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三板溪
清晨的微光照映在冰冷的石板路上，反射出幽冷的灰蓝色，小山村里一片寂静，有早起的农民已经牵着水牛去了梯田，零零星星的炊烟是为数不多的暖意。
金重明、苏玉湖、李凡等年轻人已经起床收拾好了行囊，大家把冗余的行李留在了农家，只带了简单的两件衣物，背上水壶和干粮，扛起三脚架，挂上照相机便出了门，相对较重的帐篷被昨天带路的小伙子背在了身上。
村民小伙子叫龙二波，只在村小学读过几年书就因为学校被取消就辍学在家务农了，黔州山区里办学条件差，师资严重不足，很多学龄儿童还没接受完义务教育就辍学打工或者务农了，龙二波说自己的哥哥在鹏城打工，所以听说有鹏城来的游客专门过来看看热闹的，跟所有十六七岁的年轻人一样，龙二波也喜欢山外面的世界，但贫困把他牢牢困在了山里，他在老支书家门外听见了金重明他们和老支书的对话，知道这些人想花钱请人带路去三板溪，但老支书不同意，年纪轻胆子大的龙二波可不想放过这个赚钱的机会，800块钱对他来说堪比一笔巨大财富，他熟悉去三板溪的路，但金重明所说的塘伦坡头他并不是很熟悉，他只知道这是三板溪中段一个山头，但对外地人来说，黔州的山大同小异，山上也没有立个牌子说它叫什么名字，这些年轻人一看就是去探险拍照的，只要带他们到三板溪边上随便找个风景好的山头，说这里是塘伦坡头想必他们也识不破。
“重明，你跟老支书说我们要去哪了吗？”苏玉湖有些担忧的问道，她感觉到昨天老支书坚决的态度，想必不会轻易同意他们出门。
“我们和老支书说就在周边山上转转拍拍照，他也没说啥。”柳河抢着回答。
“学姐你放心，有二波带路，不会有事儿的，而且学弟我也是山里野大的，这儿跟我老家的山没啥区别，我老家的山里还传说有野人哩！”李凡还抱着昨天那罐炸辣椒花生，嚼得起劲，背上背着苏玉湖和黄蔽月的睡袋与行李——他没有睡袋，只用毛巾卷了两件衣服带在身上。
“你这嘴啥时候能停一停？吃这么多辣椒就不怕上火啊？”柳河没好气的说，李凡从昨晚开始直到睡觉前都没放下这罐零食，咯嘣嘎嘣的声音就没停过。
“学长，这玩意可好吃了！比薯片饼干都好吃！你要不要尝点儿？”李凡抓出一把炸辣椒递向柳河，柳河像看到鬼一样躲得远远的，作为一个从不吃辣的南粤人，柳河从来到黔州就对这里的饮食没有任何好感，昨晚的晚饭其他人都吃得很满足，唯独他只吃了点米饭和极少量的菜，毕竟当时他面前哪怕连白菜和豆腐都是用辣椒烧的。
“柳河，这时候是不是特别怀念湖建人的味道？”苏玉湖知道柳河不吃辣，不失时机的调侃他。
“我宁可真的吃老鼠和果子狸，也不想碰黔州人，黔州人的肉可能都被辣椒腌透了。”柳河不敢跟伶牙俐齿的苏玉湖斗嘴，只能自黑一波。
从出门就一直沉默的金重明此时看起来有些眉头紧锁，苏玉湖也觉察到了这个异样，“重明，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不该对老支书说谎啊？”苏玉湖以为金重明是对欺瞒老支书而自责，毕竟在她眼里金重明有着精神洁癖，原则性极强，说谎这种事儿对他来说确实有些为难，昨晚回来路上他本来打算跟老支书说实话的，但柳河担心老支书阻拦，提议诓骗下老支书，而他也知道金重明不会说慌，所以这事儿是他去说的。
“这事儿已经过去了，我是觉得今天的天气跟昨天大不一样，今天似乎雾很大。”金重明其实从出门就一直在观察天气，他有更丰富的户外旅行经验，昨天是大晴天，傍晚虽然有夕阳，但天空中没有晚霞，而现在山中雾很重，昨晚还清晰可见的远处群山如今都掩盖在白茫茫的浓雾中，眼前的山路只有短短数米清晰可见。
“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说的就是黔州，这里的天气常年阴晴不定，这会儿雾大，可能到中午就艳阳天了，到晚上可能还会下雨呢。”李凡知识面广博，用手抹了一把嘴上的油，慢悠悠地解释道。
“你个乌鸦嘴，今晚要是下雨，我们还怎么露营？”柳河开玩笑的朝李凡后脑勺一敲，李凡也哈哈地笑起来。
听了李凡的解释，金重明的表情并没有缓解多少，他知道在黔州走野山路有多危险，按照原本的规划，他们可以在距离塘伦坡头仅2小时山路的村子里借宿，从那一侧上山是相对平坦的山路，因为此前有不少驴友摄友去过，安全系数可控，而从这边村子过去，从地图上看要穿越几座山，还要跨过三板溪，根据龙二波的估算，步行时间长达7个小时，这一路上的风险不可同日而语，就算大家体力能够支撑，但山区复杂的地理条件是个不确定因素，尤其是天气，此时他只能自我安慰有雾总比下雨好一些吧，现在是清晨，但愿太阳出来之后雾能散掉。
