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畸变章鱼
人类的关系网是个奇怪的东西。
根据六度分隔理论, 平均通过五个人就能与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取得联系。
当然，要证实这个理论需要极为苛刻的条件。
因为你朋友的朋友并不是你的朋友，也不可能无条件答应你的要求。
但如果仅通过六度分隔理论传播消息, 相信天生就存在吃瓜基因的人类会非常乐意成为消息的传递者。
仅仅用了一天，出自异能者学校老师的柳青青小道消息就传遍了九方城。
-虽然大部分人都对此嗤之以鼻。
如果真的有神存在，为何不能在他们祈求神灵时，救救他们死去的亲人。
而且所谓的天神模样像极了沙滩上的畸变章鱼。
虽然看着亲切，可亲切又有什么用？
但人又是一种奇怪生物。
即使内心对此不甚相信，还是想着来都来了不如去试试。
试试就成了“章鱼神”的虔诚信众。
当然, 在“章鱼神”面前, 他们会亲切地称呼他为天神。
“章鱼神”是私下的称呼。
等小章鱼从别人口中知道此事时, “章鱼神”的称呼已经在人群里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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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扮神仙, 道号威武霸气，怎么轮到他就成了章鱼神！
小章鱼可郁闷了。
不过看在源源不断输送给他的信仰时，又笑得眯起眼睛。
大半个九方城的人都成了他的信徒。
星星灯更亮了。
而变革会的活动在城主府的映衬下十分有成效。
至今为止，他们组建的部队已有上千人。
但还不够。
能力不够，武器也不够。
新加入的人大多是走投无路才来投奔的穷苦百姓。
平日也吃不饱，穿不暖，男人女人都瘦弱得如同竹竿。
别说装备精良的巡逻队，就是撞见身体强壮些的人都打不过。
再加上敌人精良的武器, 贸然公开反抗，就等于直接送死。
而且大部分人还在变革会和城主府之间观望，态度摇摆不定。
小章鱼望着储存尸体的仓库，慢悠悠地托着下巴。
是时候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上头发了命令
下头的人就得立刻忙活起来。
即使再怎么不愿意，再怎么害怕，下人们也不得不把仓库里的尸体搬出来。
仓库有制冷系统，所以尸体还保持着死时的模样。
好在他们只需要把尸体丢进机器里, 不用自己动手。
生产线上的机器轰隆隆作响，一具具尸体被丢进半封闭的大铁箱。
下人们无法窥见机器的操作，但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味和管道里流出的血液令人作呕。
用于储存粮食的仓库占地面积广，内容量极大，更改后储存的尸体也不少。
从白天到深夜，机器没有短暂的休息，下人们也没休息过。
血水积满一个又一个的深桶，然后被送进城主和几位少爷的卧室。
用于泡澡。
这是下人们亲眼见到的。
大少爷看见人血，兴奋地不停走动。
等下人将人血放满浴桶，他就立刻跳了进去。
炸开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显得无比诡异。
其他几位的表现也好不到哪去，给做苦力的下人们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尤其是城主，在看见人血后就沉着脸说不新鲜。
然后视线直在下人们身上打转，像是要把给他们生吞活剥。
几个下被吓得满头大汗，生怕城主要用他们的血泡澡。
等城主赶他们离开时，走得那叫个迫不及待。
两条腿迈出了风火轮的效果。
城主府的血液用量极大，饶是仓库里的尸体不少，也只支撑了两天。
再次得到没有血液的回答后，城主阴沉着脸走到仓库门口。
而仓库空空如也。
存在多年的米粮味都被血腥味替代。
阴郁的眼神似刀子般刮向下人，在他们的脖子上停留良久。
“把郑容给我叫过来。”
死贫道不如死道友，听见城主的话，众人如释重负。
郑荣是护卫队大队长，主要负责城主府内的安全防护以及内外城的早中晚巡逻。
接到召唤时，他正在练武场训练。
擦了擦汗，穿好衣服就匆匆赶到后花园。
男人单膝跪地：“拜见城主。”
