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出逃上海
上海是国际化大都市,全国各地的人才、各行各业的精英纷纷涌入,要在大上海谋发展,老一辈还没有退出,新人却早已蜂拥而入。对住房的需求是与日俱增,房价也是日复一日,水涨船高。别的中小城市,房价可能是被炒的虚高,上海的房价其实不用炒,受这紧张的供求关系影响,房价自然而然的居高不下。
在上海能够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是多少人的梦想。
小青阿姨家住徐汇区,在康家花园有一套八十平米左右的房子,儿子去了国外,家里住着两代人,小青阿姨夫妇和她八十多岁的父母。父母年迈,满头白发,精神却挺矍铄。
小青阿姨退休,在小区大门口开了一家平价超市,需要备的杂货太多,店里摆放不下的,全都搬到家里,所以,家里显得特别拥挤,房间、过道都堆满了货物,两个人廊道相逢都要侧身让过。
凝洁惊慌失措,逃到上海,在小青阿姨家里落脚,把自己逃婚的经历说了一遍,道明来意,表示想在她家暂住,避一阵子。
小青阿姨对凝母的品行一清二楚,两人曾经红过脸,闹过不开心,多年没有往来。她很同情凝洁的遭遇,家里还有一间小书房,有一张现成的单人床,小青阿姨马上动手整理,给凝洁铺床,把凝洁安顿下,安慰道,“你就在我这住下!包管你家老太婆找不到!”
上午小青阿姨让老公看店,她去菜场,买了好菜,亲自下厨,款待凝洁。小青阿姨太客气了,让凝洁心里过意不去,想着将要在这里吃住好一阵子,凝洁拿出钱来,小青阿姨又不要,所以,凝洁每天早起,一大早就去菜场多买些小菜,贴补小青阿姨家用。尽管如此,凝洁还是心里不安。
凝洁逃婚,闯下大祸,知道凝母不会轻饶,心中忐忑,惶惶不可终日,总担心凝母会突然找到上海来。她一天到晚,无所事事,除了想丁黎平,就是想儿子,每天就在小青阿姨的超市里打发时间,到很晚才回去。时值双休日,超市内人头攒动,购物的很多,忙的不可开交,凝洁就在超市里帮忙,打下手,小胳膊细腿,偶尔做起搬运的工作。她想,如果老太婆找到上海,肯定会来小青阿姨家。老太婆知道小青阿姨的家,并不一定知道小青阿姨开了这家超市,所以,呆在超市,比呆在小青阿姨家里安全。
长期在别人家里寄居,肯定不习惯,心里有点压抑感,生怕打扰了别人的生活。上海人的习气,煮饭是小锅小灶,饭桌上都是小碗小碟,每餐饭菜都吃的精光,没有一点剩余,盛饭的时候,凝洁不敢多盛,老是担心自己多吃了一口,就让她们忍饥挨饿。事实她并没什么饭量,平时也就跟一只小鸡一样啄几粒米。她想,上海人真会算计,一日三餐,一粒米也不会浪费。
最尴尬的是五个人共用一个卫生间,洗澡洗脸和拉屎撒尿总会碰到一起。况且,家里有两位老人,到了耄耋之年,拉尿的开关好像坏了,总是内急,动不动就要上厕所,而且不能等,说尿就要尿的。凝洁在卫生间内,听见老太太着急忙慌敲门,就心慌,匆匆收拾,赶紧出来,生怕老太太憋不住,尿了裤子。开门的时候,看见老太太急得在门口跺脚,凝洁就无比自责,都怪自己打扰了她们。
老太太虽然年事已高,但是世事洞明,思维还异常清晰,喜欢和凝洁说笑,拉家常。
她知道凝洁是从家里逃出来,觉得不可思议,说,“现在又不是旧社会,哪还有逼婚的啊?”
凝洁说,“我在这个家庭里,是孤立无援的,她不会说她自己贪财,她只会对外宣称说是对我好,她对我施加暴力,把我儿子掳走藏起来,劝的人都没有,我报警,警察都不立案,说这是家务事!我向三叔求救,三叔说,她是我的妈,后妈也是妈,当妈的教训女儿,把我锁黑屋,打我几巴掌,他也没办法!”
凝洁说着说着,眼睛就红红的,无比感伤,说,“我念在我爸的份上,我真的把她当成是我的亲妈,我也不跟她计较,只盼她哪天能幡然醒悟,我仍然会孝敬她…”
老太太听了,很同情凝洁的遭遇。她问,“你以前的那个黎钧呢?”
凝洁便把与丁黎平怎么相识,后来和黎钧离婚的事情全说了一遍。
老太太若有所思,瞅了一眼身旁的老头子,只见老头子一天到晚就这样躺在那张椅子上,跟瘟鸡一样耷拉着脑袋打瞌睡,无论旁人聊些什么,他都漠不关心,笑道,“你们这一代年轻人赶上了好时候,婚姻自由,我要赶上了这个新时代,我早就和这个糟老头子离婚了,我从来没有爱过他!我年轻的时候,受的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时,我的妈可是亲妈,非让我嫁给他,我当时也想逃,可我没你这么勇敢…”
说完,老太太意味深长的笑了。
凝洁一再叮咛说,“如果我的家人来找,你千万得替我保密,别说我在这里!”
