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周思楠不想提“小别胜新婚”这种老套说法，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四天不见，她看秦涛竟然顺眼多了。打从一进宴会厅，秦涛就揽着她向周成岳和其他亲友问好，而她竟然一点都不排斥他这种亲昵的举动。
在应酬了一圈之后，秦涛和她在席位上坐下，周思楠终于可以脱离他的怀抱，但是一只手还被他握着。她刚要抗议，却发现秦涛望着不远处陪着秦复应酬的苏晓。
“怎么样，晓晓今天是不是很特别？”周思楠没想到别的。
秦涛摇摇头说：“我觉得今晚的她很像一个人。”
周思楠忙问：“像谁？”
“一个把美麟家搅得天翻地覆的女人。”秦涛仍心有余悸。“这个故事说来可就话长了，以后再和你细聊。”
周思楠点点头，又问：“你爸爸见过那个女人吗？”
“没有。否则他今晚见到苏晓，肯定大吃一惊。”
“你们两家这么熟悉，他怎么没见过那个女人呢？”
“那是美麟爸爸在外面搞的事情，”秦涛苦笑。“我父亲当时很忙，他只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其他的没功夫关注。”
“谢美麟看到晓晓这个样子，会不会很生气？”周思楠担心起来。“甚至迁怒于她？”
“应该不会。美麟虽然脾气大，但还是讲分寸的。”
周思楠仍不放心。
“好了，别管这些陈年旧事了。”秦涛仍把她的小手握在掌中。“说说你自己吧，这几天想过我吗？”
周思楠使劲把手抽回来，“我哪有这闲工夫？”
“你在家真的一点都没觉得寂寞？”
“一点都没有！”
“我不信。”
“爱信不信。”
秦涛没有反驳她，只是看着她温柔地笑着。
周思楠被他瞧得很不好意思，只好扭头去寻谢美麟的身影。她看到谢美麟正和超哥聊天，似乎聊得很投机，不像是生气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喂，你没毛病吧？”超哥斜睨着谢美麟。“怎么对一个故去的人如此感兴趣？”
谢美麟却不以为然：“有规定说不能喜欢故去之人吗？”
“耿冰川是很好，可是你毕竟没接触过他，单凭照片和故事，你就喜欢上他了？！”
“有些人还爱上书中的人物呢，我这算什么？”
超哥无语了，他喝了一口酒以缓解自己受到的刺激。
“喂，你再讲讲耿冰川的故事呗？”谢美麟近乎讨好了。“比如他的复仇计划，除了沈明玉，难道其他人都没看出来吗？”
“也不是。”超哥放下酒杯，“我听思楠说，苏晓当时是看出了点门道的。”
“又是她？”谢美麟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火大。她猛喝了一口酒，没好气地问：“那她说出来了吗？”
“她和沈明玉提过，但是沈明玉当时要为耿冰川保守秘密，所以她说苏晓的猜测是怀孕敏感造成的多疑多心。”
“然后苏晓就放弃了？不再追查了？”
“不然呢？”超哥没想太多。“沈明玉一口咬定没这回事，苏晓又没有实际的证据，只得作罢了嘛。”
谢美麟气不打一处来：“开玩笑，这么大的事情应该追查到底啊！如果当时抓着不放，耿冰川就不会铤而走险，他的结局就会不同了。”
“喂，你不会是要怪苏晓吧？”超哥回过味儿来了。“耿冰川是在洪水中遇难的，跟苏晓没关系啊！”
谢美麟猛灌了口酒说：“沈明玉受耿冰川之托不得不保守秘密，她不说是情有可原。可是苏晓既然发现端倪，为何不一查到底？一定是她当时忙着讨秦复的欢心，根本不想管耿冰川这个无权无势的穷小子。”
“她要是不想管，又何必去问沈明玉呢？”
