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正
此时是凌晨一点。
严律姿态随意的坐在被制服的安静对面。
他将之前挽起的袖子放下来,边慢条斯理扣着袖扣,边问了这么一句:“你不想死的吧?”
怨鬼安静的所有能力都被镇鬼符所抑制住,但她的思想没有。
毫无反抗能力的她听了严律所言,发出沙哑难听的咯笑声。
笑了大概几十秒,骤然噤声,赤红的瞳眸中是滔天恨意,她震声道:“你杀啊!杀死我啊!你不必威胁我,今日你叫我魂飞魄散,来日我定将你生吞活剥!更会将这一群该死的人,一遍又一遍的凌迟!”
严律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而是陈述一个事实:“我第一次见你,你皮肉上的龟裂大概只有半公分,随着刘慧、张子豪的死去,你身上的裂痕变宽了,现在大概……三公分了。”
“我想,你继续杀下去,身体会四分五裂。”
不远处指挥马仔和罪犯们打扫现场残局的安艺,听见严律所言,他唉了一声,说:“小严老师,什么时候才会对我观察的这么仔细呢?”
马仔覃正阳小声哔哔:“大概是老大你变成副本boss的时候。”
安艺偏头笑眯眯的看向覃正阳,说:“你这个意见,很不错啊。”
无比‘和善’的笑容,让覃正阳汗毛倒竖,鸡皮疙瘩起了一大片。
他缩了缩脖子,迅速远离了安艺,边打扫边暗想:老大的想法,未免也太危险了吧!他应该不会使用积分,把自己变成副本boss吧?!
严律对于在场其他人的哔哔,他已熟练屏蔽,不听不理不管。
他对哽住的安静说:“你沉默不语,想来前面无数次轮回中,龟裂扩大的速度,还没有这么快吧?”
安静捏紧拳头:“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就算死透,碎成齑粉,我也要杀他们!一遍又一遍的杀!”
严律问:“一遍又一遍的杀,你就痛快了?”
痛快了?
不,她没有。
化作怨鬼后,第一遍杀死仇人,她觉得非常痛快。
第二次也痛快,第三次,第四次……第数不清次,便只剩下麻木与空虚。
她得不到解脱,只能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中,做着同样的事儿。
安静缄默数秒,倔强道:“我痛快了!”
严律看得出来,她在撒谎,在自我欺骗。
她在装睡。
严律想了想,用更尖锐直白的方式说:“你不痛快,是因为心中的恐惧与痛苦,始终没有消失吧?”
对施暴者的恐惧,在难以承受的折磨中,为看不到天光,而痛苦。
“烂尾楼楼顶,你意图自杀,是想杀死痛苦与恐惧吧?后来你放弃自杀,是想活的求生欲,对吗?”
安静依旧是嗤之以鼻。
但她眼眶内颤抖的眼珠,血红的泪水,无一不表示,严律所言一针见血。
严律已经习惯了安静的反驳,他开始无视安静的否认,就像无视安艺那个小变态时不时冒出的傻逼言论一样。
严律说:“安静同学,反反复复的杀戮,是不能杀死你的痛苦与恐惧的,这只会让你麻木不仁。”
安静又咯咯笑了起来。
这一次,没有张狂,没有倔强,只有对命运不公的愤懑。
她艰难的抬头,面上三公分宽的龟裂,纵横交错,龟裂之中依稀窥得糜烂了的血肉,腥臭难闻,还已然看不清本来面目。
就这么个可怖模样,瞪看着严律,问:“不然呢?我原谅他们吗?原谅他们对我的作恶吗?!这会更令我痛苦!更叫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严律说:“法律存在的意义,便是惩治他们犯下的恶果,给受害者一个公道,不叫受害者沉入深渊,陷在过往的泥泞中,永不得解脱。”
“也许,法律制裁他们,你也很难从泥泞中挣扎出来。但由你自己的复仇,来虐杀,那么你永远都没法从泥泞中挣扎出来了。”
安静不信法律,不信公正。
她盯着严律,陈述了一个令人绝望的事实:“我死后,没有得到公正。”
严律说:“你现在得到了。”
他指着王呈呈和赵宁说:“主犯,判刑十二年。”
又指向邱知识,和周龙,说:“从犯,判刑十年。”
随后又要指向钱校长,可找一圈没看见人,拧着眉头问:“小变——”
小变态这个称呼都脱口而出了,严律硬生生的收了回去,面不改色的喊:“覃正阳,钱校长呢?”