老太太心领神会说,“你只管放心!”
却说凝母在明州展开拉网式搜查,发动几个女儿女婿分头行动,找遍了明州的大街小巷,私人旅馆,仍不见凝洁的踪影。他们的搜寻范围逐渐增大,慢慢向周边扩散,找到了奉化,找到了姚城。老三、老四夫妇,一对蹲守暨阳,一对蹲守应店街,到了晚上就夜巡龙山车站,在丁黎平的住处附近转悠。凝母又怕凝洁去了广州,她把所有广州熟人的电话都打了一遍,都说没看见。老太婆只有央求他们,说如果发现凝洁踪影的话,请告知。
转眼一个多星期过去了,他们差不多把明州城翻了个底朝天,竟然踪迹了然,音讯皆无。凝母和她的几个女儿女婿急得团团转,把该找的地方都找了,一时陷入僵局,竟不知凝洁去了哪里?
也不知道凝母受到哪里来的启示,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上海,想起了小青阿姨,彼此十多年没联系了,也没有联系电话,猜想指不定凝洁就去了她那。凝母和康建成抱着一线希望,开车去了上海,直扑徐汇区康家花园小青阿姨家。
康建成开车到上海,到小青阿姨家里已经下午一点多了,这个时间点凝洁正在超市里帮忙。凝母敲开小青阿姨的家门时,只有白发苍苍的八旬老太太在家。
老太太一开门看见是凝母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心里暗吃一惊,心想,“昨天还和凝洁在说老太婆的事情,没想到今天就找上门来了!”
毕竟老太太老辣,镇定自若,笑脸相迎说,“唷!这不是秋枝吗!我算算我们也有十多年没见面了,今天是吹什么风,你大驾光临!”
凝母想着十多年前,两家吵架,不欢而散,今天听了老太太这番话,倒有些尴尬,陪着笑,递上一袋新鲜的水果,问候道,“婶娘,这些年身体可好吗!”
说了一堆客套话,绕了一大圈,凝母才道出来意,说,“我家里小女凝洁与家人吵架,离家出走好多天,也不知道有没有来过这里?”
老太太装腔作势道,“啊?!凝洁离家出走啦?她却没来过我这!”
老太太一看凝母身旁的陌生男人,一猜即中,知道是凝洁所说的康建成,却明知故问道,“这位男子是谁?”
凝母说,“这是我女婿!”
老太太故作惊讶,说道,“你家几个女婿,我哪个不认识?莫不是我老糊涂了?居然不认识?你说说,这是你老几女婿啊?”
凝母欺她年事已高,老眼昏花,料想可以瞒过,谁知道这老太太耄耋之年,还这么精明,被她识破,闪烁其辞,仍然说道,“他就是刚才所说,离家出走凝洁的老公!‘’
老太太笑眯眯的说,“凝洁的老公叫黎钧我认识,你就不要忽悠我啦!”
凝母急着圆谎,解释说,“凝洁和黎钧早离了,然后就和他结婚了!他就是我五女婿!”
老太太故意怪罪道,“秋枝,你也太瞧不起我这个婶娘呢,凝洁再嫁,也不请我喝一杯喜酒!你看,弄得我们亲戚之间显得生份,都互不认识,他们的喜事是什么时候办的啊?”
凝母支支吾吾,一时也说不上来,心想,“这个老太太也太难缠了…”
康建成趁着两老太攀谈的功夫,端着个茶杯,在屋里踱来踱去,口里念着,“这房子小了点,一家人住略显拥挤了些…”
说着,从厨房,走到卫生间门口,再到两房和一个小书间。康建成到处张望,没有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看有没有凝洁来过的痕迹,有没有凝洁晾的衣物和落下的日用品。
幸好凝洁怕老太婆找来,早有防备。她把自己的生活用品装在一个背包里,随身携带。起床后,被子也卷起来,搁到柜子里,不会让人看出这里有人居住的痕迹。
老太太虽老态龙钟,仍充满机智,她怕凝洁忽然返回,与凝母撞个正着。于是,她把凝母和康建成稳住在家里,躲在外面,悄悄给女儿打了个电话,低声嘱咐道,“凝洁她妈和那个男的找来了!你让凝洁在外面躲一躲!不要回来!”
当时,凝洁正在超市内,听说老太婆找了过来,吓了一跳,二话不说,背起背包,急忙就走,到附近找了一家私人旅馆住下,呆在里面,闭门不出!
