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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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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裕景托着腮看着姜梦吃东西。

    姜梦好像习惯了姜裕景这样温柔的注视。

    在家的时候,妈妈也很喜欢这样看着她。

    盛丛从自己桌上反光的号码牌上观察着他们的一切。

    他不羡慕。

    一点都,不羡慕。

    盛丛的目光渐渐变得温柔起来,仿佛坐在姜梦对面的是他自己一样。

    他伸出手去摸号码牌上倒映出来的幻影。

    冰冷坚硬,不是她脸颊的触感。

    他其实轻碰过她的脸颊的。

    但他忘记了是什么感觉。

    因为他只记得那时的紧张和忐忑。

    那是初三突击集训,练体育的时候。

    体育分算入中考成绩,可是姜梦体育有些差。

    不去练的话,会白白丢分。

    所以那段时间,她常常午休的时候出去练八百和扔实心球。

    不只是她,分数没有达标的,都会自觉地出去练。

    练完回来已经累的不行了,她趴在桌子上很快就睡着了。

    姜梦睡得很熟。

    下午第一节课的老师来的早一些。

    因为要讲解试卷,所以需要找人提前把这些试卷发出去。

    盛丛装作去接水的样子,恰好被老师看到了。

    大部分的同学还在睡觉。

    发试卷的任务就交给了盛丛。

    他发的很快。

    很快就看到了写着她名字的试卷。

    他一直觉得她的名字很美。

    她写的字也很美。

    姜梦。

    在他看来就像是美梦一样。

    盛丛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的试卷轻搭在她的书架上。

    试卷的篇幅很长,有一部分垂了下来,轻扫着她红扑扑的侧脸。

    他本可以扯着试卷的另一角,往远离她脸颊的方向拉去。

    但他没有。

    盛丛看了看四周,大家还在睡觉。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轻蹭着她的脸颊,捏住了试卷的一角,将那份试卷轻折了回去。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用他那只不怎么好看的手,去触碰她柔软的脸。

    只是碰触,一触即离。

    却几乎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和心力。

    那场试卷发下来,他好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一样。

    好不容易发完坐下之后,盛丛发觉自己的心仍旧在剧烈地跳动。

    一直到下课,他的心情都没能平复。

    从号码牌上映出的映像来看,姜裕景好像对姜梦说了什么。

    他想听。

    可惜距离太远,他听不到。

    姜裕景有些颇为惋惜地说道:“如果你留在当地上学就好了,这样还能天天回家。我见你的时间也多一些。”

    “嗯……”

    姜梦每次跟哥哥聊到这个话题,都不知道要对他讲什么。唯有很顺从的听着他说的话。

    “为什么不报离家近一些的学校呢?”

    “我报了的,只有这个离家远一些,其他几个都是离家很近很近的。”

    她对哥哥说谎了。

    她报的每个志愿,都是离家很远很远的。

    为什么呢?

    姜梦的目光不自觉地再次落在盛丛的身上。

    她想起他刚刚吃松露巧克力的样子。

    应该是很饿了吧。

    高中的时候,盛丛成了她的前桌。

    盛丛的个子很高,原本是在最后一排的。

    但是班主任为了公平起见,使用了“三排轮换”制。

    每两星期换一次桌。

    前三排、中三排依次后移,后三排往前移。

    两个星期之后,依次轮换。

    所以,原本在第一排的姜梦,后移去了第四排。

    原本在最后一排的盛丛,前移去了第三排。

    盛丛的个子很高,上课的时候总是挡到她。

    不过,并不只有她有这样的困扰。

    那一排的同学大多都有。

    她也找盛丛说过几次,希望他可以不要坐的那样直。

    但是,没有什么用。

    盛丛的背像一座小山,每当他坐过来的时候,她就感到纸上落入了一片阴影。

    后来有一天,盛丛下午没有上课。

    她的眼前一片空旷。

    临上晚自习的时候,盛丛才回到教室上课。

    外面下着雨,他的校服淋得湿透。

    盛丛将校服脱了下来,随意卷到了桌兜里。

    姜梦看到他穿了一件雾蓝色的毛衣,应该是很舒服柔软的触感。

    唯一不好的地方,是他那件毛衣脱线了。

    右手边的袖子和肩膀衔接的位置,像是被人用大力拉扯过一样。

    已经脱落下来形成了一个小黑洞,留着长长的弯曲的线头。

    姜梦并不想总是盯着盛丛的衣服看。

    所以就继续低下头来做数学题。

    这道题应该是裂项相消还是错位相减来着?

