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藏书阁
第四章藏书阁
慕容寂在百年前曾和萧墓比试过一场。
但是那一场太过儿戏，太过玩笑，而此后几百年的时间里，他们竟也奇异地一直没有刀剑相向的时候。
此时动真格地较量一回，慕容寂还真有些好奇他们谁更胜一筹。
心中既兴奋，又期待。
“不要束手束脚。”
慕容寂抖开袍袖，宽大的衣摆在风中呼呼作响，他的身形因此显得更加伶仃瘦削。
但是这癫狂的诡修一面大笑，一面放话道：“萧墓，拿出你的真本事来！让我知道你这几百年来刀法长进了没有！！”
萧墓未答话，他对慕容寂的攻击见招拆招，却也并不主动出手。
宫宜、白重锦等人着急地站在一旁，只恨萧墓怎么还留着手似的，没有认清当前的状况——
慕容寂这个人，早就已经疯了，他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同伴，对他们六个人，真的有可能下死手！
怎么萧墓还像念着当初的旧谊似的！？
慕容寂也觉得萧墓状态古怪，他似乎是在隐藏着什么，没有放开了手与他较量。可是，当慕容寂把冰冷的手指成功扼上刀客的咽喉时，他才发觉自己这一想法的可笑——
因为萧墓表面上落了下风，但是当慕容寂靠近时，他仍然留有余力，出其不意地操纵那柄黑剑刺向慕容寂的心脏。
慕容寂在所有人惊愕诧然的眼神中缓缓地软倒下去，头颅无力地搭在萧墓的胸膛上。
血浸出来，染湿了他们两人的衣裳。
第四次睁开眼，慕容寂在清醒过来的第一瞬间，就捏碎了手边的瓷杯。
他的心口还隐隐留着萧墓让那柄黑剑袭来时，刺进心脏里的钝痛。因为这一次比以往受袭的距离都要近，感知上的痛感也愈发强烈。
慕容寂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受伤过了。
现在，稍微大一丁点的创口都让他觉得疼，整个人变得无比娇贵，无比记仇。谁让他不痛快了，他能睚眦必报到百年后还找人算账。
好你个萧墓，竟然玩起声东击西，暗算人的法子了！
这一回，慕容寂不跟他客气，上来就与萧墓动了手。连剑气催莲的验证环节都省去了。
可是，这一次，慕容寂也同样没能结束循环——
因为太过恣意放纵，他完全无视了周围其余六名修士的存在。他们曾经与慕容寂并肩驰骋天下，自然也是修真界中的顶尖好手。
他们见慕容寂这样毫无来由地攻击萧墓，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理。而慕容寂算起来已经在前四次循环中与萧墓酣战一场、收拢了小侍从魂魄、被杀气凛然的剑刃四次穿心而过太多灵力与修为的消耗，让他一时无法恢复如初，只与其他六人僵持不下，始终处于胶着状态。
最后，慕容寂成功杀死了所有修士，但是也在半刻钟之后力竭倒地，重伤而死。
在第四次循环中，他打出一个所有人同归于尽的全灭结局，虽然没有死于黑剑，但是也殊途同归。
这不是慕容寂所想要的。
第五次循环。
慕容寂这一次睁开眼，先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身体疲倦、疼痛，在前几次循环往复中，无论是修为还是灵力，慕容寂都已经损耗了太多。最近一次死亡里，他甚至是流血而死。即便是到现在，慕容寂也能够回想起那温热的血流一点点离开身体，全身逐渐变冷，失去知觉的无力感受。
扫过座下歌舞升平、好似一切又都重新归于原位的景象，慕容寂在心中想，自己这一次，得想一个别样点的法子。
不能再与这群城府深沉的虚伪家伙单刀直入地对战。
“萧墓。”
于是慕容寂冷不丁开口，直接叫到萧墓的名字，道：“我听闻你除了刀法，便是棋艺最佳。即便是落子如神的棋痴玉郎僧，也曾败于你手。此事可当真？”
席间人闻言，均不由奇妙地沉默了一瞬，气氛也微微一凝。
因为萧墓棋术好是众所周知，但是慕容寂的棋艺有多烂，也是差得人人知晓。他们面面相觑地看着彼此，脸上都是探究的神情，不知道慕容寂想干什么。
萧墓沉默了片刻，仰目看向慕容寂，那人苍白清瘦，却又略显病态的容色映入萧墓的眼中。
半晌，萧墓启口，答道：“是。”
“哦。”
慕容寂说：“如此甚好，百年前，我与你曾定下一场手谈邀约，但是一直未曾有机会践诺。近来我自觉棋艺似乎提升不少，不如将这场手谈的邀约赴了，也好了却一桩心事。”
萧墓没说话，倒是旁侧有人已经先行开口喝道：“慕容寂，你又想耍什么诡计！？”
慕容寂在他们眼里，总是诡计多端，丧尽天良的。此时，他坐在台阶之上的最高位置，一副轻狂面容，似笑非笑，看着就是一肚子坏水儿。
然而，萧墓安静地凝望那高高在上的人片刻，说：“好。确有此约，今日践行。”
“萧墓！”
闻言，宫宜已经站了起来，咬牙道：“你不可去赴约！慕容寂阴晴不定，心思难测，如果你”
