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不可追
“阿瑶,你去将今日的玉露糕,拿来放到供奉台上吧”。
漆黑的房间里,只有一个用鲜血涂好的灵牌,一个蒲团。
灵牌上的血还在流着,每日都在流着。
她跪着,低垂着眼,耷拉着腰身,面色煞白。
连说着这短短的一句话,都耗费了巨大的精力。
宛如风一吹就要散了的蒲公英。
蒲公英,能有几分像它,也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吧。
阿瑶是她之前救下的小妖,情愿来还恩情,顺便伺候她。
在这五海之滨,除了瑶瑶,也没有人会来看她一眼。
甚至路过这间房子都会忍不住唾弃一声,祈祷再也不要遇见这种倒霉的事情。
阿瑶小心翼翼推开门,又迅速关上。
还是有一瞬的阳光逃了进来……
彷佛要给这终年如黑墨般的陋室刺个通透。
随之,跪着的少女呻吟一声,又闻冷笑。
白皙的皮肤上渐渐渗出血液。
日光斜照集灵台,红树花迎晓露开。
终日在那阴冷潮湿不见日光的北海,这曾经是她最渴望得以一见的画面。
用这样的方式折磨她,可否换来点什么?
窗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听着急切。
“阿瑶,无须走的这样急,阿晔他,不会怪罪的”。
说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脸颊落到地上。
见许久无人回应。
她下意识扭动了脖颈,又吃力地抬起眸子。
在这漆黑一片的陋室里,显然是看不到任何。
她不禁嘲笑了自己的愚蠢……
又等了许久,还是无人回应……
“阿晔,是你多好啊,我常给你拿的玉露糕,在九幽之地可以吃到吗?对不起,我”。
她那深陷的眼窝里出现了一滴亮晶晶的东西,突然那瘦弱的只剩骨骼的脊背,猛抽了起来。
门又开了。
阿瑶见状赶紧将手里的玉露糕放下,抱着她,“殿下,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的眼睛会瞎的。”
她不想听,就算瞎了又如何,也是自找的……
缓慢的晃了下手,阿瑶便被她收进了袖子。
她哭的累了,顺势躺到了冰冷的地上。
恍惚间,似乎做了一个梦,梦中,又回到了六年前聚灵大会上。
从天而降的惨绿少年,身着冥色长袍,手持一把折扇,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一双桃花眼流露出的眼神自信又坚定,浑身散发着这个年纪的意气风发。
这是与她争夺最后一场的对手。
本场聚灵开始,话音落,大鼓起,场内静。
她的眼神凌厉充满杀气,连嘴唇都在使力。
随风而动的墨色柔发在黄昏下染上一层金边,这一战,她存了必胜的决心。
只见她摊开手,一颗无比闪亮的夜明珠出现,借四方之气用灵力催动,夜明珠便结出一只赤焰犀兽。
它落地摆了摆脑袋,蓄势待发对战舒晔的长臂长右兽。
聚灵者灵力愈深厚,灵兽愈凶猛、战斗值愈高。
见到这场面,场下一片哗然……
要知道长右其音如吟,见则郡县大水,而赤焰犀所到之地,皆会被烧成蛮荒。
绪含凝怔了一怔。
心想,怎会有如此巧之事?
管它相克与否,我天生执傲,偏要在这不可能中走出可能。
“小子,你看着如此青涩懵懂,输了可别哭啊。”
舒晔闻之,轻蔑抿嘴一笑。
开战不到半柱香,赤焰犀在长右强势的水攻下,根本使不出赤焰。
她额头缓缓渗出汗珠,表情些许狰狞,紧紧咬着嘴唇快要爆出血液。
“站起来!快点站起来啊!给我烧死他!”
