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君子不器
一个小时前。
市中心facelab夜店里，白人dj正在点燃整场的氛围，令人眩晕的灯光刺激着场内男男女女的肾上腺素，全场摇摆的荷尔蒙气息甚至盖过了酒精的气味，此起彼伏的欢呼声、重低音的旋律、高跟鞋和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将心脏的跳动融合成统一的节奏，每个人都和现场形成了同频共振。
而此时最不和谐的节奏，就是一个白衬衣西装中年男子口袋中的手机震动声了。他不耐烦地掏出手机，看着来电号码无奈地皱了皱眉，一边接通来电一边从亢奋的人群中挤过，走到了洗手间的门口。
“商行长……抱歉打扰了。”电话那头的人显然听到了电话这头的躁动。
“李院长，有事儿您说，我能听清。”西装男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细九五，熟练地弹了下盒底，用嘴叼出被弹起的那支，又掏出一个zippo打火机，在手里刷了个花才打着，看见两个穿着包臀裙身材热辣的美女从洗手间走出，还不忘朝她们吹个口哨。
电话那头的人正是天枢李庚长，他似乎没有介意电话这头那声轻佻的口哨，语气依旧是沉稳而严肃。
“明白了，我这就过去，嗯，一定不耽误，马上就去。”西装男挂断了电话，有些烦躁得挠了挠头，靠在墙上略显颓靡地吸了两口烟，把剩下的半根在洗手池里掐灭，一边朝门口走一边背对着主控台高高举起右手打了个响指。
台上的dj看到了他这个显眼的动作，手里的麦克风麦把朝天用激动地声音高喊道。
“今晚的消费全部由商洋先生买单！”
一阵“嗷呜”的欢呼声中，商洋已经背对着所有人高高地摆了摆右手，走出了夜店的大门，随即掏出了手机，犹豫了几秒钟。
“还是……叫个代驾吧…………”
文山湖边，李凡悠哉地抽着烟，听着那个来自虚幻的声音说道。
“我们调查过你的成长经历，李雄身为天宫的奎木狼，原本可以让你过得锦衣玉食，但这十八年来你们穷到买双运动鞋都得找打折店，长这么大连游乐场都没去过，我们知道这样的生活经历对你来说是很不公平的，所以我们可以给到你一直向往的生活，名牌运动鞋、苹果手机、超极本电脑、出国旅游，这些都可以满足你，等你大学毕业了，跑车、别墅应有尽有……”低沉的声音一边说，一边开始变换李凡所处的环境，李凡原本站在文山湖边，先是变换到了aj旗舰店里，两个销售员正分别捧着一双限量款的球鞋殷勤的向李凡推荐，李凡按捺不住，用手摸了摸面前的运动鞋，真实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那是他在体育杂志上看到过无数次，却连专卖店大门都没敢迈进去过的品牌。紧接着李凡身边的场景迅速扭曲变化，他又回到了他的宿舍，面前是他的书桌，书桌上摆着的是一台外星人笔记本，标志性的键盘灯效散发出数码科技的魅力，李凡的手从键盘上轻抚过去，键盘的回弹清晰而有力。空间持续的转换着，李凡先后看到自己身处东京的秋叶原、洛杉矶的斯台普斯球馆、伦敦的大英博物馆……身边擦肩而过的jk少女、球馆里震耳欲聋的defence助威声、解说员带着旅游团差点把李凡挤了个踉跄，一切都那么的真实，李凡原本以为幻境不过是一个vr电影，可如今他的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都真实的感受到了，那些他做梦的时候才能得到的一切。
“就这？”李凡把别墅车库门外管家毕恭毕敬递到他手里的兰博基尼钥匙一把甩开，“我可是入党积极分子，不要用资本主义那一套东西来腐蚀我。”话说的义正辞严，但李凡的内心已经开始渐渐滴血，他并非不在乎刚才的一切，但是他知道物质诱惑只是对手能给出的最低的条件，而最低条件已经给到了这个程度，如果自己断然拒绝，一定还会有更大的诱惑等着他，那么这么高昂的投入，他十分好奇对方究竟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李凡身处的环境没有变化，面前殷勤的管家并没有因为李凡的无礼而生气，而是走到别墅大门前，轻轻叩响了别墅的门，未几，别墅大门打开了，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拉开大门。
“亲爱的，你回来了！”
无比熟悉的声音，却是如此陌生的语气，李凡顿时感觉自己的脑袋瞬间变成了沸腾的烧水壶，天灵盖如同被蒸汽掀翻的壶盖，不知飞落到何处。