打扫卫生的覃正阳懵了一下,他没注意这个。
四处寻找了一会儿,在大厅中央的会议桌底下,找到了睡得口水直流的钱校长。
覃正阳翻了个白眼,拳打脚踢一通,揍得钱校长嗷嗷惨叫后,才把人拖到严律视线范围内。
严律无视了覃正阳的暴力行为,继续说:“钱校长,受贿罪,判刑五年。”
“所有对你犯过罪,作过恶的人,都付出了相应的刑法。他们将会被困在方寸之地,日复一日的艰苦劳作,再也没法恣意妄为。法律不容藐视,人的生命、与尊严,更不容侵|犯。”
这迟来的公正,让安静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想哭。
血泪滑落进龟裂之中,她没有任何疼痛,但心口一丝炙热以锐不可当之势,冲向四肢与躯干,充斥了早已冰冷、溃烂的躯体。
严律问:“镇鬼符的效用,让你暂时成为一具有意识但无能力的行尸走肉。明日,烂尾楼附近会装满监控,或许你可以在监控前,在阴暗处,看着他们是如何受刑罚的。”
安静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但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
王呈呈等五人每天都被覃正阳和袁晓晓轮番监督。
白日盯看他们干各种活,学校类各种杂事,重事儿,他们被当做免费劳动力一样使。
晚上则蹲在大厅里,在十点之前,得一遍一遍的抄写八荣八耻。
而安静,在严律为她准备的阴暗处,目不转睛的盯看着监控。
没有丝毫厌烦情绪。
严律不管她,他每日都在用电脑敲写法律条文。
刑法四百多条,治安管理法一百多条,条例以及注释他全部做成了文档。
准备交给新上任的两位校长。
同时,严律还让无所事事的安艺从学校师生中,挑选人、培养人进入烂尾楼中的执法机构。
他一点点构建起学校这个‘孤岛’的秩序与法律。
安静冷眼旁观了三天。
但在严律完成工作后,开口说话了。
她说:“可以,给我看看吗?”
严律没拒绝,将厚厚一摞a4纸给了安静。
而后拿着另一摞,离开了烂尾楼区域,准备去找新上任的两位校长。
返程时,严律在操场边的林荫道上,被安艺拦住了去路。
大概是这几天操练学生,安艺没穿不大方便的jk校服裙,而是一身红白相间的运动衣。
不知道是不是运动衣过于宽松的缘故,严律觉得安艺不大像个女生。
尽管他扎着马尾,面容清纯,是当之无愧的校花。
这种违和感,严律并未多想,也没兴趣多想。
因为烦人的安艺,开始讨债了。
安艺笑眯眯的看着严律,问:“小严老师,就准备回烂尾楼啊?你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呀?还是说,现在也不怎么需要我了,打算蒙混过关啊?”
严律没有蒙混过去的想法。
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曾答应安艺,给他在教室内,体育器材室内拍照的事儿,即便非常不情愿,可也编入了计划表中。
他准备,明日完成这个要求。
现在看来,计划得打乱了。
不过无伤大雅,严律此时并没有什么事了。
他张开五指,压了压鼻梁上的眼镜,言简意赅的问:“怎么拍?在哪儿拍?”
安艺满意极了。
他笑得像只狐狸,朝严律伸出白嫩纤细的手,说:“小严老师果然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呢!那,跟我走?”
严律嫌恶的看了安艺一眼,觉得她脑子有病。
还牵手?
恶不恶心?
他不耐道:“领路,我劝你别做多余事。”
安艺并未因拒绝牵手而有半分不高兴。
他还笑眯眯的说:“小严老师拒绝人的样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喜欢呢!”
变态。
严律忍下了嫌弃,警告道:“现在三点三十五分,五点后,我不管你拍没拍完,都会就此结束。”
在严律看来,拍个照能要多少时间?
一个半小时已经足够宽裕了。
然而,安艺‘诶’了一声,说:“一个半小时怎么够?我可是有非常多种姿势,等着小严老师做呢!”
严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