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畸变章鱼
美好的景物总是容易消散。
不过下午三点, 天空再次变成灰蒙蒙的模样，厚厚的乌云层层叠叠地遮挡炙热光线。
天一下子就暗了。
一些隐藏的窥探的视线悄然冒出, 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城中的生命, 贪婪的目光充斥着对血腥的渴望。
阴影下的小章鱼最后看了眼篝火旁依偎的祖孙后便快速离开。
作为触手怪，小章鱼的速度很快。
他与阴影融为一体，即使是最高端的机器也无法发现他的存在。
但小章鱼没有急着离开这九方城著名的贫民区, 而是在大大小小的巷子里游走，朝有声音的地方赶去。
就好像是身体无法克制的本能。
贫民区不大，但住的人不少，这大概是所有地方的通性。
躲在腐朽的木块下，小章鱼开始接受四面八方的人类对话。
“张婶，你听说没，异能者学校最近又新招了个老师, 而且那老师不是异能者！”
“真的？”
“我小弟的朋友的亲戚就在中区学校里工作，还能有假。”
“可异能者学校不是说过，不招收非异能者吗，他肯定有大关系, 我们这些人可就别想了。”
“不不不，这回你猜错了, 新招的老师叫林徐殷，熟悉不，就是那个瘸子的儿子。”
“天啦，真的，怎么搞的，厉害啊。”
……
“今天去商店发现抗污染服和去污丹又涨价了，这都是第几回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唉。”
“对了, 我听张哥说过几天米和盐也有可能涨价，我们要不要去囤点东西？”
“涨价涨价，就知道涨价，黑心肺的狗东西。”
“家里还剩下一百贡献点，但我们俩的污染值已经超过四十，再不买去污丹，迟早被护卫队抓走，防护服的使用次数也快达到限度，又是一笔开销，哪有余钱。”
……
“平子，还是你机灵，知道早点出来，我听王汉他媳妇说，有好几个人因为在林子里待得太晚，被困死在里面了。”
“那可不，也不看看你丈夫是谁。”
“媳妇，今天卖了一百五，你算算，够送晓冬去上学了吗？”
“我算算，够了够了，咱儿子终于可以上学去了，他那么聪明，一定能成为异能者，我们得多攒点贡献点，听说激发异能用的畸变物躯体等级越高，激发出的异能越强。”
“你说的对，明儿我再出去看看能不能捞比大的。”
“想什么呢你，挣钱也要有命带回来，你要是出个三长两短，叫我和孩子怎么活。”
“是是是，媳妇说的对。”
……
小小的地方充满着人间的悲欢离合，接受的信息量过大，小章鱼晕晕地趴在角落里梳理信息。
五分钟后，活蹦乱跳的小章鱼顺着阴影溜走。
他得把粮食涨价的消息告诉那对祖孙，免得小孩子又饿肚子。
此时天已彻底暗下，路上早就没了行人，朦朦胧胧间小章鱼又被迫接收到许多声音，不仅来自于人类。
呢喃私语，像是魔鬼的诱惑似要勾起小章鱼心底最痛苦最愤怒的回忆，连意识都被拉入其中，无知无觉。
轰隆！
惊雷炸响，小章鱼从回忆中清醒，恍然如梦。
天上下起瓢泼大雨，淅淅沥沥，变成落汤鸡的小章鱼依着本能朝路边生气的小水潭游去。
浸入冰冷的雨水中，小章鱼慢慢舒展身体，伸长触手翘起小小的花边，
柔软的躯体在水潭里打滚翻涌，掀起不大的水花。
随着雨越下越大，铺天盖地的雨水使万物俱寂，只余哗哗啦啦的轰击声。
寂静的黑暗空间里，小章鱼好似又听见了那喃喃自语，黏附在耳边，无法摆脱，无法远离，似空气般顺着每个毛孔进入你的身体。
很快，淅淅沥沥的雨声变成嘈杂错乱的呢喃。
吵得小章鱼头都快炸了。
他压下涌上心头的莫名烦躁，想要寻块清静之地，周围的人类香气和那该死的声音却又努力诱惑他。
饥饿与味蕾不断刺激小章鱼的大脑，小章鱼一遍遍默念清心咒语，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寻找声音的来源线索。
若是有污染检仪在，定能发现这d级小章鱼的污染值节节攀升，一度达到2000，a级畸变物的临界线。
所幸临界线边的数值只停留了小会便又开始缓慢下降。
