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人偶7
那一刹那, 秦御拉着姜妍飞快后退。
姜妍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正捧着游戏机的胡香香奇怪的说：“你们在看什么？”
秦御这才觉察自己这样有点奇怪, 但毕竟年纪小, 还无法做到完美的隐藏情绪，于是只能说：“看看胡叔叔什么时候回来。”
胡香香嘲笑他：“你傻了吧, 我爸刚走啊。”
姜妍面上什么也没说, 但是心中却再次狂呼系统：“统子，扫到刚才那个人的脸了吗？”
【扫到了】
“那是谁？”
【是柳芮诗身边最得力的秘书, 财经网上面的报道说，柳芮诗因为公司的事情晕倒了，后来又从医院消失了, 这个人没准是来找人的】
姜妍心中一突，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太对。
“这里距离京城那么远, 甚至没有直达的飞机, 柳芮诗不见了, 不在附近找, 来这里找什么？”
这话一蹦出来，连她自己都惊了一下, 脑中那“秦御在躲避什么”的猜测冒出头, 一下子连到了一起。
【我也不知道，只能这样解释了】
姜妍有点发愁：“所以秦御在躲自己母亲？”
这又是为什么啊？
【不如你问问他, 你们关系这么好, 他一定会说的】
“怎么了？”
秦御忽然凑近出声, 把正在思考的姜妍给吓了一跳。
“没、没事……”姜妍忽然有点儿结巴，她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因为系统刚才一直在她脑子里撺掇她, 她差点就问出口了。
就算她真的要问，现在也不是时候。
胡家军是去对面的小饭馆买饭了，所以回来得很快，他们三个人一荤一素，一人一碗米饭，胡香香依然在自己小桌子上喝粥。
要说这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自己当初犯胃病的时候那么难受，她也算长记性了，所以喝粥虽然痛苦，倒也算个心甘情愿。
可现在不行了，她在这喝粥，她亲爹跟她小伙伴全都吃肉，这谁受得了啊？
胡香香“哇”的一声就被馋哭了。
“给我一块红烧肉吧，我就吃一块。”胡香香开始没出息了，可怜巴巴的朝三个人憋泪花。
但是谁也没心软，大家吃得更香了。
看了胡香香，两个人被胡家军从医院送回来的时候，外面的天都黑了，姜妍喊着“累死了累死了”就朝沙发上一躺，说什么都不想起来的样子。
秦御还是提醒她：“要把作业写完才行。”
姜妍点头应着，原地咸鱼翻身，还是没起来：“我先歇会儿。”
秦御没再说什么，背着书包跑回自己的房间。
姜妍这才爬起来，扒着沙发背问系统：“他是不是去给秦叔叔打电话了？”
【应该是】
姜妍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我先听听……说不定是今天的事呢……”
房中，秦御确实是在给秦学康打电话，也确实是因为今天的事情，秦学康近来忙碌，父子俩上周甚至没有通话，但是秦御实在忍不住，他觉得如果不打电话问清楚，他今晚肯定觉都睡不好的。
他认出那个男人了，虽然那个时候很小很小，但是他天生头脑聪明超于常人，记性也好，所以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记得那张脸。
在与秦学康搬来这座镇子之前的半年，他在医院里，那时的他已经快四岁了，却几乎无法开口说话，因为在此之前的他，将近一年时间，都被关在屋子里，几乎不与外人见面，而这个男人，是少数他能见到的人之一。
就是如此，所以再一次见到他，就像是打开了一个尘封多年的盒子，盒子里面装的全是不愿再回想起来的痛苦记忆。
记忆中的那个女人时而温柔时而疯狂，将他当做一个随时会失去的“宝物”，唯恐他消失、不见，甚至一度产生过要将他做成人偶，永远摆在陈列室的想法。
那个女人大方温婉的外表下，不可捉摸的内心中，藏着一个狰狞又患得患失的疯子，那个疯子怕火，神经兮兮，在她的心中，只有玩具娃娃和人偶是最安全的，它们不怕火、也没有生命，不会消失，不会离她而去，所以，没有生命的东西是最安全的。
她是他珍视的孩子，好不容易重新获得的家人，所以她得保护好他。
秦学康在国外深造那一年，并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电话中的妻子还是那么温婉，电话中的儿子虽然话少，但听着也乖巧懂事。
秦家一样人丁稀少，跟旁支来往也少，所以外人只当柳芮诗是过于注重孩子的隐私，孩子本来年纪就小，也不用上学，待在家里也很正常，谁也没觉得不对。
若不是那天，秦学康因故回国，想给母子俩一个惊喜，他也不会撞破那种残酷的事情。
柳芮诗的分裂逐渐严重起来，而秦御也正试图逃跑，他太小了，他只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自己待在屋子里，他想出去。