感受到城主打量自己的眼神，郑荣心里一紧。
因为眼神里除了打量外还多了点儿东西。
—那种想要吃了他的欲望。
“现在立刻带着上护卫队去给我抓变革会的人。”
“哼，这群臭虫，真是阴魂不散。”
忽然，城主猛地低下头。
他满意地看着郑荣因为惊吓而皱缩的瞳孔道：“我听说变革会里的人在给其他人发粮食？”
没等郑荣回答，他又自顾自道：“如今粮价都翻了几番，他们手里的赢钱可真不少，想必吃的也不错，要给我抓活的。”
“要是能抓几个细皮嫩肉的小崽子，我必重重有赏！”
“听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
郑荣艰难地吐出四个字。
“明白就好，郑荣，你小子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城主笑眯眯地走了。
而跪在地上的郑荣却跪了很久很久才起身。
抓捕反叛者是他的职责，可城主的意思却并非如此。
想到城主话里的隐藏含义，郑荣不忍再去想。
几岁大的孩子竟也要遭此毒手吗？
郑荣是护卫队队长，也是一名父亲。
他知道在这个时代要养活一个孩子有多难。
将心比心，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宝，他怎么下得去手。
可如果不这么做，死的人就会是他。
郑荣闭着眼睛站起身，再睁眼时，眼里只剩下严寒肃杀。
再无半点儿纠结与柔情。
“一队，二队，队的人拿好武器跟我走。”
护卫队里的成员或多或少都知道点消息，大部分人野心勃勃想要立大功，少部分人却变得拖拖拉拉。
明明在平时他们都是手脚麻利的人。
郑荣把所有人的表现都看在眼里，若是平常，他肯定会训斥责罚拖拉的队员。
但今天，他什么也没说。
二十分钟后，穿戴好盔甲武器的队伍从城主府出发。
路上的行人见状连忙往家里跑，他们可不敢留下来吃瓜。
—抓不到人就会抓他们抵罪。
护卫队浩浩荡荡出门，引起的震动不小。
他们所过之处，犹如蝗虫过境，寸草不存。
见此情景，二队，队的小队长主动提出分开行动。
分头行动，不用担心功劳划分，而且更加自由。
谁都不愿意受人管辖，更何况是久当老大的人。
“行，你们两队去东西两边，我带一队去南边”
一队是郑荣的直属部队，都是他的心腹。
个大队散开朝各自的方向走去，对，我在人群中的显眼程度顿时小了不少。
一对只有五十五人。
但别小瞧这五十五人，个个都是精兵强将，像是普通百姓在他们手下撑不过半回合。
何况他们还有枪在手。
要想知道变革会的消息很简单。
近几天粮价大幅度上涨，许多人连最低等的下等量都买不起了。
郑荣他就处理过好几次百货商店受袭事件。
饥饿的百姓杀红了眼，杀了店主把百货商店搜刮得一干二净。
由于参与的人数过多，他们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抓起来。
—否则九方城的监狱就要被挤爆了。
还有不少商家屯粮囤货，企图再像大灾变初期时哄抬粮价。
只有变革会，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弄来了许多粮食，偷偷发给饥饿的百姓。
许多人因此活下来。
郑荣对此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对变革会没有恶感，而且变革会偷发粮食能够减少□□。
说起来，他应该感谢变革会。
但往日的“和平”在今天过后将不复存在。
城主表面上厌恶变革会成员，说他们是反叛者需要抓捕，但郑荣心里清楚，真正原因只有一个：血液。
“队长，难道我们真的要去抓人吗？”
一个队员心直口快问出来，他就是准备时磨蹭的人之一。
一队的都是自己人，不担心会被举报。
偌大的城主府，血腥味日日不散。
就算没有亲眼看见，也能想象到其中的残忍无情。
就算是护卫队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怎么做得出残杀同类的事。
至少他做不出。
哪怕不需要他们亲自动手。
郑荣垂下眼眸，眼神晦暗不明。
“不仅要抓，抓的数量还不能少。”
“按照城主的意思，至少要带回去数十人才能交差。”
众人大惊，但想到城主府的用血量又沉默下来。
“可，可是”
“没有可是。”
郑荣怒声训斥：“不抓他们去抓谁？”
“抓你吗，还是说从大街上随便抓几十个人交差？”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你们想想自己的儿女，妻子，父母，丢了护卫队的工作，还能养活你的家人吗？”
