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她的技校
一旁的罗霞还在叽叽歪歪说着一些讽刺她的话,她完全没有在意,也没有听进去。
她在自己的精神小世界里徜徉,看着楼下大足球场里做着操的高中孩子们,虽然一个个已经长得高高大大的,但脸庞青春洋溢中还显得稚嫩。
这些就是自己以后服务和管理的学生呀!
“一定要服务和管理好这些孩子呀!”她默默念叨着。
她初中毕业上技校,当年自己就是和眼前这些高中生一样的年纪,那是多么痛苦的回忆呀!
她这些年,曾经想要忘记自己那段极其痛苦的技校往事。可是,来到长虹中学,她却愿意再次撕开伤疤,回忆那段技校生涯。
因为她现在能清清楚楚看清,那是一个服务和管理不好的技校,
揭开伤疤,就是警醒自己。就像在自考中文本科时,学习王守仁的《象祠记》,当时被朝廷流放贵州的阳明先生一开始也想不通唐人拆毁的象祠,被那个时代被废弃着,却被贵州毕节的宣慰使安君翻新,还要请他作记。
后来他理解了,翻新建立象祠,本意不是供奉凶暴乖戾的象,起源是展示象的哥哥舜,用高尚的品德和德政,进入人心的深度,德泽流传辽远长久。
那句“君子之修德,极其至也,虽若象之不仁,而犹可以化之也。”这句话,让她明白,自己做个学校的生活阿姨,一定也是进入了教育界,就要敢于正视自己接受过的,不堪的教育历程,就是要警醒自己,那些不堪,就是象之不仁,而犹可以化之。自己做一个有品德的生活阿姨,就是君子之修德,极其至也。
她开始坦然揭开自己技校生涯的伤疤。
回忆她的技校生涯,当年初中毕业考技校,是听鸡场中学的老师说,考上了技校,学到一门门技术,以后当个工人,就可以有工资了。
农村家庭,生活困难,她当然想早点可以挣钱。她鬼使神差报名考技校,就考上了,那所她们本省电子系统下属,叫x无线电的技校。
那所技校和那些厂矿的布局一样,位于一座大山里面,距离城区20公里。在火车站下车,坐上学校那辆收费3元的交通车,也是她们往返城区唯一的交通工具。
回忆,坐着技校交通车,穿过一片大山越过大片农田,树林、村寨。进入了那所没有校大门,没有围墙,完全开放式的技校。
十几栋红砖或者青砖墙楼,是教职工家属楼和学生宿舍,几栋零零散散的教室、实习车间。
开辟了一个蓝球场和原生态校园跑道,里面还有一个邮局,主要用于学生收取家长寄来的生活费汇款单和取钱。
还有学校老师家属开的一些小卖部和小饭馆,形成一个内部小市场。
技校周围是一些零零散散的村寨,那些农民也会拿一些菜、一些物品到校园小市场里面买,增添一些热闹。
那一年,她们平县,前前后后一共进入那所无线电技校的学生,总共三十几个,专业叫无线电调试工。
无线电调试工,是测试仪器调试无线通信、传输设备,广播视听设备和电子仪器的专业,学校当时承诺,毕业后可以进入电子厂矿,还有和广东的电子厂合作,毕业后可以输送过去。
初中的同学,和鸡场镇混混,lm在一起过,转学的陈晓丹也在里面,她们又成为了技校同学。
看见陈晓丹她挺高兴的,可是,陈晓丹却冷漠瞟了她一眼。
她长得很一般,矮小又穿得朴素,和打扮的漂亮洋气的陈晓丹没法比。
进入技校,她们平县的男生和厂矿的男生打架,刀光剑影。
里面流行老生找新生认弟认妹,男女谈恋爱风气浓。原本只想认真学习技术的她,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班主任姓王,偶尔在周末点点名,平时看不到。
许多同学的名字都不知道,何况她是那种默默无闻的学生呢。
她们也都叫班主任为王老头。
王老头有一次找过她,是因为她们平县打架,双方打得挺严重,什么脚筋砍断,脸上带疤之类,其中打得蛮凶,姓司男同学的妈妈,来到学校。
因为要找班主任王老头,司妈妈遇到她,叫她带个路。
那天,司同学妈妈手里提着一袋红红的大苹果,跟着她来到,有水泥抹着墙面,还有大阳台的那栋教职工家属楼下。
正好看见王老头和他胖胖的老婆走过来了,她指了指,告诉司同学妈妈,“那个就是我们班主任。”
司妈妈上前,叫着王老师,把手里的那袋红红的大苹果递上去。
王老头抬头朝家属楼上面看了看,摆摆手,推开。
然后王老头和司妈妈说什么,她不知道,也不关心,走开了。
这事过了两天后的放学,她和同学走在校园马路上,后面听见有人叫,“那个刘……”
同学说,王老头在后面叫你呢。
她奇怪的扭头一看,王老头竟然是小跑着撵上她,脸上带着笑意道,“哦……刘同学,司妈妈的那袋苹果呢?”
这话问得刘红艳惊愕不已,自己那天只是给司妈妈带路,当时王老头不是推开不收吗?
再说,那袋苹果是人家司妈妈的,她现在怎么知道那袋苹果在哪里呢!