但是却失败了，他太小了，那种行径在柳芮诗看来幼稚又可笑，他的行为激怒了这个疯子，他被绑在冰冷的床上，四肢被用笔划出人偶的关节，柳芮诗面无表情的举着刀，似乎真想将他也做成不会行动的人偶，这样他就永远都是听话的孩子，永远都不会逃跑了。
秦学康又惊又怒，救下自己儿子之后与柳芮诗发生了一场争端，他的胳膊被柳芮诗用刀子给划伤了。
然后，受惊过度的秦御就晕倒了。
再醒来，他就躺在医院里，秦学康告诉他，那个女人再也不能伤害他了，他们离婚了，以后他就跟父亲生活。
在医院待了半年，他的情况稍有好转，这才隐约知道，这半年，秦学康都在努力掩藏他的行踪，柳芮诗想尽了办法，都没能找到他的去向。
两个人离婚打官司抢孩子的传闻闹得京城人尽皆知，柳芮诗不依不饶，两个人的矛盾从孩子升级到了商业争端，柳芮诗全然不见那副疯狂的模样，似乎还是那个人人都熟悉的女强人罢了。
于是秦学康带着孩子跑到了很远的地方，就是这个遥远偏僻的小镇，他调查了很久，最终决定将孩子托付给姜家夫妻，回去之后，柳芮诗依然还在努力寻找秦御的消息，但这次孩子不在身边，秦学康算是彻底放开了手脚，柳芮诗节节败退，直至破产住院。
这次，她病情愈发严重，似乎捂不住了，就算她想瞒也不行了。
秦学康原本想给她找个精神病院好好关起来，然后再将自己孩子给接回来，但就在这要命的节骨眼儿，柳芮诗逃跑了。
秦学康与柳家人一样，在寻找柳芮诗的踪迹，也就是此时，他的手机响了。
是他只放在书房、从不带出去的那只手机。
打这个手机号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秦御。
电话响起的时候，秦家的书房中还有他的心腹秘书，秘书听到熟悉的铃声，主动退了出去。
他自然是知道这手机是专门联系秦御的，毕竟这些年，寄到姜家的包裹就全都是他一手安排的。
秘书礼帽的推了出去。
秦学康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喝了一口苦涩的咖啡，让自己打起精神，这才接起秦御的电话。
“小御，怎么了？”
秦御犹豫了一下，捏着手机的手都无意识的用着力。
“我……今天看见一个人……”
“看见谁了？”秦学康的声音陡然升高，一下子就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看见……袁助理了……”
不是柳芮诗……还好……
秦学康镇静了下来——
“小御，是这样的，你……她的公司，出了情况，维持不下去了，她原本是生病在医院的，但是她趁没人注意，跑出来了。”
柳芮诗不是吃素的，她一直没放弃寻找秦御，她应该已经查到了秦学康曾经短暂落脚的小镇，但是秦学康有信心，她绝对还没找到秦御。
秦御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秦学康稳住自己的声音，捏了捏眉心，说：“不要害怕，有人保护你的。”
有了那样惨痛的经历，秦学康怎么可能真的放心让秦御一个人独自待在那里？
“我去查查袁助理的事情，她……现在应该不会找过去，明天早上上学之前，我会给你打电话的，好吗？”
“她……生病了？”秦御不太愿意管那个女人叫妈妈，他也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也不怎么愿意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是关心还是害怕。
“嗯。”
秦御还想说什么，忽然，透过门缝儿，看见了一个晃动的影子。
秦御结束了与秦学康的对话，走到门边。
姜妍正努力的听着，忽然，大门被人猛地拉开，姜妍差点栽进去。
她趴在秦御的身上，抬头看他，理不直气也壮，一点心虚都没有。
“偷听我打电话？”
姜妍挠挠头，小声道：“我担心你嘛……”
“担心我什么？”
姜妍凑近了说：“今天下午在医院的时候，你看楼下那个人怪怪的，你跟他认识吗？”
秦御有点惊讶，想不到姜妍这么敏锐。
但他还是摇头否认道：“不认识。”
“你骗我！”姜妍立马不干了。
刚才隔着个门板，秦御的讲话声又不大，所以她什么都没听到，索性都被发现了，姜妍一定要问个仔细不可。
秦御被她拽着衣服，被逼的连连后退，只能举手投降。
在姜妍的逼问之下，秦御终于妥协了，他朝小姑娘指指外面，“你把书包拿进来，咱们一起写作业，写完作业我就告诉你。”
“你现在就告诉我！”姜妍双手叉腰，还在他前面站着。
被姜妍这一通胡搅蛮缠，秦御刚才沉重的心情反而好了不少，他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只能无奈的说：“刚才在楼下，蓝衣服那个人，很像我妈的助理。”
姜妍一愣。
秦御很少提及自己的母亲。
“他是来找你的？”姜妍不安的问着，手上抱住了秦御的胳膊。
秦御看看自己被她抱住的那只胳膊，故意逗她说：“应该是来找我的吧，我妈一直想找到我，但是她生病了，如果让她找到我，她就没法好好养病，所以我不能跟她见面。”
姜妍不太懂，但秦御似乎只打算说这么多了。
小姑娘闷闷不乐的又朝秦御贴了贴，“那咱们不让她找到。”