其余的话他不便直接说出来，但坐在萧墓前面的女修也是一脸愁容。她轻声道：“萧少侠，也许我们该更谨慎一些行事”
萧墓却微微摇头：“无碍。”
他眸光清澈，从座上离席，朝慕容寂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道：“贵府棋阁室在何处，劳烦慕公子带路。”
慕容寂同样起身，他漫不经心地朝一个方向颔首：“那边。”
二人就这么抛下席间众人，去履一个只有他们两个知道存不存在的什么鬼棋约临行前，慕容寂叮嘱了永劫域的侍从，好好招待余下的仙首们——那自然是不要容许他们随意走动的意思。如有意外，则立刻禀告他。
但是余光中，慕容寂看见其他人一脸担忧，好像萧墓这一去就回不来，是要被洪水猛兽给吞噬了的神情，忍不住好笑地在心里腹诽：
你们觉得奇怪但是他当然会赴约。因为，他可是绞尽心思在找机会怎么杀我！有如此独处，适合出手的良机，他岂可能错过？
看着眼前坚实高大的背影，慕容寂的眼瞳也微微冷寂淡漠了下去。
一路上，二人虽同行，却也没有怎么说话。
慕容寂把萧墓领到他们永劫域的藏书阁：“寒舍简陋，没有专门的棋阁室，只有此处收着一副不错的星宫棋，要请萧少侠包涵包涵了。”
萧墓还是那么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语调也平定得没什么起伏，他点点头，道：
“无碍。”
慕容寂抬袖，在藏书阁的坚实木门上一拂而过。不知他触碰了什么机括，高大的木门开始缓缓转动，露出一条缝隙。
慕容寂：“请进。”
萧墓抬脚，与他一前一后进入其中。
永劫域的藏书阁外表看起来不起眼，但是实际上，里面的空间竟意外的广阔。萧墓只这么进入后乍一抬眼，就有无数的藏书映入他的眼帘。高大的木架犹如通天，浩如烟海的古书孤籍摆放其上，整齐有序，大概有十万册都不止。
“曾经——”
萧墓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语带怀念地开口：“你”
曾经，你似乎就提过，想要有一间这样很高很大，能放许多喜爱书籍的藏书阁
萧墓想说，但是他还未说完字句，慕容寂冰冷的手指就已经扼上了他的咽喉。
沉黑衣袍，苍白脸色的诡修勾着唇角——但他那勾起的弧度也显得相当冰凉，没有半分笑意。只听慕容寂闲闲地凉声道：
“萧少侠，劳烦，把你口袋中的储物匣拿出来。”
萧墓顿了片刻，似乎是在消化这种变故。半晌，他极轻地叹息道：
“慕容公子，你若想与我下棋，地点不该在此。我们应当该去棋盘上较量。”
“你管我想在何处与你‘下棋’？”
慕容寂奇怪道：“总归无论是下棋，还是较量，都要分出一个胜负的。你以前不是这样多话的人，怎么，百年过去，你变得嘴碎了么？”
“”
萧墓沉默，他的无名剑就在背后，但是被慕容寂已经死死按住了。可笑他当世大名鼎鼎的“寰宇第一刀”，竟然在此时，在慕容寂面前，连拔刀的机会也没有。
萧墓的手指极轻地按上慕容寂的，他低声说道：“其实”
变故在刹那间产生，萧墓以灵力震开慕容寂手指，然后转身就去拔刀——
但是没想到，慕容寂就像早有预料似的，他已经猜到了萧墓还会留有后手。被萧墓震开的那个“慕容寂”，只是一只被慕容寂养在手下的“孤魄”，点了灵识，附在一张白纸片上——
真正的慕容寂如鬼魅幻影一般，忽然出现在萧墓身后，这下连萧墓的无名刀也一起踢走了。
“”
萧墓叹息道：“是我输了。”
“我早料到你留有后手。”
慕容寂笑说：“因此这回怎么都不会上当。”
毕竟，是上几次轮回里用性命换来的讯息。
“你想怎么样？”
萧墓道：“储物匣罢了，给你就给你。怎么，大名鼎鼎的众多诡修之主，竟也有沦落到打家劫舍的一天么？”
一枚小小的青色匣子被抛出，从外观看，有一些像草木编的那种藏镜奁。
慕容寂的袖子中掉出一张人形纸片，纸片滚了几下，又拔高生长，变出一个“慕容寂”。慕容寂指挥那个“慕容寂”，去把萧墓丢出来的储物匣捡了，送到手边展示。
萧墓看着慕容寂的这些分身，都时常感觉有一种奇妙的感受毕竟，这些纸片分身，都是由慕容寂亲自裁剪制作，连脸上鼻唇眉目，都由他亲笔所绘。
而他竟有如此功底，把每一个自己都画的栩栩如生，让人分不出真假。
乍然看着两个慕容寂站在自己身侧，同样的冷眉冷眼，清幽气息，连萧墓都一时难以分出哪一个是慕容寂真身，哪一个是他幻化出来的幻影了。
“你藏得那柄漆黑重剑呢？”
慕容寂翻完了储物匣，却蹙眉，冷声道：“到现今，你还做什么殊死挣扎？！”
“”
萧墓却莫名其妙，抬眸望着他。看向慕容寂的一双黑眸中，亦是迷惑不解的神色，萧墓问道：“什么黑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