龙二波不太会说普通话，也不善言辞，他听见了后面几个人的讨论，回过头说：“放心，这种天气我们都见惯了。”
听了龙二波的话，大家稍微放下了一些顾虑，但龙二波自己却陷入顾虑，这种天气他的确见惯了，但他确实没在这种天气走这条路去过三板溪，以往他去三板溪玩水钓鱼都是在晴天，原本他很想说这个天气不适宜进山，但一想到800块钱，就壮着胆子向前走。
“老天保佑千万别出事啊……”龙二波暗自祈祷。
五个多小时过去了，几个年轻人从一开始的轻松欢乐逐渐开始显露出疲态，大家话少了许多，在此之前已经翻过了一座山，现在正走在第二座山上，长时间的徒步需要调节好呼吸节奏，频繁的说话会影响呼吸。金重明紧跟在龙二波旁边，从进山后一个小时手机gps已经失去信号，金重明用指南针一路测试方向，再用计步器测估距离，最后用马克笔在纸质地图上画下行走路线，作为团队领导和户外熟手，金重明用这套方式记录着走过的路，以便准确识别自己所在的位置，以及返程或者迷路时可以找到来时的路。
“二波，我们是不是走错了方向？”金重明对着地图端详了许久，山中的雾并没有随着太阳的升起而消散，能见度已经降到不足五米，龙二波一路上几乎没说话，只负责带头向前走，而所有人都以为他对路线十分熟悉自信，所以也没人质疑过他，直到此时金重明在地图上察觉到了异样。
“从卫星地图上看，我们此前应该是向东绕过这座山的一处山崖，再向北就可以到三板溪溪边了，但我们走的方向偏向了东南，现在正在持续往远离三板溪的方向走，我原以为是那座山崖不能直接绕过去，但现在看我们已经走到了另外一个山的山阴面，想回到既定的路线上需要再多翻一座山。”金重明拉着龙二波对着地图比划。
龙二波哪里看得懂这张打印的卫星地图，他的确找不到他熟悉的哪条路了，山里的迷雾让他找不到以往判断方向的参照物，他尝试着用肌肉记忆去找路，但不用金重明提醒，他早在一个小时前就发现自己走错了，周围的环境对他而言也是陌生的，他一路上瞟到金重明在用指南针和地图标记路线，所以他知道如果此时他说自己迷路了，金重明能够按着地图上画好的路线带大家走回村里，但这样一来他的800块钱恐怕就要泡汤了。
“从这里过不去，这个山太陡没有路走，我们从这里翻过山可以到小溪边，溯溪而上就到三板溪了，这里有木桥可以过到对岸。”龙二波脑子一转，也在地图上学着金重明一顿比划，这时候凑过来的柳河也开始对着地图端详，然后突然指着龙二波开骂。
“你个小骗子！你根本不认识路！你就是想骗我们钱！”柳河这一骂把其他正在休息的人给吓了一跳，齐刷刷起身转头看向这边。
“柳河，冷静。”金重明并非没有怀疑龙二波，从卫星地图上看，龙二波手指的这条路有严重漏洞，明显是在故意绕路，而且龙二波手指着说有桥的三板溪，根本不是三板溪！但金重明沉住气是因为他觉得龙二波不是故意带错路的，今天山里的雾太大了，走错也不是怪事，小孩子不愿意认错撒个谎也是常事，金重明认为这时候更应该团结队伍，就算走不到三板溪塘伦坡头，至少所有人能平平安安回去才是最重要的。
但柳河这次没听进去金重明的话，他虽然很敬重佩服金重明，但他也对金重明过分包容的性格有所不满，柳河一把从金重明手里夺过地图怼到龙二波面前指着地图质问：“你说从这里走木桥过三板溪？你睁大眼睛看看！这里是三板溪吗？你带着我们在山里走了几个小时绕来绕去，你是想把我们害死在这里吗？”
龙二波有些慌了，他没想到自己随便这么一比划居然完全暴露了，他毕竟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哪有什么害人的心，但本就不善表达的他现在被柳河咄咄逼问得更吐不出一个字。金重明上前从背后一把按住了柳河的肩膀，摇了摇头示意柳河不要再继续推搡龙二波，而回过神来的龙二波突然脑子一热，从柳河手中一把夺过地图，转身就跑，一秒钟的工夫就消失在了浓雾中。
柳河足足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一边咒骂一边追了过去，另外两个男生也跟着追了出去，留在原地的只剩下金重明、李凡和两个女生，李凡本来也想去追龙二波，但他在龙二波跑出去的同时被苏玉湖的一个微小动作吸引了注意力，没及时追出去，索性就不追了。