秦御被她给逗笑了，“嗯，不让她找到。”
第二天早晨，秦御接到了好消息，袁助理确实是去找失踪的柳芮诗的，在柳芮诗彻底被秦学康给扳倒之前，她已经查到了自己前夫曾经带着孩子去过这个小镇，所以在医院清醒之后，她第一时间买了前往这里的火车票，独自坐了快两天的车才辗转抵达这个地方。
袁助理是追着柳芮诗的行踪，所以才找过去的，但是柳芮诗的精神疾病已发严重，已经没有办法长时间维持清醒了，她在半路晕倒，然后被好心人送进了医院。
袁助理比她晚半天，赶到那里是安排柳芮诗转院的。
敏锐的袁助理在镇上找了一圈儿，但许是他偏偏没想到想找的人就在医院，又或者秦御已经长大了，变了模样，还被改过名字，所以被秦学康安排的人给挡了回去。
现在他们已经走了，而最危险的地方反而变成了最安全的地方，秦御可以安心待在这里了。
当然，秦学康不会将这么惊险的过程告诉孩子，秦御听到的是，袁助理刚好出差路过那里，而柳芮诗已经成功被找回来了，正在回来的路上。
秦学康安慰了秦御一翻，就让他快点儿起床上学，而挂了电话，秘书敲门进来，却是一脸菜色：“秦总，柳小姐她又逃了……”
“什么！？”
秘书有点为难的说：“她为了逃跑，把咱们的人给咬了。”
听那边汇报说，咬得非常严重，还是咬在脖子上，那负责看管的人差点儿因为动脉出血当场死亡。
真是个疯子。
秦学康双手紧握，“她又回去了？”
“没有，”秘书说，“根据行迹来看，柳小姐是往西边逃跑了，几乎是相反的方向。”
秦学康跌坐回椅子上，揉了揉太阳穴，最后才慢慢说出一句话：“继续查。”
柳芮诗现在身上没有钱的，而且她的身份证也落在了车里，她一个女人是跑不远的。
这样的想法刚冒出来，秦学康就警告自己，不能大意。
那个女人是疯子，任何常人身上不能发生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小少爷那边……”秘书犹豫着问。
他想说，既然柳芮诗是往外地跑的，那么京城现在反而安全了，那要不要把秦御给接回来呢？
据他所知，秦御是极其有天分的孩子，他理应受到更好的教育。
“他不愿意回来。”秦学康叹了口气。
他又何尝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回到自己身边呢？
但是秦御现在是自己想待在那里的，秦学康心中有愧，他始终觉得，他当年太自私了，不应该就那样为了进修就放下他在外面待一整年，尽管后来因为这场意外，他还是放弃了学业，可伤害造成了就是造成了，他有心弥补，尽自己所能。
所以尽管想念自己的孩子，但若他觉得这样才会开心，那秦学康就不能自私的把他带回来。
所有人都没想到，柳芮诗真的逃得无踪无际了。
秦学康抓住这次机会，狠辣的将柳家赶尽杀绝，让柳芮诗再无任何寻找靠山的可能。
然后，在后来的日子里，秦学康也不再像从前一样，不与孩子见面了。
每逢重要节日，他都会把秦御接走，只是他不敢完全放下心来，父子俩每次见面的地点都是遥远的国外。
秦御想邀请姜妍一起去外面旅游来着，但是姜妍拒绝了。
新年是要和家人团聚的，爷爷奶奶还在家里等她呢。
虽然是这样决定的，但是当姜家父母帮秦御收拾好行李的时候，姜妍却又有点舍不得了。
秦御也是不愿意跟姜妍分开的，但是秦学康也确实是自己的亲爹，他有点想他。
姜妍看秦御背着包下楼上车，忽然跑过去抱住他说：“你一定得回来啊。”
秦御哭笑不得的抱住她说：“当然得回来，我还得回来跟你一起上学呢。”
赵淑娟笑话自己闺女说：“昨天不是还说舍得哥哥离开吗，妞妞，你再不放开，哥哥就赶不上车了。”
秦御拍了拍小姑娘的头，然后说：“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姜妍抬起头，凶巴巴的说：“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只知道吃的人吗？”
“当然不是！”秦御举双手投降。
姜妍拽着他的袖子说：“别忘了你说的，要给我打电话哦。”
“忘不了的。”
秦御上了车。
姜妍站在车边朝他挥手。
秦御忽然就有点后悔，但是车子已经开了。
赵淑娟悄悄跟自己丈夫说：“俩孩子感情这么好，以后不会真成一对吧？”
这样到也挺好，毕竟从下看这长大的孩子，放心。
姜大力白了自己老婆一眼：“胡说什么，妞妞还小呢！”
车子开走了，姜妍往前追了两步，忽然大喊——
“哥哥！”
秦御听见那脆生生的声音，心中一紧，赶紧跟司机说：“停车！”
司机被他那不经意露出来的威势给惊了一下，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这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
秦御焦急的伸手去拽门把手，头快一步伸出了窗子，那一刻，他甚至生出了不想走的念头。
姜妍还在朝他挥手。
“别忘了给我买好吃的哦——”
秦御：“……”
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