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畸变章鱼
黑海
碧空如洗, 艳阳当空。
金黄柔软的沙滩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人群,阳光下的黑色海水幽沉神秘。海面并不平静,波涛汹涌, 起伏不定却又无声无息,寂静深沉。
沙滩上的废弃排球网锈迹斑斑,细碎的沙硕间埋藏着许多人类造物,都是破损废弃的模样, 在灿烂的光线下似有凄切的哀怨细细诉出。
人类全副武装,连牙齿都没放过。
他们三三两两的散落在沙滩各地,大人亦或是小孩,都穿着深黑色的抗污染防护服, 手持黑色的铁夹在沙滩中翻找。
偶有漆黑的生物从沙地里钻出, 人类就争抢着把黑色生物夹入封闭的小铁箱。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若是有人不小心弄出点动静,旁人就会立刻远离他,直到五分钟后,那人依旧正常地喘着气。
他们被称为赶海人。
厚厚的防护服遮住他们的身体,遮住他们的面貌,即使是最亲密的亲人都无法从层层叠叠的防护服中找到对方。
在这群赶海人中, 最小的没有成年女性的腰部高,最大的佝偻着身体, 弯着腰板, 脚步蹒跚。
在这里, 可以找到人生的所有年龄段。
最多的还是老人和小孩。
一个、两个、三个……七个
顶着烈日艳阳,小女孩一遍遍默数着今天的收获。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额头上豆大的汗水密密麻麻,衣衫尽湿, 脸蛋被热得红彤彤,早早剃掉的小光头也被晒得通红。
小乖,先去休息吧。
佝偻的老人缓慢地打着简单的手势。
我不热
小女孩伸出空闲的左手,朝佝偻的奶奶摆了摆。
就在两人打手势时,扣着的密闭小黑盒突然撬开条小缝,虽然声音微小,静若针落,但小女仍是立刻反应过来,连忙用黑色的钳子把妄图逃狱的触手戳回盒子,
“扑通”
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有些人甚至连快要到手的猎物都不要了,也要快快朝远处跑去,直到跑出二十多米后才敢慢慢回头观望。
一个黑色的身躯倒在沙滩上,他望着远处观望的人群,艰难地伸出手,张开五指,像是在请求同伴的帮助。
即使带着厚厚的抗污染头盔,看不清他的脸,但人们也能感受到他渴求希冀的目光。
但一切注定是无果的。
在他倒下发出巨大声音的那一刻,他就被所有人判了死刑。
他不想死。
他的孩子刚学会叫爸爸妈妈,他怎么能死。
他得活着,他得活着。
救救我,救救我。
你们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
你们该死,你们都该死,和我一起死吧。
恳求,不甘,怨恨,憎恶,仇视。
头盔下的目光变幻不定,最后化作一道泣血的咒怨,令人通体生寒。
幽暗的海水猛地扑向沙滩,黑色的海水卷住他的身体,拖着他,在沙滩上留下深深的拖拽痕迹。
哭求,怒吼,怒骂。
种种极端的情绪在这个濒临死亡的男人身上一一浮现。
或许是强烈波动的情绪起了作用,拖拽的力道突然松了许多,男人狂喜,他用力地躲开海水朝干燥的沙滩和人群跑去。
只要距离海岸的直线距离超过二十米,他就能活下去。
然而就当他即将迈出逃出生天的最后一步时,汹涌的巨浪朝他扑来。
浓稠的黑色海水包裹住人类的身躯,他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柔软的海水“包容”他的所有挣扎,像是无奈的母亲面对调皮的宝贝。
海浪来时汹涌澎拜,走时悄无声息,像极了那人,来时雄心勃勃,走时寂静无比。
斑驳的沙滩在海水的抚摸下恢复如初,一切痕迹都消失不见。
这就是黑海的可怕。
有谁又知道,五年前,这里还是游人鼎沸的沙滩,夏威夷式风情的游览圣地。
高大的椰子树如最忠诚的战士,沙滩边的大商店热闹纷飞,数不清的遮阳棚欢迎所有的旅人,湛蓝的海水与天边同色,游人悠闲惬意。
一切都变了。
即使是在海边度过了大半生的老人,恍惚间都只觉得以前的以前皆是幻想。
哪有热闹的沙滩大海呢?
不过是可怜人的错觉罢了。
一条生命如流星般转瞬即逝,余下的人再不敢回到沙滩上寻找猎物,至少需要三天。
—三天,黑海被唤醒后的猎食周期。
这是用鲜血换来的经验教训。
人们纷纷离开,只是与来时的动力充足相比,走时的背影都带着叹息。
家里的生活费又该去哪找?
入城的队伍不长
满头大汗的小女孩用手掌快速扇着风,奶奶紧紧抱着今天的收入,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人,在看见蹲在城门口的收购商人后,才微松了口气。
陈桂芳污染值:23
杨小小污染值:12
超大的电子屏幕精准地显示着每个入城者的污染值,祖孙两个的污染值在其中极不显眼,因此她们很快便顺利通过检测。
但排在她们前面的某个人却被守卫强行带走了。
吴强污染值:65
凡是污染值超过50的人,有极大可能发生畸变,变成人形怪物,嗜血,喜食人肉,污染值越高,畸变的可能性越大。
如果污染值超过70,则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发生畸变。
吴强的污染值一出,危险的提示型号就立刻亮起,持枪的守卫迅速制住男人,不过眨眼间的功夫。
除他之外,所有人都在庆幸,但庆幸的喜悦中更多的是习以为常的麻木。
这样的场面她们见过无数次。
因为城门距离海洋远,所以绝对安静的规则得以消减,人们窃窃私语讨论着近日发生的大事小事。
细碎的私语交汇成不可忽视的声音,更加细微的声音因此而被掩盖。
谁也没有注意,一位老人抱着的用来装畸变生物的小黑盒翘起细小的缝隙,黑色的组织顺着缝隙慢慢挪出,向世界说声你好。
陈桂芳尚不知道盒中的异变,她怜爱地抚摸着孙女光滑的小脑袋,眼里闪过几分愧疚落寞。
“今天的收获不错,我们可以买点陈米回去。”
曾经的生活恍若隔世,坏米、陈米竟也成了稀罕物。
听见奶奶的话,小女孩重重点头,大大的脑袋,小小的脖颈,似乎下一秒脑袋就会突然掉下来。
她高兴地咧开嘴角,坑坑洼洼的牙床漏着风。
说实话,她笑起来很不好看。
暗黄的脸蛋只有在烈日下才会沾些血色,小小的身躯瘦如竹竿,皮肤松松垮垮地挂在躯干上,眼大脸小,头皮紧贴骨骼。
就像是幸福时代里只会在灾难纪录片里出现的孩子。
但她没有受到虐待,她唯一的亲人爱她如命。
她是所有孩子的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