    乱七八糟……

    她突然找不回刚刚的思路了。

    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心烦意乱。

    他穿什么样的衣服,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他就是披个麻袋来上学,也不关她什么事。

    可是,她不禁想到,他是被欺负了吗?

    盛丛那么厉害,会被谁欺负呢?

    或者是,他的衣服一直都是这样破破烂烂的。

    只是之前在外面套了校服,所以不容易被人看到。

    盛丛他……为什么要被人这样对待?

    姜梦总觉得,盛丛身材比例很好,脸长得也好看。

    这样好的外在条件,囿于并不适合他的衣服里。

    可惜了。

    盛钰走过来,扔了一个变凉的烤红薯给他。

    她没有看错,是扔。

    像是在喂狗一样的动作。

    以盛丛一贯的性格,大概会把红薯甩盛钰脸上。

    然后再把盛钰的头按在地上摩擦。

    姜梦默默护好了自己桌上的书,担心待会儿他们打起来的时候,殃及池鱼。

    可是那天他们并没有打起来。

    她看到盛丛慢慢地弓起了背,低下了头。

    啃起了红薯,好、好像连皮都没有剥。

    吃红薯本来没什么。

    不剥皮吃也没什么。

    只是,他的吃相,她从他的背后看来,隐约觉得应该不会太好。

    她身后突然围过来了一群人,凑在她周围举着手机在拍盛丛吃东西。

    这些人胆小却又喜欢犯贱,不敢到盛丛面前去拍,只敢暗戳戳地在他身后拍。

    与此同时,她看到了盛钰嘴角噙着的笑。

    姜梦把笔拍在桌子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有点吵。”

    那些人在听到她的话后,看了盛钰一眼,就纷纷散开了。

    盛丛也轰的一下,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快步走了出去。

    她不知道他出去做什么,好尴尬。

    她的话明明不是对他讲的。

    姜梦不常对人发火,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发过火。

    从小到大,也没有什么值得她发火的事情。

    但是,那些人凑在她周围,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她不知道盛丛刚刚为什么能忍得下去。

    盛丛以前每次和人打架都闹得轰轰烈烈的。

    有次热闹到别的班的同学都跑过来看。

    盛丛的性格像野狗。

    待人狂妄,而且咬住就不会松口。

    一般的人,都只会对他感到害怕。

    可惜,在豺狼虎豹面前,野狗仍旧处于弱势。

    所以,唯有拼尽全力地去撕咬,才能保一夕安寝。

    常常跟盛钰玩在一起的人,他们的家长也大多都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

    她在报考志愿的时候,就看到班级群里在讨论。

    有人说大学在哪里上,基本上以后就会留在那里,因为那几年积累的人脉大多都在那里。

    盛钰那个小团体自然也是这样想的。

    他们从小就结成的同盟关系,怎么会轻易放弃。

    世界上所有的关系都需要经营,而经营就免不了有经营成本。

    有了成本,就会想到利益。

    班上的那些她不喜欢的同学,大多都选择留在了本地读大学。

    分数相近的甚至报了同一所学校。

    为了巩固已有的人脉资源,也是为了今后的事业做打算。

    本地已经有足够优质的教学资源,自然不需要去离家很远的地方。

    姜梦因为那次的事,不想和这些人再待在同一个地方。

    即便不在一个学校,只是同处于一个大学城,都会有不可避免的遇见。

    她并不需要积攒这样的人脉。

    当然更主要的,是她不想再见到盛丛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盛丛,总是会让她觉得难过。

    她无力改变他的一切,却见证了他所有的不堪和屈辱。

    人生在世,各凭造化。

    姜梦虽然不怎么喜欢盛丛,但她希望他能有大的造化。

    她并未深究自己这样想的原因,只是觉得他就应该有很好的生活,才不会辜负他这一路的坎坷。

    姜梦报了离家很远的学校。

    这里几乎没人知道她的过往,不会有人刻意地去做一些讨好她的事情。

    她也没有那么多,需要经营的“朋友”。

    日子过得平凡且安心。

    唯一的意料之外,是盛丛和她报了同样的学校,同样的专业。

    不过,他们上大学之后的关系,似乎更生疏了些。

    其中所有的缘由,她不会对哥哥讲。

    这是她难以启齿的秘密。

    她和哥哥不一样。

    哥哥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既定的人生轨迹。

    他觉得那样的人,很蠢。

    她不蠢。

    只要她不说,他就永远都不知道。

    “哥哥这次来这边谈点事情,大概要一周后才回去。”

    姜梦听完恍然一怔。

    一周后,她就要放寒假了。

    哥哥是有意待到那时候的吗?

