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沉睡在山洞里的蛇苏醒了。
项斐无暇考虑为什么山洞里会有那么多蛇,他把手里的军刀握紧,对士兵道,“把脚挪开,薛川。”
薛川脚下的蛇已经做足了攻击性的动作,阴冷的气息蔓延,似乎随时都要一跃而起。
项斐的声音在黑暗的山洞里给予薛川一些支撑。
他打着哆嗦,慢慢把脚挪开,项斐的军刀对准了小蛇,刀锋划过一丝锋利的光,闪烁在小蛇的眼睛里。
它支着身子,尚是一条小蛇,经年累月在山洞里,不明白眼前锋利的刀芒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项斐的呼吸放缓。
池鱼却在这个时候按住项斐的手,把军刀往旁边压了压,“这里的蛇很护幼崽,他踩到的是一个小蛇,不要对它出手。”
要不然在山洞里的所有蛇都会群起攻之。
池鱼抬起头,他的眼睛在一瞬间闪过不明显的幽光,在他们头顶的正上方,还有一只蛇,它没有睁开眼睛。
这条蛇支撑起了这个通过的甬道,要是把它惊醒,除了池鱼,在场的人类几乎逃不出去。
山洞的通道里不是一条蛇,而是无数条蛇,在这里不知道繁衍了多少代。他们的身体盘旋,在山洞里,在他们的头顶上方,在他们的两边,要是人类的手电筒亮起,他们会发现这里充满了无数条蛇,只有他们的脚下的路尚且干净。
有什么人类听不见的声波在告诉它们,继续睡吧,继续沉睡……
那个声音很熟悉,但是又带着一股天然的威压。柔和的声音传入小蛇的脑海中,它的眼睛眨了几下,身子慢慢瘫软下去,在几个人的注视中,它懒洋洋趴在了地上,绿如萤火般的眼睛在黑暗中消失。
——它闭上了眼睛,陷入沉睡。
池鱼眨了眨眼睛,他本来不想出手,但是怕薛川惊动上面的大家伙。他还指望项斐带他去山洞里面呢。
踩到蛇的士兵是薛川。
项斐皱起眉,薛川的心理承受能力一向很好,在前面的路上也没有什么异常,怎么一进山洞惊慌成这样。
薛川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他咽了口口水,身体因极度的紧张而轻轻颤抖着,神经紧绷,额角的冷汗越擦越多,连旁边的人都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黎克拍了拍薛川的肩膀,压低的声音传入薛川的耳中像是蛇在吐信子,那只“蛇”睁大了猩红的眼睛,问,“薛川,你怎么回事?”
“啊!”薛川尖叫一声,他松开了手中的军刀,项斐的手臂向前一伸,但还是晚了一步。
军刀砸到了刚才的那只蛇的身上,继而弹落在地,沉闷的“砰”的一声敲打着每一个人的心脏。
小蛇被军刀砸中,它似乎怒了,一下子跳起咬住了薛川的手臂,半边的身体扁平,被军刀砸出了凹陷。
薛川慌得忘记池鱼的嘱托,拔出木仓来冲着小蛇开了一木仓,血花溅落在他的脸颊,还有身上的衣服。
终于死了,终于死了。薛川拿着木仓的手不停地颤抖,他手中的木仓滑落在地。
池鱼看见他捂住了脸,承受不住似的蹲下身,本来和项斐一样的混色迷彩被弄的脏兮兮,沾满了灰尘,血迹。
这个人类好脏,他抓住项斐的衣服,还是军官干净一些。
“滴答——滴答——”
水声滴落在他的肩膀,薛川还没有反应,就听见项斐厉声喊道,“快跑,薛川!”
薛川第一次听见项斐的声音那么急切。
但是跑不掉了,薛川抬起头,那个蛇垂下了头,张开了巨大的嘴,他们听见的滴答的水声,是从它嘴里滴下的口水。
晚了。
池鱼没有回头看后面的景象,大概是那个负责后勤的士兵,在今天早上还给他多拿了一个罐头的士兵葬身蛇口,被大蛇吞噬。
薛川的最后一句话是“少将,小心……”,随后响起了他凄厉的叫声。
小心谁?小心什么?都不会被人知道了。
池鱼被项斐护住,项斐的速度很快,一路向前,身边是喘着粗气的士兵,在连续的奔跑□□力不支,速度逐渐减缓,脚步声沉重。然而身后的蛇已经追上来了。
薛川可能已经被吃的骨头渣都不剩,他的牺牲显然并没有拖延多少时间。
他们的前方出现了两个通道,一模一样的甬道,项斐在这个间隙还能抽出时间问池鱼,“走哪边?”