“刚才学姐的动作和社长的眼神虽然都是一瞬间的变化，但我肯定没有看花。”李凡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就在龙二波抢过地图转身跑走的一瞬间，李凡看到了金重明的眼神，和之前见过的随和、温暖、阳光的眼神不一样，李凡从金重明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冷峻，而且他看到了那一瞬间金重明的瞳孔突然缩小，瞳孔中间呈现出的是黑金色！而就在这一瞬间，原本距离金重明有一米多远的苏玉湖如同瞬移一般出现在金重明旁边并用手轻触了一下金重明的右手，金重明的眼睛也因为这一触立刻恢复了平素的样子，整个过程在一秒多钟内完成，李凡第一反应是自己的错觉，但他用了几秒钟否定了自己的第一反应，因为在柳河和龙二波发生争吵时，苏玉湖和黄蔽月紧挨着坐着，大家起身之后只是转了下身并没有人移动过位置，而此时此刻苏玉湖正站在金重明的右后方，而此时黄蔽月距离他们两个人足足有两米远！
李凡有点懵，他不知道这个场景他该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动作，难道要跟金重明和苏玉湖打个招呼说：“刚才你们好像有点不对劲哦？”但现在敌我不明，尤其是刚才金重明眼睛里那一瞬间的杀意，让李凡觉得这个鹏城信陵君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人畜无害，而他的天使姐姐刚才瞬间的表现，你也很难判断她到底是米迦勒还是路西法。
苏玉湖这时候也发现了李凡的灵魂出窍，用她那一贯的天使般的微笑和甜蜜的声音向李凡问道：“小学弟，你怎么了？”这原本是李凡每次在睡觉前经常幻想的脸和声音，但此时此刻李凡突然感觉到背后发凉，“难道学姐知道我发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要杀我灭口了？”李凡没有回答苏玉湖的问题，而是有点慌乱的左右张望了一下，还有黄蔽月在旁边，她是苏玉湖的闺蜜，不知道是不是一伙的，苏玉湖和金重明会当着其他人的面灭口吗？这个地方四野无人，真要是被灭口了，恐怕多少年都没人能发现我的尸体啊！
“啊！！”
就在李凡还在发愣的时候，前面突然传出一声惨叫。
“是柳河！”金重明一惊，一个箭步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冲了过去，苏玉湖转头对李凡和黄蔽月说了句：“看好行李。”也跟着冲了过去。李凡正想跟着跟着过去，但他发现两个问题，一个是身边只剩黄蔽月和几件行李，周围浓雾弥漫，把一个女生留在这里显然不合适，另外金重明和苏玉湖跑得实在太快了，快到他刚想抬脚两个人都已经消失在了雾里。
“李凡……”被留在原地的黄蔽月声音有些颤抖，从柳河痛斥龙二波，到龙二波抢走地图，再到刚才那一声惨叫，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她还没搞清楚状况，现在7个人只剩两个人在这里，而且柳河的惨叫让人毛骨悚然，让她瞬间变得六神无主。
李凡把刚才的胡思乱想抛到脑后，挤出一个贱贱的笑脸，对黄蔽月说，“没事儿，柳学长可能是摔了一跤，他这两天没吃饱脚软。”但黄蔽月此时已经害怕到浑身脱力，颤抖着缓缓坐在了地上，对李凡的笑话没有任何反应，却又欲言又止的样子。
李凡见黄蔽月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心想“这是吓到舌头痉挛了？”只得在她身边默默坐下，一边看着她一边掏出炸辣椒花生大口嚼着。
不知不觉二十多分钟过去了，山里一片寂静，只有偶尔几声鸟叫虫鸣，和李凡嚼炸辣椒花生的声音，随着太阳逐渐升高，气温略微回升，阳光让视觉亮度得到了提升，按理来说雾气也应该有所消散才对，可此时周围的浓雾与之前别无二致，李凡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水声？”