一番话骂得众人不敢抬头。
的确，加入护卫队后，城主府每月会发出大量金钱物资补助，而且不时还有商人上供。
其他的隐性福利更是数不胜数
可以说，有了这份工作，不愁吃喝不愁穿，受人尊重。
如果被开除，他们和普通的平民百姓没有区别。
连下等粮都买不起，更别说每天吃饱吃好。
众人沉默地机械地往前走，再没人站出来反驳。
要知道变革会成员的消息很简单。
他们仅是在大街上转了几圈，就有人主动走上前告诉他们谁谁谁加入了变革会。
这些人或是高价屯粮的商人下属，或是某某某的仇人。
郑荣让人带路 ，穿过拐七拐八的小巷，那人指着栋平平无奇的居民楼道：“就是这里，整栋楼都是他们的据点。”
“大人，您是不知道，这栋楼的主人也加入了变革会，还放言说要散尽家财支持他们。”
“知道了，滚吧。”
看着这人嫉妒的眼神，郑荣只觉得作呕。
“大人，您不给我点奖励。”
“滚，再不走你和他们一起死。”
枪顶着脑门，那人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了。
“你们几个跟我冲进去，其他人把房子围住，别让人跑了。”
郑荣带着人踹开大门冲进去。
动静很大，引得周围的人都探出头，但在看到护卫队的衣服后又缩回了脑袋。
房子里的人不少，听见动静都慌忙朝地下室里跑。
但高处的人没有办法，想跳下去又会撞上围在底下的其他护卫队成员。
瓮中捉鳖，何其容易。
郑荣没有管顺着地下通道逃跑的人，他把楼的出入口堵住。
生与死的分割线在此形成。
“我跟你们拼了。”
拿着铁器的瘦弱的成年人冲出来拼命，但他们哪里是日日训练的护卫队的对手。
一个个都被套上枷锁，限制行动，被强迫着蹲下来。
然后郑荣带着人继续在房子里搜索漏网之鱼。
轮到最后一个房间，小小的呜咽声在踢破大门时响起。
一个女人从窗帘后举着刀朝郑荣冲去。
哐当
刀具被踢落在地，女人也被反手绑住。
“你这个狼狈为奸的畜生，天神会惩罚你的。”
女人愤怒地吼出声，看似已经失去理智，但她却暗中观察着所有护卫队队员的表情。
听见天神，其中几个人不由得闪过几分心虚。
天神之事早已流传，护卫队的人不会不知道。
甚至他们中的不少人都会向天神祈祷。
郑荣没有理会女人，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他看了眼紧闭的柜子门，踱着步子走上前。
女人的心猛地沉下来，千万不能被发现。
在城主府的内应已经将事情的起因告诉他们。
只是巡逻队来得太快，他们来不及让所有人转移阵地。
柜子里藏的是今天早上刚救回来的几个孩子。
哗啦
柜门被大力打开，四双怯怯的眼望向郑荣。
和自己家里被养的玉雪可爱的孩子不同，他们长得极为瘦弱，头大身子小，肋骨清晰可见，身上满是淤青。
郑荣捏紧拳头，他若无其事地转过身：“什么都没有，还以为能抓条大鱼回去。”
“走吧”
听见郑荣的话，女人的眼里爆发出光芒，一个想法在脑海里渐渐浮现。
几十个被绑着的人走在路上回头率百分百。
或许是近几天九方城的变化太大，为了分发粮食，变革会成员没办法做到严格保密，所以许多人都认识他们。
见他们被抓，有人不可置信地捂住嘴，有人仇恨地看着护卫队成员，有人偷偷窃喜得意万分。
世间百态，莫过于此。
一队的收获不小，二队，队的收获也不差。
其中二队里竟有两个面黄肌瘦的小孩。
二队队长亲自押送。
他是城主某个小妾的弟弟，人长得不高，也不壮，贼眉鼠眼，通过枕头风才当上小队长。
看着其余两个队伍都没有小孩儿，二队队长暗自窃喜。
这回看谁能越过他。
殊不知，看见他手里的小孩后，不少人垂下眼睛，挡住眼底的神色。
队伍加快速度往回走，被捆着的犯人踉踉跄跄地跟在身后。
却见前方迎头又来几对护卫队。
郑荣皱起眉头，但见他们的装备里没有手铐脚镣，又缓缓舒展眉眼。
他走上前攀谈，交谈中得知四队五队的来意。
城主在城主府发现有仆人祭祀天神后大发雷霆。
城主不但烧了天神木雕，还称呼其为邪神，并且下令不允许九方城的百姓祭祀，违令者斩。
两人的交谈声没有刻意遮掩，旁边人都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这下可又捅了马蜂窝。
祭祀天神得到好处最大的不是普通人，而是异能者。
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
