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番外之——取名
湛寂虽然不做和尚了, 但日常公务还跟以前无甚两样,翻译、讲经说法等活动一样没落下,毕竟, 也没谁规定有头发的人不能谈经论道。
除了公务,他几乎所有时间都在宫里,不是被静帝拉着下棋, 就是给两个孩子写故事画本, 可最近有件事情让他十分苦恼——便是孩子们的正名,一直无从取起。
不是他想不到, 而是想得太多,反而选不出来,这导致从冬到春,整整好几个月过去, 皇子和公主还是“无名宝”。
年前安排好驻扎在柔然的军队后,褚北带着静好回到了健康, 他始终记得看到两个小家伙时的感觉,喜悦、好奇、兴奋、激动甚至是震撼都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
从没想过, 他湛寂在有生之年,竟然还能与萧静好孕育出如此完美无瑕的漂亮小孩。那一瞬, 他痴痴地望着那对上天对他的馈赠,望着身旁饱受孕育之苦的女人,拥她入怀,此生无憾。
萧静好悄悄对他说:“你是爹爹, 快给他们取名字,我怕自己取的不好听。”
褚北当然知道她这是在恭维自己,想给他一个作为父亲该有的权利罢了。但那时候素来头脑清明的人脑子是乱的,饱读诗书, 愣是想不出一个字出来。
那还是第一次,她在他脸上看见了明显的难为情、尴尬和不知所措的神情。
“不是吧,师父你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居然连个名字都想不出来?”
她伏在他怀里,笑嘻嘻打趣道。
褚北嘴角含笑,告诉她,“容我好好想想,再过几日。”
或许,只有弥足珍贵的人,才让他这般举棋不定,才会让他生出什么字都不合适他们的错觉。所以然这一等,好几个月过去,两个娃都能吃细粥了,他草纸废了无数,亦没能想出个合适的名字。
这日,阳光明媚,微风不燥。萧静好下朝后,正准备去看两位小家伙,没走几步就见墙角处站着个人,她回头,只见那人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眼里饱含泪水。
侍卫见状,骂了一声要上去赶人,她机灵一个冷眼过去,便无人敢再动。
那是看着她长大的嬷嬷,随淑太后在以前的淑妃宫吃斋念佛。
这么久了,太后从不表达过有什么的诉求,也从没提过要见静帝,就连萧静好身怀六甲最艰难的那些月里,那位母亲也没有对她表达过任何关心和慰问。
萧静好有时候都在想,一世的母女,只怕就这样断了。
“嬷嬷。”
她走近,扶住了即将跪地的老人。
老嬷嬷几欲张嘴,竟不知该怎么表达,泪水直留。
“她让你来找我的吗?”她察觉到异样,主动问道。
老嬷嬷摇头,沧桑一句:“是奴婢自作主张来找陛下的,您去,看看她吧。”
萧静好抬头望着天,心说:其实,自己也在找一个妥协的契机,不为别的,就为自己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为人母后,她才明白,孕育一个生命,何其容易。
“走吧,去看看。”
说罢她拂袖走在前面。
老嬷嬷紧跟其后,低头喜极而泣,“其实,娘娘心里一直有皇上的。”
是吗?她在心里反问,脚不见停。
“娘娘那时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一时出不来。这两年娘娘日日在淑妃宫祈福,都是给陛下您的。”老宫女语重心长地说,“陛下可还记得当年在清音寺那个包袱?”