“装样子呗！”
“我看你真是病得不轻！”超哥并不讨好她。“你怎么非要把帐算到她头上去呢？”
“你不懂，别管！”
“她是思楠的好朋友，思楠是我的朋友，我能不管？”超哥瞪她。“早知道就不和你说这些事了。”
谢美麟耐着性子问：“怎么连你也向着她？”
“我是向着理。”超哥拿下她的酒杯。“别喝了。你在气头上还喝这么多，真怕你搞出什么事情来。”
谢美麟知道超哥是真的关心她，所以她暂时消停下来了。
过了一会儿，超哥去找周思楠和梁自得说话，没了聊天对象的谢美麟便去找堂姑姑谢蕴华。就在这个时候，她又看到了苏晓。只见苏晓被秦复揽着和朋友们聊天，高她一头的秦复还时不时地低下头去和她说着什么，生怕她听不清楚似的。这两个人看上去可亲热，可恩爱了。
不得不承认，今晚的苏晓确实别有韵味。那袭黑色小礼服不但适合她，而且和秦复的西装也十分相衬。
当年那个女人也是这个装扮，也是出现在一位朋友的生日宴中，教她的父亲一见倾心，甚至要抛家弃女……这该死的苏晓，她怎么能打扮成这般模样？难道她知道当年的事情，故意来气她？
谢美麟紧握拳头等待机会。终于，秦复放开苏晓到别处去了，谢美麟马上杀到她面前。
“嗨，”谢美麟微笑着。“你终于落单了，秦叔叔看你看得够紧的。”
苏晓以为这是玩笑话，她羞涩地笑了。
“其实我有件事想请教你，但是在这里说又不方便。”谢美麟面露难色。“我们能到休息室聊聊吗？”
虽然苏晓想不出自己能帮到谢美麟什么，但是看到她这么低声下气，也就答应了。两个人就这样来到了贵宾休息室。
众人忙于应酬，只有谭家强看到她们离开了宴会厅。
此时贵宾休息室没有别人，谢美麟待苏晓进来后，关上了门。她邀苏晓坐在茶几旁的长沙发上，自己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苏晓不疑有它，她温柔地问：“美麟，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说起来还真不好意思，”谢美麟难为情起来。“我是个女光棍，一直没谈过像样的恋爱。后来反思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太不懂得讨男人的欢心了。”
苏晓顿觉不妙。
“所以我来请教你这个行家。”谢美麟冷笑着。“你快教教我，怎样才能抓劳男人的心呢？”
“一切都是缘分，顺其自然。”苏晓只能这么说。
“缘分？”谢美麟哈哈一笑。“是指对方像自己父亲这种缘分吗？”
苏敏是她的至爱，秦复是上天对她的补偿……苏晓虽然气恼，但是不动声色。她闻到谢美麟身上的酒气，于是起身温柔地说：“美麟，你喝多了，我去找解酒的热茶来。”
“你站住！”
谢美麟“嗖”地站到苏晓面前。她的身材十分高挑，俯视163厘米的苏晓绰绰有余。但也是这种俯视使得眼前的苏晓更楚楚可怜。是的，当年那个女人就是这种感觉！不，她们根本是同一种妖精，是专门来为害人间的！
“谁让你打扮成这样的？”谢美麟恶狠狠地盯着她。“难道你知道当年的事情，故意穿成这样来气我和姑姑的？”
苏晓疑惑地摇摇头，她根本不知道谢美麟在说什么。
“你这个模样真的好无辜，好可怜哪！”谢美麟冷笑。“你知道现在女权主义盛行，大女人当道，所以你反其道行之，独树一帜扮柔弱？”
“我是个毫无背景的孤儿，我没有横的本钱。”苏晓这是真心话。
“毫无背景的孤儿？真是太好了！”谢美麟大笑。“管你一个人就好，没有穷亲戚伸手添麻烦，何况你还长得像孟素琴呢！你简直就是老天爷专门造出来克秦叔叔的！难怪他被你迷得神魂颠倒，难怪宋阿姨也支持他找你了！这不支持都不行啊，天意不可违嘛！”