如今九方城的异能者大多都是天神信徒，不允许任何人诋毁。
城主府和异能者通常是井水不犯河水，城主也很少针对异能者。
现在城主把天神称为邪神，并且不允许有人祭祀，可是和异能者要结下大梁子了。
普通人的反抗如同蚊虫叮咬，他们可以不在意。
但高级异能者足以毁天灭地，别说护卫队，就是搬出热武器都不一定是异能者的对手。
到最后受伤的还是他们这些办事的人。
这点简单的关系，其他人不会想不到。
四队、五队的队长都是愁眉苦脸，一边兴高采烈，一边无精打采，两方人形成鲜明对。
两队队长羡慕地看着二、队队长：“怎么肥差都落到了你们头上，大队长你可不能偏心啊。”
郑荣叹了口气，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第一次对自己和城主府的未来产生了怀疑。
城主以前从不会做这种蠢事。
队伍回到城主府，郑荣和个小队队长去交差。
城主看着二队队长抓来的两个孩子拍掌大笑：“不错，不错，还是你深得我心，就是太瘦了。”
二队队长连忙上前讨好：“城主大人，这回是太仓促，您放心，下次我一定挑几个好的，保证白白胖胖。”
闻言，城主更是高兴。
“重重有赏，重重有赏。”
装满箱子的金银炫彩夺目，亮花人眼，看得人眼睛都直了。
“这箱金子就是奖励，下次谁做得好奖励翻倍。”
城主提畜生似的提着两个孩子走了，其他抓来的人则下人们被关去仓库。
二队队长抱着他的金银也走了，其余几个队长相继告辞。
郑荣看着城主远去的背影，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女人对他说的话。
“你说要多少个孩子才能填满那个畜生的胃口。”
“干瘦的穷人小孩和富贵人家的白白胖胖的孩子，你说畜生会更喜欢哪个。”
“如今这个时代，生孩子不易，养孩子更难，九方城里的孩童不过一两万，你说多久能轮到你的儿子和女儿？”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而锐利。
这几天，九方城发生的大事是一件接着一件。
最开始是护卫队辛辛苦苦抓捕的变革会成员被救走了。
城主怒不可遏，竟杀了当时的巡逻队队长，还把尸体挂在城墙上供人观看。
听说那名队长还是他宠爱的小妾的弟弟。
然后是城主下令不允许信奉天神，被发现者斩立决。
异能者公然联合起来和城主府对抗。
而在半个月后，隐藏许久的变革会在某天突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了最西边的贫民区，宣布反叛。
方人马在九方城互相牵制，平静已久的九方城再度陷入炮火和战乱中。
到最后竟不知怎么的，异能者选择与反叛军合作成立新政府。
新政府没有城主，只有统领。
新政府每占领一块地方，他们的官员就会施展新政策。
人人平等，不再承认血脉高贵论。
官位世袭制被人才选拔考试替代。
物价呈指数降低，中等粮，上等粮，不再可望而不可即。
辛苦劳动的人们在他们的管理下都能吃饱饭。
生病了，受伤了，不需要再倾家荡产才能被黑心医生医治。
没有人敢哄抬物价，他们会受到最严苛的惩罚。
对于盗窃，抢劫，杀人等犯罪行为，都有法律和劳役等着他们。
被新政府管辖的地方，竟有了大灾变前夕的模样。
对普通人来说，这样的地方就是天堂。
无数人挤破脑袋都想进入新政府管控的地盘。
所有人都期盼着反叛军能够彻底占领九方城。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当最底层的人民都奋起反抗，高高在上的“上层人”只能溺水而亡。
没有第二种可能。
城主府的护卫队面对新政府的军队时节节败退，不得不放弃城主府，留守内城。
同时不少护卫队成员选择加入反叛军。
只有郑荣，他率领的护卫队在面对反叛军，时常有胜绩。
城主府对其更加倚重，放了大权任其行动。
直到某天月黑风高夜，反叛军的部队冲进城主府把睡梦中的城主抓起来。
—他最信任的心腹郑荣下令大开城门迎接反抗军进入内城。
城主府也好，大世家也好，曾经的高贵的上层人狼狈地走进了肮脏臭乱的牢房。
而他们藏起来的底牌异能者不知为何竟都变成了只会流口水的傻子。
反叛军大获全胜。
厚重的云层消散，太阳从东边冉冉升起，发出万丈光芒。
温暖的光线落向大地。
一夜未睡等待消息的人们眨了眨眼睛。
今天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