王老头还以为司妈妈把苹果交给她,还要她转送呢!居然皮笑肉不笑给她解释到,“那天,家属楼下,楼上有人一直用眼睛盯着我的。
司同学那事,双方还在协调,家属楼上面有其他老师,校长看见了,所以我当时也是不好收,那袋苹果呢?”
“我……”刘红艳当时完全被王老头的讨要,惊讶得傻掉了。
……
那时她在技校唯一的快乐,是周末挤校园的交通车,到城区玩。
城里有一条批发一条街,那时女同学中流行穿波鞋,而且是那种有着厚厚泡沫加空,增高鞋底的白色波鞋。
她把父亲每个月寄来的三百元生活费,省吃俭用也买了一双。
她还希望自己再长高,皮肤再白一点,只是女孩子,爱美的天性,不是想学陈晓丹,来到技校,如鱼得水谈恋爱。
陈晓丹已经和上一年级,外号‘大熊’的厂矿子弟男生好上了,经常披着一件披风,婀娜多姿在校园里跑来跑去,晚上不寝室,也没有任何人管。
她看到刘红艳晚上还在寝室里看书做作业,取笑她,“你的纯,在这里没市场哦。”
“晓丹,你不要这样!”她道。
“哈哈哈,刘红艳,你还想出淤泥而不染”
“晓丹,我就想出淤泥而不染!”
“那你是稀有品种了,你知道我们班上那对双胞胎姐妹花吧!
你也知道那个大胡子体育老师吧!
哈哈哈,在这个技校,有几个纯的你就不要给我装了!”
她低下头,呜呜的哭泣,她也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谁哭。也不知道怎么改变她的困境呀!
陈晓丹嘻嘻哈哈走了,又是一晚没有回寝室。
还有,她居然发现,陈晓丹又换男朋友了。
是一个皮肤白,长得挺帅的,她们这一届机械班的小明。
小明和陈晓丹眉来眼去。
‘大熊’来找事,陈晓丹把小明藏到她床底。
一个周日下午,陈晓丹去了小明的寝室。
没想,‘大熊’又来了,找陈晓丹,不在。叫刘红艳带他去找陈晓丹。
她说不知道,‘大熊’发火,“你上次就帮陈晓丹藏了人,信不信老子抽你!
你不叫陈晓丹出来,等我找到了她,再收拾你!”
老实的刘红艳吓得领着‘大熊’去到小明那个男生寝室。
结果是‘大熊’把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陈晓丹从那个男生寝室拉出来,脸上抽了几个血印子。跪在地上拉着,求着,“大熊,我就是有点寂寞……我下回不会了,不会了……”
陈晓丹看见了刘艳红,给站在门外发愣的她赏了两大耳光……”
这时,只见小明从寝室里拿了根棍子,冲出去,朝大熊砸去,两个男人又扭打成一堆。她赶紧跑开了。
后来那几天,陈晓丹整个脸都是又青又肿的,她也不敢问。
没想,大家陈晓丹到是大大方方对她说,“红艳,老娘混到今天,啥没见过,小事一桩……”
她听得鸡皮疙瘩起,也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
她出事那天,是一个下午。
那天上午放学,用饭盒打饭回回到她们四楼的寝室吃后,陈晓丹递给她一瓶水,她自然喝了一口。
喝了水不久,她就感觉挺困了,以前要下楼散步,那天就迷迷糊糊躺床上睡觉了。
等她醒过来,一看时间已经下午三点过钟。
她们寝室是那种老式的,外面一个带着铁扣扣的木门,她爬起来要去教室,去拉门门外面锁上了。
头还是晕晕乎乎的,干脆又回到床上准备又睡觉。
这时,她听见寝室楼后面的窗户外面有人叫她的声音。
“刘红艳,快下来,今天要考试,班上就差你没到了!快下来呀!”
她迷迷糊糊,很疲惫的样子,有点像类似喝醉的那种状态,踉踉跄跄又穿上鞋子,就是她新买不久,那双有着厚厚泡沫鞋底的白色波鞋,走到寝室后面的窗户边。
陈晓丹在宿舍楼后边叫她,“刘红艳,我们钥匙掉了,开不了门了,要考试了,你快点,要不就是旷课,还考试没成绩了。班上就等你了,你从窗户边跳下来嘛!”
她把头朝没有防护的窗边朝外看去,好高好高,她吓得把头伸回去。
“不要怕,我们宿舍楼后面有个大堡坎,上面都是泥土,离我们四楼只有几米。上次我们女生宿舍那个‘男人婆’,被男生们起哄,就从四楼跳到堡坎上,一点事都没有。
你也跳到堡坎上嘛,没有事的,快点呀!”
陈晓丹说的女生寝室的‘男人婆’从宿舍跳到堡坎的事,是真事。那天下午闹哄哄的,她也探出窗外看热闹,就正好亲眼所见。
这时,听着下面陈晓丹的呼喊,就像是一剂强心剂,打进了她的心里。
她竟然就听话地爬到了窗台上,她想找一个好位置,朝陈晓丹说的那个堡坎上跳下去。
可是,堡坎距离窗口有一个空隔几米的空间,要跳到堡坎上,得用力朝前蹦过去。
她看着,越来越害怕,在窗台磨磨蹭蹭中,跳也不是,不跳也不是,脚下忽然一打滑,整个身子朝下面的一楼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