苏晓想起月湖桥上宋晚云说的话做的事，不由得心中一紧。
“当初你察觉了耿冰川的异样，为何不追查下去？害得他放弃自我，死在洪水之中？”谢美麟的酒劲彻底上来了。“你是不是满脑子只想着讨秦叔叔的欢心，不想管那个可怜的穷小子？”
苏晓还真不明白谢美麟为何要把帐算到她头上，她只能说：“如果我不想管，我又何必去问明玉呢？是明玉不肯说——”
“你别狡辩了！”
与此同时，一个火辣的巴掌甩到了苏晓的脸上。红色的掌印覆在那娇嫩的玉面上，很是触目惊心。谢美麟有很好的健身习惯，是以她的手劲很大。再加上气极怒极，苏晓这一下挨得着实不轻，人都快昏过去了。
谢美麟抓着她的肩膀问：“你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你是不是那个女人转世而来的？”
先不说迷不迷信的问题了，时间差就对不上，谢美麟这就是纯粹的拿别人撒气。苏晓的脸火辣辣地疼，脑袋也嗡嗡作响，根本没有招架的能力，只能任由谢美麟抓着她盘问着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这时候，休息室的门被打开，是谢蕴华和谭家强来了。
“美麟，你疯了！”谢蕴华冲过来抓住堂侄女。“你折腾苏晓做什么？”
“这就是个妖精，我要为民除害！”谢美麟是又醉又气。
“胡闹！”谢蕴华气极。“你赶紧放开她，再晚，秦复要找过来了！”
谢美麟一听就更来气了，她一把推开了谢蕴华。谢蕴华先是撞到了茶几，接着和几个骨瓷杯子一同摔倒在地板上。
“谢阿姨！”谭家强赶紧冲上来扶谢蕴华。“您撞到哪里了？”
谢蕴华摆摆手，“没事，只是跌了一跤。”
“血……”苏晓看到了那可怕的红色液体。“谢小姐，您的手腕……”
谭家强一看，果然，谢蕴华的右手腕上有一道血口子，应该是那几个磕破的骨瓷杯子划破的。
“姑姑！”谢美麟也被吓得酒醒了。“您怎么了，疼吗？”
“死不了！”谢蕴华瞪她一眼，接着对谭家强说：“你先带苏晓出去，这里不用管了。”
苏晓哪里放心得下，忙说：“谢小姐，您流了好多血，快去包扎啊！”
“你别装好心了！”谢美麟怒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吃我姑姑的醋，你巴不得她死呢！”
“谢美麟，你今天要气死我是吧？！”
谢蕴华从未像现在这般严厉，谢美麟被吓得闭了嘴。
谭家强已经和谢蕴华生活了一段时间，心中有数。他小大人似地拉着苏晓的手说：“没事的，苏阿姨，快跟我走。”
苏晓不放心地看了谢蕴华一眼，随谭家强出了贵宾休息室。
一出休息室，苏晓就对谭家强说：“强子，我的脸上有掌印，没办法回宴会厅见人。你能找个没人的地方让我待一会吗？”
“没问题。”
谭家强很快找到一个消防通道，苏晓和他一同坐在台阶上。
“强子，你真厉害，竟能找到这种地方。”
“我发现大楼的内部格局其实都差不太多。”
“了得。”苏晓对他竖大拇指。“你是怎么和谢小姐找到我和美麟的呢？”
“我在宴会厅里看到你们离开了。我感觉不是很对劲，于是告诉了谢阿姨。”
“你只告诉她？”
“是的。”
“做得好！”苏晓爱怜地摸摸他的头。“强子，这边的生活你习惯吗？”
“不难。”谭家强轻轻说着。“很多东西，很多事情，其实就是那么回事。”
苏晓点点头，温柔地问：“你会想念宝琳村吗？你在村子里的小伙伴，邻居，还有余书记和陆校长他们。”
“想。”谭家强答。“但是我更想念耿哥哥，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走的样子。我要牢记他的话，好好把握一切机会。”
