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梦醒
马车上实在闷热得慌, 云子呦趴在窗边吐舌头,回头时,见云筝依旧望着窗外, 有些好奇道:
“阿姊为何要给阿九哥哥买宅子啊, 不应该阿九哥哥送给你吗?”
他虽小,可也从未听过有女人给男人送宅子的事。
云筝没说话,怕他中暑, 将水壶递给他喝了几口,再回看时, 少年已经从那一片芦花中走出来了。
他脚下有些淤泥, 看向马车这边时,脸上有很浅的笑。
云筝回想着小团子的话,用手按了下自己腕处的红绳。
一座宅子换一个皇位, 怎么说, 都是她卑鄙了吧。
明明从一开始, 她的目的就不单纯,刻意为之的那份讨好,让她在面对少年单纯而炽烈的情感时, 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无法平等地回应这一份情感,就像她没办法想象自己能为殷白岐去死一样。
所谓补偿,说难听点, 不过是施予者自以为是的愧疚在作祟而已。
“啊?”云子呦瞪着她,“阿姊,你说什么补偿?”
“没什么。”云筝摸摸他的脑袋,似乎才想起他方才的问题,回道:“因为今天是好日子啊。”
“好日子?”小孩咧嘴看着她,似乎想不明白好日子为何就要给人送宅子, 索性不想了,开始耍起无赖来:“阿姊,那待会我要讨糖人吃。”
“嗯,”她应了一声,眸中有星星点点的光,就那么安静地看着窗外。
少年正在一步步朝着她走过来。
过了会,她在心里默默道:
十八岁快乐,阿九。
……
回到马车之后,三个人共处的车厢里,就更闷人了。
鸣啁嘒嘒,叫得人心慌,云子呦见他上来,赶忙将水壶递了过去:“阿九哥哥,给你。”
水壶里的水所剩无几,殷白岐怪异地看他一眼,用手掂了下,“你喝了这么多。”
“我没有,是阿姊喝了好多。”小孩连忙推脱道。
“嗯,”闻言,少年不经意的看了云筝一眼。
这会她倒是安静极了,嘴巴微张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唇角边还有些刚才粘上的水迹。
他看了一眼,蓦地想到寺庙那晚,她半闭着眼睛等自己过来的样子。这么一想,少年莫名觉得喉结有些发痒,开始伸手拧弄着水壶盖。
“是云家二妹妹吗?”
壶口还是凉的,刚碰了手,马车外就有人喊起话来。
声音有些耳熟,云筝拉开帘子,外面站着一行人,祝铭被人扶着站在最前方,说话间他干咳了两声,脸色比上次见到时多了许多病态的白。
见云筝露出头来,祝铭手心微微一紧,“果然是二妹妹,真巧。”
“祝少卿?”云筝愣了下,并没有打算下马,“听祖母说你病了,现在可大好了?”
祝铭站在那儿,病得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采,他望着云筝,以及她旁边的那位少年,眼里渐渐显得意味不明。
“大夫说让我出门透透气,不想还能赶巧遇到二妹妹,这里有几盒花生酥,二妹妹拿去同小公子吃吧。”
闻言,不等云筝回答,云子呦就探出头来,一眼瞧见丫鬟手里的东西,立刻应道:
“好啊好啊,祝大哥家的花生酥最好吃了。”
他说着便要去拿,丫鬟把食盒递给他,小家伙迫不及待的就要拿了一块吃起来,被旁边的殷白岐一把抢过。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虽说不清哪里不对,但他总觉得这东西有问题。
可一个堂堂少卿,定然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下毒害人,这就更奇怪了。
殷白岐目光幽深的打量它一番,当着祝铭的面,从衣袖里取出一根银针验了起来。
祝铭脾气很好的笑了笑,一句话也未说。
气氛渐渐有些微妙,殷白岐这边已经验完,如他所料,银针没有变色,那这位祝少卿究竟在图什么?
“二妹妹不喜欢吃?”祝铭双眼微合,看着她道:“那日我在候府,见你在湖边吃了好些,还以为你喜欢吃这花生酥呢,特意学了好久。”
“也不是不喜欢,”云筝偷偷瞅了阿九一眼,瞧他的脸色,若这会自己吃下去,怕是又要生气了。
“我今儿吃多了些,现下吃不下了,多谢祝少卿好意。”
“哦,”祝铭并未强迫,说出的话却让人觉得颇为怪异,“我还以为,二妹妹是不能吃呢。”
她微微点头示意,看样子是准备要走,“叨扰了,那祝某便告辞了。”
“等等,”云筝连忙叫住他,又回身朝旁边的殷白岐道:“阿九,我和他说几句话。”
下了车,她领着人往前走了几步,避开身后的家丁,这才道:“祝少卿,你那位弟弟不太好,你自己小心些吧。”
这个时候,她也顾不上考虑其他了,那个大变态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祝铭被害。
近看之下,祝铭整个人仿佛生了一场大病,听她说完,他蹙着的眉反而舒展开来。
“我知道了。”祝铭看着她,“谢谢你。”
“嗯?”云筝微微怔住,对方那边已经又开口了。
“二妹妹若喜欢吃,我过几日再叫人送到府上去。”
“呃……好啊。”云筝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刚才的语气太过云淡风轻,倒让云筝恍惚起来,好像他早就知晓她说的事一般。
听她这么说,祝铭眉头轻轻挑了下,两人随即告辞,他目送云筝上了马车,直到车轮压下的痕迹再也看不清,才微微吐出一口。
“大人,还要跟着吗?”身后的侍卫问了声。
从这位二小姐出府门之后,他们就一直跟着了。
祝铭微微摇头,又是几声轻咳,他盯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看了好一会,自语道:“云筝不是云筝啊。”
三天的昏迷,那样似梦非梦的情景一直围绕在他的脑海中。
出现在他记忆里的女人,不论从哪个面上说,都和现在的云筝截然不同。
更何况,那个女人根本吃不了花生。
碰上一点,就会发生非常严重的过敏反应。
至于那个殷阿九,他更是没想到……
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这样一个身份卑微的人,和未来那个残忍的帝王联系起来。
他昏迷的那几日里,好像一下就走完了许多人的一生。
甚至于,他还看到了死去的自己。
那日在候府湖边,祝应淮射了一箭之后,他被旁边受了惊的友人推下湖中,回去之后大病一场,不久就死在了床榻上。
他早不该活在世上,但现实是,他被云筝救下,一切都变了。
他蒙受眷顾活了下来,所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去找云筝验证。
此刻得到了一点不甚确信的答案,祝铭叹了口气,隔了会儿,他摆手道::“回天工坊吧。”
若真如记忆里一般,他现在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至于其他的,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去回报和证实。
昏迷这几日,他体力更弱了些,回到天工坊时,整个人又头晕起来,连眼前的大门都有些看得不甚清晰。
“祝大人。”
刚跨进门,身后有人唤他。
祝铭回头,只见得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又听旁边的侍卫吼道:“哪来的野和尚,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要化缘搁别处化去。”
小和尚并无惧色,反而朝向祝铭多走了几步,笑道:“我这有本书,祝大人看完之后必定感兴趣。”
祝铭一愣,那小和尚却已经将东西放进他手里了。
字迹密密麻麻,他本就视线模糊,定了好一会,才终于看清了几个字。
——殷阿九
祝铭不可置信的抬起头,那小和尚依旧笑道:“若祝大人感兴趣,不知可否替我多印几本书。”
作者有话要说: 祝你们看文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