凝洁的手机早就响个不停,康建成不停的打来,凝洁干脆把手机关了。
凝母和老太太闲话,看见康建成在屋里转了几圈,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凝母看见康建成无可奈何的摆了摆手,摇了摇头,凝母会意,知道没有找到。
再闲话敷衍了一回,凝母就起身告辞。老太太再三挽留他们吃晚饭,他们执意要走,说另外还有事情。
老太太把她俩送到门口,含着笑,望着她们远去,她对自己的此番周旋颇为满意。等他们走远了,才给女儿打电话,高兴地说,“他们已经走了。”
小青阿姨忙完手里的事情,马上联系凝洁,打了两个电话,凝洁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过了十多分钟,小青阿姨再打过去,赶上凝洁正巧开机,她高兴的说,“阿洁,你好过来了!他们已经走了!”
凝洁听说他们走了,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立刻轻松了许多。她在旅馆房间里呆不住,马上要出去。
出门之前,凝洁跟丁黎平打了个电话,说,“老太婆和康建成走了!我现在出门,买点东西,今天我就不去小青阿姨家里住了,等下我再找个地方先吃晚饭。‘’
丁黎平电话听说老太婆和康建成找到了上海,心里立刻绷紧了。后来,听凝洁说他们没走了,也就放下心来。
丁黎平一看太阳高照,时间尚早,还是下午五点左右,明知老太婆和康建成找到了上海,凝洁怎么可以出去乱逛呢?
丁黎平打电话告诫凝洁,“阿洁,你要小心点!还是暂且在宾馆里呆会最好,等天黑了再出来。老太婆和康建成说走,未必是真的走。万一老太婆和康建成还在小青阿姨家附近守株待兔怎么办?”
丁黎平把心里的想法跟凝洁说了,但是,凝洁满不在乎,大摇大摆,出了旅馆,逛街去了。
再说凝母和康建成长途跋涉来上海一趟,没找到凝洁,心情郁闷,哪里甘心。他们出了小青阿姨家里根本没走,他们想既然来了,等晚上再到小青阿姨家里看看,或者到上海别的地方再找找。
天将黑未黑,华灯初上,小区内的路灯还是刚刚亮起,吃过晚饭,康建成垂头丧气,在小区内溜达,正想着,是不是现在再去一天小青阿姨家看看,却与兴高采烈前来的凝洁碰上。
凝洁吃过晚饭,想着今天多亏老太太通风报信,特地前来致谢。却不防跟康建成迎面碰上。她看见康建成的时候,康建成还低着头,并没有看见她。
都怪凝洁自己非正常的反应,吓得掉头就跑,跑得跌跌撞撞,引起了康建成的注意。
暮色中,康建成忽见一个女子惊慌失措,掉头就跑,仔细一看,正是魂牵梦系,所要找寻的人,他如梦初醒,拔腿就追。
凝洁逃出小区,穿过大街,马上闪入旁边的小弄,繁华的大街,是城市的外表,弄堂里却是另一种破败——粉墙剥落,阴暗潮湿,这里是上海的百年弄堂,七横八纵,逼仄幽深。
一个女人的脚步如何跑的过一个男人的步伐,凝洁得益于在这里住了几天,对周围的环境熟悉,她穿弄钻巷,跑过了几条弄堂,暮色中,漆黑的小巷里,她总算把康建成给甩掉了。
凝洁稍稍舒缓了一口气,惊弓之鸟一样,警惕的一走三回头,走过一个十字路口,路灯下再回首,只见康建成奔跑又追了过来。她狼狈不堪,只得拔腿又跑,毕竟女人体力有限,早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她拐过十字路口,急中生智,趁不在康建成的视线范围内,忙闪到弄堂别人家里。
上海人的冷漠,是众人皆知的。这一家人,面对凝洁的忽然闯入,大吃一惊。凝洁眼中淌着泪,赶紧解释说,“我被坏人追赶,求求你们,不要声张,让我在你们这里避一避!”
屋里有一位老太太,还有一对年轻的夫妇,估计凝洁所说的话,他们也不怎么相信,但也没有驱赶的意思,量凝洁一个女流,有什么滑头,一只小泥鳅怎翻得起大浪?
没人搭理,算是对凝洁的默许,默许她可以在这里暂避一下。凝洁在靠门口的地方,拿了个小板凳坐下,垂着头,抹眼泪。
一家三口,若无其事,老太太坐在饭桌上吃饭,年轻夫妇俩手里仍然在玩着手机,只是偶尔用警惕的眼光,看一眼凝洁。凝洁卷缩着坐在门角落,直到晚上十点多,才起身,谢了这一家人,蹑手蹑脚到门口,推开门,露一条门缝朝外面看了看,躲躲闪闪出去。
刚才康建成追着追着,差一点就能把凝洁抓住,拐个弯,忽不见了踪影,他快步奔跑到下个路口,眼前的弄堂路口,难以尽数,宽的、窄的、横的、纵的,如入迷魂阵。
黄昏的街头,霓虹闪烁,市民扶老携幼,出门散步,康建成的眼睛张的滴溜圆,两眼跟雷达一样,在人群中扫描,左三百六十度,右三百六十度,原地转了几圈,不知所踪,立在街心,一阵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