“你真是个男子汉。”苏晓很是欣慰。“我看得出来，谢小姐很喜欢你，很信任你。”
“她其实是一个很好很温柔的人。”谭家强的目光也温柔起来。“可就是爱摆一副冷冰冰的面孔……苏阿姨，她这是不是在保护自己？”
“是的。”苏晓点点头。“她很不容易的，我一直很欣赏她。强子，你可要好好照顾她，将来还要加倍地回报她。”
“嗯，我一定会的。”
苏晓关切地问：“上次和你打架的小马，你俩现在相处得如何？”
“他现在管我叫强哥，”谭家强苦笑。“在学校，他一天到晚围着我转。”
“这小子！”苏晓也觉得逗趣。“强子，以后遇到事情一定要冷静，要随机应变。”
谭家强点了点头。
“强子，能去看看谢小姐怎么样了吗？”
“好。”
不出五分钟，谭家强就回到了苏晓身边。
“谢阿姨去医院了，秦叔叔在找你，其他人暂时不知道休息室里发生了什么。”
苏晓点点头，又问：“他们问你什么了吗？”
“没有人发现我，我是偷偷溜回去的。”谭家强得意地笑了。“我猜，你不想让他们知道你在哪里。”
“真聪明！”苏晓太喜欢这个孩子了。“我不想让别人看到脸上的掌印，否则事情就难堪了。强子，你也不要说出去。”
“我明白。”
苏晓站起身来，接着也拉谭家强起来，她说：“回去吧，强子。如果有人问我去了哪里，你只说我和你出了休息室后，我找个理由把你支开了。”
“苏阿姨，你要去哪里？”谭家强不放心。“你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苏晓爱怜地拍拍他的面颊。“等脸上的掌印消了，我就回来。”
谭家强极其聪敏，不再多问。
苏晓目送他离开消防通道，接着自己往下走了几层楼，然后出了消防通道改乘电梯。她凭直觉判断哪部电梯不会遇到宴会上的人，一试，果然没错。
就这样，她从后门出了这座六星级酒店。
到得户外，苏晓慢悠悠地走在街道上。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不戴口罩，妆容精致，穿着小礼服又戴着昂贵珠宝的她即便在夜色中也能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美人？她脸上的红印是怎么回事？她似乎还在落泪呢！她实在是太有故事感了……
蓦地，天空飘下了雨丝。
雨水落在那火辣的脸颊上，有一种莫名的快感。苏晓干脆站在雨中，任由雨水将自己打湿。她想起了那首黄莺莺的《情雪》。
我是你昨天的玫瑰，
却是你今夜的后悔。
当孤独飞到我面前，
我眼中只有一片黑。
于是孤独倾落成雨水，
于是雨水就打在心扉。
属于我们爱情的冬天，
来自你眉头的积雪。
慢慢冷漠了你的脸，
将我推离你可靠的肩……
突然，一辆轿车停在她面前。车门很快打开，是梁自得。
“晓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梁自得冲到她面前。“你脸上的掌印是怎么回事？”
苏晓终于落下泪来。
“发生什么事了？”梁自得温柔地询问。“秦复在到处找你呢！你什么都没拿，他联系不上你。”
苏晓摇摇头说：“梁大哥，别问了。我想去你家用冷水敷一下脸，等掌印消了再回去。”
“晓晓，是谁打的你？”梁自得眼睛一转。“是谢美麟？你们在休息室里发生了什么？”
“梁大哥，成事不说。”
“好吧。”梁自得叹了口气。“来，先去我家。”
苏晓就这样上了梁自得的车。
饶是她直觉再灵也没有料到，她这一走，半个月后才能回到秦复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