“右边。”池鱼没有迟疑答道。
此时异变突生,项斐前脚刚迈进右边的通道,身后的士兵刚要跟上去,右边的墙壁上突然窜出数条纠缠在一起的蛇,它们的竖瞳闪烁着冰冷无情的光,尖牙闪烁寒光,朝着剩下的三个人咬去。
右边是蛇,左边是通道,他们没有过多的思考,在最后一秒滚入了左边的甬道。
在项斐进入右边,剩下三个人进入左边之后,“砰”的一声,从他们进入的入口降下厚重的石门,把回头的路堵死。
现在右边的通道只剩下项斐还有池鱼。
原本黑暗的通道一下子亮起,照亮了池鱼的脸。
两边是石壁,每隔一米的距离就有一盏灯,底座是木色的纹理里面凝固着不少蜡油。火光啪啦,在静静跳动。
池鱼的瞳仁很浅,在抬头看向项斐时有一种格外专注的感觉。
项斐在看石壁,他的眼睛还有红色的、倒映出来的火花。连一边的侧脸都是被照映的火光融融,镀上一层暖色的光晕。
池鱼在刚才的逃亡中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反倒是项斐,他的脸颊有一些破皮,在右脸颊的位置,红痕未消。
项斐没有在意,只是脸上的一个擦伤而已,他此时更在意的是其他。
蛇被阻挡在外面,同时还有向后的路,他和池鱼只能向前走。
项斐在确认周边有没有危险,他绕着石壁一圈,又扔了一块石子,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斜靠在石壁上,淡淡地问池鱼,“他们去左边,会有危险吗?”
池鱼摇了摇头,但这并不是否认的意思。
“在那边,是暮色岛的‘根’,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们会回来的。”
池鱼在之前只喊暮色岛叫小岛,自从知道项斐把他取名为“暮色岛”后,也随着他一起叫了。
“根?”项斐垂眸,“是连接暮色岛和暮色之海的东西?”
“是让暮色岛存在的东西。”池鱼在慢吞吞组织语言,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在人鱼的概念里,他的先祖时期,“根”是很好的东西,但是随着人鱼的减少,“根”在异化。
“根”和岛上的生物是相辅相成的,现在的“根”是什么样子的,看看他们在暮色岛上遇到的生物就知道了。
“他们沿着左边的通道向下,会遇见像树木的根一样的东西,‘根’扎根在暮色之海的深处,向上托举,才让暮色岛牢牢地漂浮在暮色之海的中心。”
“那‘根’的上面,是暮色岛的腹地吗?”项斐的眼睛在此刻并不柔和,他黑色的眼眸静静望向池鱼。
“是罪恶的源泉。”池鱼只说了五个字。
他相信项斐可以猜到其他的东西,但是全说明白就不好玩了。语言描述不出来,只有亲眼去看看,才能知道暮色岛的腹地有多震撼。
想到深入“根”的三个人,一个受伤,两个感染,池鱼眯了眯眼,要不是项斐在这,他很想去另一边看看,那三个人能不能禁得住“根”的引诱。
冰冷的石壁阻碍了一些气味的传入,池鱼的眉目总算舒缓一些。
然后他又望向了军官。
池鱼发觉他的眼皮总是懒散的垂下,就像现在这样,这是他思考一些东西时常用的动作。
他的面上看不出任何的焦急,即使和自己的部下走散,身处无人的洞穴。
池鱼慢慢勾住了项斐的脖颈向上,项斐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手臂稳稳地托住了池鱼的鱼尾,让他不至于滑落。
——即使这样,他还是一副天生让人信任的样子。
但是军官,你知不知道,自己也被感染了?
池鱼的淡银色眼睛和项斐的黑色眼仁相对,他们的鼻尖几乎要抵到一起去。
项斐往旁边不自觉偏了偏头,他张了张嘴,然后无奈地道,“池鱼,你下去。”
他细碎的黑发贴在耳边,耳尖不知是旁边融融的火光照的,还是其他的原因,耳尖染上一层不明显的粉。
他补充:“你乖乖的别乱动。”
池鱼没有下去,他轻轻贴近了项斐的脸颊,皮肤相贴的瞬间,项斐的眼里闪过一丝震惊。
他的脸颊,擦伤的那块区域,感受到了一阵温热。
人鱼的舌尖是热的……项斐一阵恍惚,在他反应过来时,池鱼已经离开他的脸颊,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下巴抵着项斐的肩,懒洋洋趴在了他的肩膀上,还打了一个哈欠。
池鱼的眼角泛出一些泪花,他有些累了。早上就在赶路,一直到现在,到这里好一些了,至少臭味没有那么熏鱼。
池鱼的唇瓣似乎还能感受到项斐脸颊柔软的触感,贴上去的瞬间项斐的眼睛瞪大了,他第一次见到项斐这样的神情。
有点好玩。
他拉长了语调,“项斐——”
“嗯?”
“没什么。”池鱼懒洋洋道,“我们继续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