随着污染值步步下降，小章鱼终于从那种快要癫狂的幻觉中醒来，他也终于找到那些声音的来源—无尽黑海。
这是来自黑海的召唤，好在小章鱼及时摆脱了祂。
但才短暂地歇了口气，小章鱼发现另有一股熟悉而陌生的力量试图浑水摸鱼做得利渔翁。
小章鱼找呀找，终于发现力量的来源—他的灵魂。
而祂好似也对这个可怜的小东西产生了些兴趣。
深邃恐怖令人胆寒的目光投注，霎时间，小章鱼又回到那种疯狂的状态。
触手在暴雨中舞动，密密麻麻的吸盘里长出颗颗黑色眼球，转动的眼球看向贫民区里人类数量最多的方向，幽深的数千瞳仁里是疯狂与渴望的汇聚。
好饿
吃东西
我要吃东西
来自灵魂的饥饿感冲垮小章鱼的理智，哪怕还有一股微小孱弱的力量试图抵挡对肉食的渴望，但小章鱼的身体仍快速地朝最近的人家跑去。
就在最后的理智准备放弃时，那股陌生而又熟悉的力量再次涌上心头。
给我，把你的身体给我。
只有我才能让你避免同类相残的悲剧。
它的声音比天底下最美妙的音乐还要动人，因此那股残存仅剩的力量轻而易举地交出身体的控制权。
好
淡淡的声音被风吹散，身体的控制权被小章鱼交到他人手中。
而就在控制权交接的一刹那，无尽黑海下的祂猛地睁开数只眼睛，透过时间与空间的距离精准地落向水潭里挣扎的小章鱼。
慌乱中还没来得及掌握身体的它就这样被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无法理解的呢喃声带着淡淡惋惜，就像小孩子面对坏掉的小玩具那般。
即使再不舍得，也要丢掉他。
祂选择毁灭它。
顽强的小章鱼就像是被忽然抽走所有生命力，软趴趴地倒在地上，躯体仍在，灵魂已散。
不知过去多久，天仍是那般黑，伸手不见五指，但瓢泼大雨已经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
稀释的黄泥土散落各地使路面更加湿滑。
突然，一只小小的触手从湿润的黄土中钻出来，紧接着，一个小脑袋和其他的触手也慢慢爬出来。
吸盘中的眼睛不知何时消失，小章鱼身上的颜色褪去大半，黑章鱼变成了灰章鱼，小脑袋上凭空长出几颗闪烁耀眼的星星。
这是窥视祂后得来的好处。
做得不错。
小章鱼夸赞自己，似有无能狂怒的声音随风飘来。
嘭嘭嘭
叠积的灰屑纷纷扬扬落下
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在破旧的砖瓦房外响起，屋内仅剩的火光好似要在这敲门声下熄灭。
屋内没有任何声音，两个活人闭着眼睛，不看不听，不理不会。
贫民区的人不会在大雨淋漓，夜色深沉的时辰出行。
除非门外的不是人。
畸变生物出现在贫民区是常有的事，无论借刀杀人，还是上层人士的争端，又或者是最常听见的某收购商人不小心放跑畸变物，畸变生物和贫民区都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因为他们早已被九方城抛弃。
陈桂芳笃定，这次她们又是被殃及的池鱼，唯有装聋作哑才能真正地活下去。
呼啦
燃烧后留下的黑色粉末突然飘动，落在地上形成几个大字。
—粮食涨价。
小姑娘比奶奶更先发现地上有字，但她没有轻举妄动。
直到外面的敲门声消失了很久很久，天际边缘次渐亮起，半梦半醒的小姑娘才拉着奶奶朝地上的字看去。
粮食涨价？
别看小女孩才几岁大，但她比许多幸福时代的成年人的明白粮食的重要。
“奶奶，粮食真的要涨价吗？”
杨小小不希望粮食涨价，因为粮食涨得越多，她吃的就越少。
饿肚子的滋味好难受。
陈桂芳看着地上的字迹，响起昨夜的敲门声，谁会在大半夜冒着死亡的风险来提醒她们祖孙，粮食要涨价？
但她不得不信任。
联想到最近九方城内频频的大动作，与抗污染有关的物品接连涨价，陈桂芳的心沉了下来。
她必须要囤粮食。
但这里是贫民区，小偷强盗的常顾之地，著名的三不管地带，人心叵测，难以预料。
过多的粮食不会带来安全感，只会带来灾难与死亡。
她得先想个万全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