她自问自答:“那是是娘娘拖路大人带给您的,只是,为了让您断掉回宫的念想,才跟陆大人说不要让你知道是她给的。”
萧静好听罢,顿了一下。她当然记得,因为包袱里装的全是女儿家的用品!初潮来时还好有它。
她一直认为是师父准备的,还说他一个和尚去哪儿找来的东西。
原来,原来竟是远在健康的淑妃。
“她固然千错万错,可她也曾对陛下好过……”
“别说了嬷嬷,我去看她就是了。”
可是最终,淑太后还是选择了杀她,如果没有褚凌寒,她早就死了。她心里五味杂陈,强行截断了对话。
淑妃宫门前荒凉一片,除了守卫,冷冷清清没有半点人烟味,随着朱红大门缓缓推开,也推开了她儿时的回忆,被骂的萧小九,被罚的萧小九,调皮的萧小九……都被冲散在了浓浓的香火味里。
“好多年没来过了。”她望着满屋的佛像,喃喃自语道:“何必呢,摆上这些,就真的忏悔了吗?”
淑太后正对着佛像敲木鱼,听见推门声时,就知道是谁来了,手指抖了一下,没转身。
又听见了声问话,她才扭头看去,却跟前尘往事根本没存在过似的笑了起来。
“你来了。”她和蔼可亲地问候。
虽然太后满头青丝已白,却比那夜她突然散去功力时年轻了不少。萧静好有点不敢答应,也不敢相信,这真的是她母亲?真的不再被仇恨左右,真的甘愿把自己禁足在这四合天井里?
她出神许久,听见自己答了个:“嗯。”
淑太后笑容不变,起身,自侧面的架子上取下一个木盒,递到她面前,“打开看看。”
上官芮怕有危险,上前阻止,萧静好想了想,轻轻扒开了她,说道:“无妨,让朕看看。”
木盒不轻不重,四四方方的,有股沁人心脾的檀香木味,是她最熟悉的味道。她抬手打开,只是—眼,眼里如同7进了沙子般,涩得不行。
太后并没看她,若无其事道:“找到一些你小时候穿的鞋子,我重新把它们裁开,用旧布做成了两双新鞋。七八个月的孩子,现在穿肯定大了点,但小孩子长得快,等过些月学走路了,应该就合脚了。”
确实,那是各种旧布拼接起来的两双小鞋,看得出,一针一线都十分用心。
萧静好的手有些颤抖,她抬眸看她,心中本来有十万八千个为什么,这一刻,都被这两双鞋子彻底给征服了。
她直勾勾看着盒中鞋子,每一块旧布对应的每一双鞋子,她都记忆犹新,就像作日还穿着它们在院子里跳来跳去似的。当时,她确实因为母亲给自己做了新鞋子而快乐过,甚至还炫耀过。
“娘娘最近忘记了很多事。”
这时嬷嬷小声在她身后插话道。
萧静好这才恍然大悟,呢喃细语,“原来如此,”隔了半响,她才长长叹了口气,“这样也好。”
本以为这便是今日的主题,谁曾想淑太后又说:“我听人说,你们还没给孙儿们取名字?”
她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些,“嗯,没想到合适的。”
太后弯腰去点香火,自顾自自一句,“要我说,就是个名字而已,何需如此大费周章?乱取乱好,女娃就叫秋思算了,她不是中秋生的吗?正好。”
“………”
褚秋思?萧静好没插话,正等着她说出另外一个,却见太后轻飘飘转身,踏步离开,很快就消失在了光影里,好一个轻松又自在的背影。
太后几乎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半片云彩,徒留萧静好傻傻站在原地。
罢了,管她是忘记了还是悟出了什么大道理,就这样吗?就这样吧,她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陛下听听就是了,别当真。”回程途中,上官芮提醒道。
静帝笑了笑,不答反说,“把孩子们带上,去南平王府。”
“啊”,密书丞没反应过来,“那国师,国师好像在忙,要喊他么?臣是担心,他待会发现你们不在,会杀了我们这些做臣子的。”
萧静好愕然,“怎么会?师父人虽冷了点,但人很好的,脾气也很好的。”
上官芮垂眸,压低了声音:“那只是对您一个人这样好吗,又不是对所有人。”
“嘿嘿……”萧静好笑了起来,“那派人通知一下,让他忙完去他家接我和孩子们。”
唉,上官芮一脸苦涩,每天看他们恩恩爱爱你侬我侬,弄得她都想找个人嫁了,只可惜没人要啊。
傍晚,南平王府洋溢在阵阵笑声之中。原因是两个孩子因为抢拨浪鼓而打了起来,胖墩墩的刚学会坐没多久,你推我一下,我抓你一把,跟个不倒翁似的,急得大人们正要把他们分开。
正在此时,哥哥又忽然抱着妹妹,摸了下她的小脸蛋,妹妹嘿嘿傻笑,也去拉哥哥的手,两人很快又玩在了一起,白白胖胖,可可爱爱,惹得满屋子的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不错,还是哥哥懂事。”
褚庄逗着孙儿们,笑得合不拢嘴。
他一把年纪了才有两个孙子,视他们为珍宝,心疼得不得了。
房中灯光微黄,饭菜刚上齐,随着门外响起一声,“少爷回来了。”,萧静好便听见了某人丈量式的脚步声,她迫不及待蹦跶着起身,笑道:“我去开门。”
褚庄喊道:“这不合规矩,怎能让皇上去开门?”