李凡刚才吃炸辣椒花生吃得有点口干，停下来喝了口水，这时候他终于找到奇怪的原因了。之前他们一路走过来从没经过溪流，也没有泉水，但从刚才的风波过后，周围变得异常安静，自己的呼吸也逐渐缓和平稳，李凡隐隐听到了一个声音，却没有多想，这会儿喝水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是水声！”李凡闭上眼睛仔细去分辨，在鸟鸣虫叫、风吹树叶的声音中掺杂着水流声，这种水流声绝不是山间泉水或者小溪的声音，而是急速的水流拍击岩石岸边发出的声音，有着规律的节奏。李凡仔细回想刚才金重明的地图，他记忆力过人，明确记得金重明手标的行进路线周围没有任何大的河流，那这个水声从哪里来的？
李凡有些好奇，又充满忧虑，这么就过去了，金重明等五人还没回来，柳河那声惨叫过后也再没有听到任何其他人的声音，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上午11点多了，如果12点前再没人回来，恐怕就要带着黄蔽月往回走了，否则无法在天黑前返回村子里，而如果想往回走，李凡虽然能大致记得金重明画在地图上的线路，但现在凭空出现的水流声传递着一个不好的信号——金重明的地图可能画错了。
黄蔽月从刚才开始一直没说话，身子一直在微微发抖，李凡看着她失魂落魄无助的样子，心想：如果再不把她带回去，恐怕要留下心理障碍了。于是李凡继续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对黄蔽月说：“要不我们也慢慢走着去找下他们？可能柳学长腿摔伤了，在前面休息呢。”
黄蔽月抬起头用怯生生的眼睛看了看李凡，轻轻点了点头，刚想起身却又两腿一软坐了下去，李凡小心翼翼把她扶起来，确认她能站稳了，又把大家留在原地的行李前抱后背左右一挂全拿上，才搀着黄蔽月朝着刚才金重明他们跑去的方向慢慢走过去。
李凡一边走一边在估算距离，刚才从柳河追出去，到他发出惨叫总共不超过3分钟，柳河是个爱好运动的人，3分钟最多能跑出1公里，可当李凡估摸着走出1公里远了，却没发现任何人的踪迹，他扶着黄蔽月，又背着几件行李，走得很慢，所以一路上都在关注自己的方向没有偏移，即使发生了偏差，也不会太大。
“社长！学姐！柳学长！”李凡在原地先停了下来，朝周围喊道，山里面很安静，李凡的声音盖住了周围所有的环境音，甚至都听到了轻微的回音，周围树木不多，李凡相信如果大家在他周围半径百米内绝对是能听到。李凡喊了几遍，没有收到任何回应，一直沉默不说话的黄蔽月突然急躁起来，用歇斯底里的声音喊“玉湖！社长！柳河！”她几乎把嗓子用到了极限，才喊了三遍嗓子就破了音，开始猛烈咳嗽，李凡把肩上的行李丢到地上给她递了瓶水，让她缓一缓，自己则努力用耳朵识别周围的动静，黄蔽月的声音拔得很尖，比李凡更有穿透力，但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刚才跑过来的5个人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黄蔽月喝了一口水猛的干呕了一口，水洒了一地，又一屁股坐在地上，缩成一团，手紧紧抱着膝盖，把头埋在双腿间呜呜呜得哭了起来，李凡有点手足无措，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女生，坐下来试着轻轻拍了拍黄蔽月的背，发现没有任何用，又默默从背包里找了一包纸巾塞到她手里，黄蔽月拿住了纸巾，却也没停下哭泣，无计可施的李凡也只好坐在她旁边，无奈的挠着头。
“水流声！”在李凡烦躁不安的时候，他又听到了水流声，而现在水流声更清晰了一些。李凡立马坐起来，开始翻周围的行李，他把昂贵的摄影器材丢在了一边，把行李里面的干粮、水、药品、充电宝、手电筒全部集中在一个背包里，当他准备把睡袋也丢出来的时候，看了下还在抽泣的黄蔽月，又默默地留下了一个，把背包收拾好，他一把抓住黄蔽月的手说“走！”
黄蔽月被李凡突然地举动吓了一跳，这时候的李凡不似此前那样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眼睛里充满坚定。
“找不到他们，我们也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我听到了水流声，找到河流，沿着河走，总能找到出路或者村庄，我会把你带回去的！”李凡这时候说话的声音掷地有声，黄蔽月用哭得红肿的眼镜看了看李凡，抽了抽鼻子，点了点头，努力站起身，用纸巾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牵着李凡的手一起朝水流声的方向走去。