    应该不是。

    她还没有跟家人说。

    姜裕景对她问道:“放假时间定了吗?”

    “定了,下周六。”

    “那就一起回去吧。”

    “好啊。”

    一切都无比自然流畅。

    姜裕景顺着她似有似无的目光往后看了一眼,然后回过头来看着她笑了笑。

    “你怎么总是看那小子?”

    “嗯?谁?”

    “就盛家的那个什么,叫什么草来着?”

    姜梦眉头微皱:“盛丛。”

    哥哥怎么也和那些人一样?

    不,哥哥和那些人不一样。

    应该,应该只是记错了。

    姜裕景迅速捕捉到她脸上的细微的情绪,便对她哄道:“奥,是我记错了。怎么能那样说人家名字呢?”

    姜梦表示赞同的点了点头。

    姜裕景下一秒说道:“可是,一棵草和一丛草,本来就没有什么区别不是吗?都是一样的,低贱。”

    姜梦刚吃进去的蛋糕瞬间就不甜了。

    “为什么会联想到草呢?也有丛林这一说不是吗?而且,草怎么就低贱了?”

    因为不曾被人好好对待,就是低贱吗?

    姜裕景哂笑,果然一试就试出来了。

    他对所有接近姜梦的人,都抱有着不小的敌意。

    更何况是盛丛这种,毫无资源,只是挂了个盛家的名,却妄想着靠着他妹妹一飞冲天的,凤凰男。

    想都不要想!

    不得不承认盛丛长了一副好皮囊,去做特殊的服务工作者倒还勉强够格。

    就看他会不会哄了。

    不过,他估计盛丛不会。

    盛丛那种性格,很得罪人的。

    “姜梦。”

    被姜裕景突然这样喊,她不由自由地坐直了身体。

    “怎么了?我,我说的不对吗?”

    “对。或许他不像你说的那般低贱,可是疯狗就是疯狗,这种人为了活下去,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他们毫无底线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心情不好的时候,想要咬谁就咬谁,为了保护自己,应该远离这样的人。”

    听完姜裕景的话,姜梦心里蓦地一痛。

    因为她曾经被盛丛“咬”过。

    不止一次。

    所以她讨厌他,很讨厌他。

    姜梦轻“嗯”了一声,便没再说什么。

    姜裕景去柜台那边结账的时候,姜梦自己在位置上围围巾。

    坐在角落里的盛丛,觉得她手中那条白色的围巾,摸起来应该很舒服。

    他本来只是想在这里看着的。

    只是远远地看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盛丛走到她面前。

    姜梦对他的到来很是意外。

    他是要准备收拾东西了吗?

    那她更要快点把围巾弄好了,越着急就越是有些手忙脚乱。

    盛丛忽然握住了她围巾的一处。

    握在手心里的触感跟他所想象的相差无几。

    她的围巾上有淡淡的清香。

    他的目光在她的颈间徘徊,很想咬上一口。

    盛丛开口说道:“需要帮忙吗?”

    不等她拒绝,他已然上手将她的脖颈用柔软的围巾层层裹住。

    他的动作不算快,轻柔且缓慢。

    但是却让她感到很不自在。

    盛丛虽然身处温暖舒适的甜品店,可他身上仍带着一股冷硬寒凉的气息。

    她不喜欢。

    但还是轻轻道谢。

    盛丛其实在围巾刚刚搭上她颈间的时候,就已经觉察到了她不喜欢他这样做。

    指关节处的薄茧轻蹭过她的脸颊,他感觉到她不适地往后躲了一下。

    他装作什么都没有觉察到的样子,卑鄙地利用她的怜悯,利用她从不对人轻易发火的好教养,行使着他苟且阴暗无处安放的欲念。

    如果他能一直留在她身边的话。

    他会做的比姜裕景还要好。

    他要她像跟姜裕景那样相处一样,对着他柔柔地笑。

    盛丛身后传来姜裕景讥讽的声音:“服务真是周到呀。”

    姜裕景走到他面前,往他胸前的口袋里塞了一百块钱。

    然后伸手攥住了姜梦的手,带着她离开了。

    盛丛看着姜梦乖顺地跟在姜裕景身侧。

    他们肩膀挨的距离很近。

    那是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有的亲密距离。

    盛丛心想如果在她身旁的人是他自己,她也会是这样毫不设防的吗?

    大概不会。

    她讨厌他,他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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