她不以为然,笑容未减,去到门边了才扭头道:“这是家宴,他是夫,您是父,我是儿媳,开个门而已,很正常的。”
南平王“哈哈”笑着,算是陈了静帝的情。
褚北听见笑声,犹豫了一下,正欲推门,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映入眼帘的,赫然是萧静好那张人畜无害的脸。
她嘟嘴道:“就等你呢,我都饿死了。”
他嘴角微微上扬,拉着她进屋,“饿了怎么不先吃?”
屏风后面,她歪头一句:“等师父你啊。”
他心头一颤,每每听她故意这样喊自己,总会有种难以言喻的心悸之感,
褚北侧头对上她嬉笑的脸,靠近她很是配合地说了句:“有劳爱徒了。”
“应该的。”她咧嘴笑着,嘴角都只差咧到了耳根处。
“咳咳咳,来都来了,吃完饭再走吧。”
老王爷假意咳嗽说着,这或许是他最大限度的退让。
萧静好怕被说在老人面前不够端庄,就要甩开褚北的手,却被那厢握得更紧。
“做什么?王爷还在呢?”她对他窃窃私语。
那厢不答,拉着她绕过屏风,顺着大木桌坐下,回了句:“我来接他们回宫。”
“………”
褚庄的脸彻底垮了,瞪了他一眼,“那你可以走了,孙儿们要留下来吃饭,皇上也是。”
这两人,唉,真是冤家。
萧静好拉了拉褚北的衣袖,两只眼睛一闪一闪的,委屈巴巴道;“忙了一天,我饿了。”
他当然知道她是故意的,可即使知道,也总会陷入她这幅可怜的漩涡里。
褚北皱眉,默了片刻后给她夹了块炸排骨,语气多少有些无可奈何,“吃吧。”
“好勒。”
她喜笑颜开接过,对王爷说:“您也吃吧。”
见褚北动了筷子,褚庄傲娇地“哼”了一声,也跟着吃了起来。
除了静帝,其余两人吃饭都很安静,一时间,房间里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她时不时会侧头去看身旁的男人,示意他可不可以说几句话,但那人并不如她愿,只会一味地给她夹菜。
萧静好憋了好久,实在忍不住,才打破平静道:“王爷,要不您给小皇子取个名字吧。”
此话一出,父子二人不约而同7地看向了她!
褚北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你不是叫我给他们取名字行驶父亲的权利吗?为何现在要喊他取?
南平王则说:“这可使不得,太子殿下的名讳,老朽取,只怕不合适。”
萧静好:“合适,合适,非常合适,你是他祖父,你都不合适,谁合适!”
褚北再次看向她,还是不说话,但意思也相当明了:那我还是他爹呢!