虽然山里的迷雾依旧，但水流的声音可以穿透浓雾，走出几百米，水流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虽然一路因为山势岩壁阻隔绕了不少路，但在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跋涉，李凡和黄蔽月终于在爬上一处高耸的岩石后看到了河。
河流在他们下方百米高的位置，因为流水的缘故，这里的雾很淡，透过薄薄的雾气，他们看到了群山之间一条清澈且湍急的河流，河流两侧都是嶙峋的岩石，岸边的石头被水流打磨得圆润光滑，翠绿的河水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三板溪……”李凡知道，在地图上有如此流量的河只有一条，就是他们在苦苦寻找的三板溪，但是谁能想到三板溪就在离他们如此近的地方，如果可以早点听到水流声，也不会发生之前的冲突和变故，现在自己已经站在了三板溪的岸边，但是只有他和黄蔽月两个人，其他人至今下落不明。
黄蔽月看到三板溪，如释重负地坐在了地上，长舒了一口气，李凡指着三板溪下游方向，大声说：“我们朝下游走！地图上显示下游有个水电站，那里肯定有人！”但黄蔽月似乎有些走不动了，人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体力消耗比正常情况下快很多，刚才一路跋涉让她现在双腿乏力，动弹不得了，而且左右看过去没有可以下到河边的缓坡。
李凡看了看精疲力竭的黄蔽月，心想这时候就不要给她更大压力了，也跟着坐了下来，已经下午1点了，李凡因为一上午都在吃零食，没觉得饿，但黄蔽月一路没吃东西，李凡从背包里找出面包和牛奶，递给看着三板溪发呆的黄蔽月，“吃点吧，吃饱了有力气咱们再走。”
黄蔽月的精神状态比之前好了很多，她微笑着接过来，“谢谢你，要是没有你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凡嘿嘿傻笑了两声，看着眼前的高山大河，“我在荆北一个小县城里长大，我们那里也是山多水长，我老爸从小就不怎么管我，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就经常跟同学去山里玩，爬山、游泳、抓兔子打鸟，还会生火烤肉，有一个秋天，我们生火的时候不小心点着了秋草，差点引发山火，还好护林员看到烟赶过来给灭了，后来护林员告状到学校，被记了个大过，回家还被老爸毒打了一天一夜……”
黄蔽月听得扑哧一笑，又问道：“那你妈妈呢？也不管你吗？”
李凡摇了摇头，“我从没见过我妈，我记事儿的时候老爸说我妈嫌弃我们家穷，生完我就跑了，再没回来过，家里连她一张照片都没有，老爸说那时候他太穷了，别说买相机，去照相馆拍个照都拍不起……”
“对不起哦，我不该问这个问题……”黄蔽月意识到自己问错了话，赶紧给李凡道歉，右手在李凡后肩轻轻拍了拍想安慰他。
“没事儿，反正也没见过，也就没啥感觉了，我老爸对我很好，虽然没空管我，但他但凡有点钱，都会优先花在我身上，带我吃kfc，给我买复读机和mp4，我喜欢打篮球，他省吃俭用一天打20多小时的工给我攒了一双耐克。”李凡说起李雄，内心总还有点想笑，他这个以杀猪卖猪肉为主业的老爸，没啥文化，对新鲜的流行的事情一概不懂，衣服再破都能继续穿，抽最便宜的烟，赚得钱多了才舍得去打点儿散装白酒整几杯，平时白天忙着菜场卖猪肉，晚上还要去帮人杀猪和分割，李凡通常只有吃饭时间能偶尔见到他一次，这样的散养方式很好地锻炼了李凡的自理能力，小学可以洗两个人的衣服，中学可以自己做饭炒菜，高中学会了砍肉和骑三轮摩托，高考前李雄对李凡的鼓励语是：“小子，考不考得上大学无所谓，考上了去当大官坐办公室，考不上跟老爸一起杀猪，你的刀法比老爸一点儿不差，养活自己没问题的。”
正在李凡回忆自己老爸往事的时候，眼睛突然嫖到右下方山坡上一个异样的东西。
山坡是光秃秃的石头，没有草木，是大面积的灰白色，但右下方山坡上有一个形状特别的黑色物体，虽然有轻雾遮挡，但李凡隐约看出了那个物体。
一台单反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