从大门里走出来的正是苏玉湖，穿着纯白的真丝睡裙，纤细的吊带挂在宛若白玉雕成的肩上，凹凸有致的身材让白色丝绸在阳光下呈现出完美的明暗对比，李凡梦中的天使正冲着他露出甜美的微笑，笑得李凡烧水壶一般的脑袋里沸水溢出，流遍全身，整个人滚烫如蒸锅中的馒头。
“我们会赋予你崇高的地位，苏玉湖也会心甘情愿成为你的妻子，你们可以幸福地享受二人世界。”低沉的声音从管家嘴里发出，殷勤的脸上隐约浮现出猥亵的笑容。
“算了吧，学姐只有重明学长那样的人才能配得上，人家郎才女貌，哪轮得到我这个屌丝插手。”李凡转过身摊开双手，“谁说女神存在的意义就是占有？你们太肤浅，太庸俗了。”牛逼的话说完了，但李凡的小心脏却已经跳得快绷不住了，他并非没有意淫过这个场景，但他知道苏玉湖面对金重明时的眼神和表情，无论他取得什么样的财富和地位，都不可能夺走那样的眼神。
李凡身边的环境再次扭曲转变，这次竟然变幻成了三板溪水库，风沙漫天，刮得人不得不眯上眼睛，九黎之君青黑色的身躯伏倒在不远处，身负重伤的李雄正闭着眼躺在他面前，虽然和李凡记忆中那副无法抹去的画面有些差异，但却同样的真实——只是这次，他身边没有高峙、李庚长、金绳阳和黄蔽月。
李凡忍住了想冲过去抱住李雄的冲动，他知道无论多么强大的力量，都不可能让死者复生，这不会是对方给到他的条件。
“你一直以为李雄是你的亲生父亲吧？事实上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包括神通广大的天枢，但我们却知道一个秘密，你不是李雄的亲生骨肉，你的生身父母另有其人。”熟悉的清洁工此时已经站在了李凡的身旁，像个老朋友一样把一只手搭在李凡肩上，同时感受到了李凡轻微的颤抖。
李凡没有说话，也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他表情木讷的看着面前奄奄一息的李雄，内心仿佛被海啸侵袭，波涛汹涌、天翻地覆。他可以轻描淡写的拒绝财富的诱惑，因为他过惯了每天在食堂和沙县之间反复斟酌的日子，那些锦衣玉食反而让他有些不适应；他也可以压抑自己内心的魔鬼拒绝美色的诱惑，因为他多年以来早已习惯把爱与感情隐藏在心底。但此时的场景让他内心被沉沉的击中，从邹言九对他说出那番话之后，李凡的内心一直苦恼着、挣扎着，李凡从未怀疑过李雄对自己的爱，虽然他并不懂得表达父爱，但却用山体滑坡般的爱，呵护着李凡一点点长大。但此时此刻，李凡愈发肯定，自己的身世存在着某些疑点，而这些疑点，很有可能涉及到很多人，包括天宫以及某些不为人知的组织，并且这当中存在着某些特别的利益关系，才会在黔州之行出事后，迅速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将去往何处？”李凡的脑子里不停的反问着自己，他很想知道答案，虽然他对寻亲没有兴趣——在他眼里，李雄就是他至亲至爱的父亲，哪怕并非血亲，但他十分想知道自己的身世背后隐藏了怎样的秘密，让李雄一个原本风光无限的英雄人物，甘愿在一个偏僻小县城里过着低下卑微的日子，一过就是十八年，用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来守护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老爸，究竟是什么让你牺牲了这一切，换取一个孩子平凡的长大，我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某些无法拒绝的原因，你此时应该是国宝级运动员、奥运赛场上的国家英雄、天宫里地位崇高的奎木狼，但你死了，人们只知道小县城里死了一个菜市场里砍猪肉的小贩，一个天天穿着洗不干净的破背心，住在30年房龄的肉联厂宿舍里，臃肿粗鄙、喜欢抽烟喝酒的市井小民，很快人们会遗忘你，会有新的肉档摊主接管你的摊位，谁又会记得你曾经是黄种人田径场上的骄傲、拯救过世界的英雄？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让你直到临终前的那一刻，也不愿意透露一丝半点？”李凡的内心充满酸楚与挣扎，这一次对手押对了筹码，他可以拒绝财富，拒绝美色，但此时此刻，李凡无法拒绝真相，他从未如此迫切地想知道真相，他想问邹言九，但没等他开口，九黎最后的族长就停止了呼吸，他也想过问李庚长，但他不知如何开口，而这一次，可能是他离真相最近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