舒晔甚至都觉得有些无聊……
只见他用力催动手中的折扇,绪含凝便被激落台下。
吐了口血,她憋的小脸通红十足的不服气。
聚灵大会,舒晔赢了。场下欢呼声此起彼伏。
同时又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这是哪家的公子”
“你不知道吗?就是这次聚灵大会举办方陶山岛岛主之子啊,听闻他从小便在南海御清天尊座下修行,不久才回来”。
夜里,绪含凝正在敷着从北海带来的创药,一阵敲门声起。
“谁啊!”。她极其不耐烦的喊道。
推开门迎上来的这双眸,漆黑清澈透亮,温柔如水,眼底好似盛得下世间万物。
她看得痴了,不由感叹,“真好看”。
舒晔见状,便先开口,“今日我不小心伤了你,特来送上伤药”。
她回过神来……
“是你啊,长臂猴,伤药就不用了,我刚已经敷过了,今日是本殿下胜之不武,我可不是输不起的,不过,夺得魁首,会赏什么宝物啊?”。
说起这个,含凝来了兴致,倚在门前忽闪着大眼睛看着他。
“长机珠”。
含凝闻言眸子一亮,呆呆地张开了嘴,“可提升万年灵力的天机珠?”。
此刻一个邪恶的想法涌上心头……
“把伤药,换成天机珠可好?”。
舒晔从未见过如此直接,毫不掩饰之人,便想逗逗她,“可以啊”。
含凝立刻从门框上弹了起来,激动的抓住了舒晔的胳膊。
“真的吗!”。
舒晔有些被吓到了,眼珠子像焊在了含凝的手上,瞬间耳朵发烫。
要知道御清天尊管教严厉,幼时每日除了练功就是抓鱼,从没见过什么与他相异的性别。
含凝觉察到了气氛微妙。
迅速从舒晔的身上拿下来手,挠了挠耳朵,有些尴尬,但又实在想要那珠子。
“不好意思,我……,要不你进来喝口茶吧”。
没等舒晔开口,就把他推了进来。
舒晔刚才已经有些懵,没来得及反应,如今却又身处女子闺房,彻底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要不是含凝推着他坐下,怕是能站一宿。
“真的可以吗?小哥?那拿出来呗”。
含凝倒了杯茶捧到舒晔脸前。
“可以可以可以,但是天机珠还不在我手上,过两日才会下发,等到时我一定给你送来”。
舒晔一脸真诚加脑子短路的说道。
“好哇,那,过两日我再找你,喝了这口茶便走吧,本殿下要歇息了”。
舒晔愣了一晌。
含凝挑了挑眉,眼神突然妩媚,“怎么,不想走吗,那我们一起睡啊”。
舒晔一听,瞬间吓得跳了起来飞奔出了房间,茶也来不及喝,留了一句,“我一定会送来的,你好好歇息”。
含凝实在没见过这等场面,笑的前仰后合。
没想到白日里那样冷漠不可一世的人,居然不通女色。
屋里终日漆黑不知晨昏,但每日给舒晔上的玉露糕却定时定点,想来也是到了时辰。
含凝缓缓醒来……
忆起刚才的梦,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紧随之一阵心绞痛,好似一滴墨滴在宣纸迅速蔓延,吞噬了所有。
“阿瑶,你去换了玉露糕吧”。
她拖着像是破碎重组的躯体,一寸一寸的疼钻心挖肺。
重新爬起来跪到了蒲团上,此刻的她,也不过廿三年华。
突然屋内一阵强光,她浑身被烧的生疼,呜咽一声……
那人提手一挥,她的痛意却没那么强烈了。
“绪含凝,时期已到,你可以走了”。
“让我再给阿晔添完这碟玉露糕吧”。
“终是徒劳,他不会收到”。
那人带来的守卫强硬的将她从蒲团上拽了起来并扔出了门。
她像没成型的泥人儿贴在地上。
眼睛由于长久处于黑暗中,灼烧得疼,紧紧闭着,周身没有丝毫的灵气。
昔日珠圆玉润美人如今却瘦骨嶙峋,血迹斑斑……
远处阿瑶端着给舒晔的糕点正赶着来。
突然顿了顿,发了疯似的跑了过来。
“殿下,你出来了,你终于出来了,我带你走”。
说罢一缕清烟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