仅凭一张谁都能戴上摘下的面具,根本无法做出确认或分析。

    直到十多年后的昨天,她终于再次碰上了这波戴傩戏面具且在找贞观舆图的人,却让他们逃脱了。

    但是没关系,既然都是奔着贞观舆图去,总有再打照面的时候。

    唐起正欲说什么,此刻电话响,是赵姨打来的,声音非常焦急:“小起,你快回来一趟,家里遭贼了。”

    ”什么情况?“

    “我这时候回来取换洗衣服,结果看见大门是被撬开的,屋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连奶奶房里的保险箱都被撬开了。”

    “报警了吗?”

    “报了。”

    “我马上回来,”唐起冷静道,“清点一下丢了什么东西?”

    挂断电话,唐起拎外套起身:“抱歉,家里出了点事,我得先走一步。”

    秦禾已经听出来大致情况了,跟着站起来:“需要帮忙吗?”

    “不用,谢谢。”他顿了一下,扫旁边立台上的二维码。

    包间是秦禾提前团购的:“茶钱已经结过了。”

    唐起便道:“那我下次请你吃饭。”

    秦禾不客气,巴不得等下次:“好呀。”

    然后目送唐起离开,她自己等在茶室里,吃完米线,把另一份打包回家。

    赚钱不易,没有浪费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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