她有些心虚,一双圆溜溜的瞳孔四处转悠,声音比蚊子还小:“给了你充足的时间,这都快半年了,也没见你想出个所以然。”
“……”
褚庄快速地瞥了两人一眼,迫不及待道:“既如此,老朽便不客气了,实不相瞒,我早就想好名字了。太子生在中秋,不知萧琼宇这个名字如何?”
褚北睫毛闪了两下,没说话。
萧静好拍手叫好,“这名字好,琼楼玉宇。”
她侧头,询问身旁男人的意见,“琼宇这个名字,你觉得可以吗?”
褚北抬眸望了自己的父亲,夹了筷素菜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直到对面的褚庄快那大发雷霆时,他才看似云淡风轻地回道:
“先用着吧,以后有更好的再改。”
“改什么改,你的名和字都是我取的,怎不见你改?”褚庄气急,扔了颗花生过来。
褚北抬手,用筷子准确无误夹住,漫不经心把花生扔进嘴里,冷冷道:“我也是,想到好的又改。”
“………”
噗,萧静好差点喷饭,见父子二人针尖麦芒没完没了,她忙打岔道:“那太子以后就是两个名字,朝堂之上,萧琼宇,平时就叫褚琼宇。”
老王爷顿了顿,连连点头,“好,好,很好。那我的公主小心肝呢?你们取名了吗?”
褚北:“没有。”
萧静好:“取了!”
褚凌寒又一次看向身旁的女人,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萧静好悄摸摸看了她一眼,支支吾吾口齿不清道:“我,我可给你足够的时间了,这不都好几个月了么,也不见你想出个所以然。”
他又被她的模样逗笑了,平静地问道:“叫什么?”
她笑容随之而散,忽然沉默,良久才说道:“秋思,褚秋思。”
当夜他们留宿南平王府,就睡在以前褚世子的卧室里。
虽然孩子们有无数侍女和嬷嬷照顾,可大部分时候都是他们自己带娃。这夜,把孩子们哄睡着已经很晚,萧静好先爬上床,褚凌寒随后跟着躺了上去。
以为他会生气,她一直没敢正眼看他,静静躺了许久,见身旁人还是不开腔,她有些生气,嘟着嘴转过身假装不看他。
片刻功夫,忽觉腰上一紧,是他追了上来,从身后用力抱住了她。
“秋思,好名字。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正符合当时你我二人的处境。”褚凌寒在她耳畔轻轻说道。
那炽热的气息如高温蒸汽,烧便了她全身,萧静好木讷地转身,向他靠近,“我以为你不喜欢,因为……这名字是我母亲取的。”
他帮她顺着头发,摇头道:“我怎么可能会气。亲情血浓于水,是永远无法割舍的,你母亲取一个,我父亲取一个,刚好。
比起谁取的名字,我更看重的是,他们都是我们的孩子,你,跟我的孩子。”
她感动得热泪盈眶,“这么说,你接受我母亲取的名字,也接受王爷取的名字咯?”
他低头去吻她,霸道地往里面探进去,唇齿纠缠良久,才轻喘道:“陛下煞费苦心,不就为了我们父子能冰释前嫌吗?”
他忽然的松口,让她心生渴望,红着脸主动去亲他。
“那你为何一语不发,我还以为你气我自作主张。”她轻声问他。
他不答,有了下一步动作。
不知不觉,两人身上仅剩的衣物已被如数褪去,他猛地翻身,两手撑在床上,躬着身子低声道:“我只是在想,要给你一个怎么样的婚礼?”
她喘气声越来越急,颤着声,稀里糊涂喊着:“师父,师父……”
褚北彻底俯身,问:“怎么了?”
有那么一瞬间,萧静好只觉血液全部冲到了脑门心,她浑身痉挛,嘤嘤一句:“可是,可是在此之前,要先把满姐姐和陆大人的亲事办了。”
“好。”
他扒开她额角的湿发,一只手轻轻捂着她的唇,勾头细声说道:
“小声点好不好?别把孩子们吵醒了。”
萧静好气若游丝,“……师父太坏了,师父你真的太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