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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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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年雨季。

    这场雨由大至小又由小至大,几经辗转,却始终未曾停歇。

    卧龙殿内一须发皆白身披紫金龙袍的年迈老人,双手负在身后,站在窗前,看着天上久久未散的乌云,不知心底在想些什么。

    他时不时的用手捂住嘴轻咳两声。

    偌大殿堂内,竟是没有一位婢女。

    随着卧龙殿大门被推开,一身着七条水纹蛟式官服,头顶乌纱帽的另一位老者踏门而入。

    他虽为臣子,但似乎却并没有身为臣子的觉悟,至少行为上没有,这名官服老者丝毫不掩盖自己走路的声音,直到走到这龙袍老人的身后,才停下作礼。

    “微臣陈剑川,拜见陛下。”

    这官服老人正是三十年前的双剑仙之一,如今在大翌皇朝门下省任职门下侍郎一职的陈剑川。

    身着紫金龙袍的翌平帝捂嘴轻咳的两声,摊开手掌,默默的看了一会,随后握紧,转过身,依旧将手背在身后。

    “陈爱卿,今日只有你与朕二人,不必再行君臣之礼。”

    翌平帝走到陈剑川身前,双手将陈剑川施礼的双手托了起来,“不妨,以友之姿,与朕说说话。”

    陈剑川后退两步,“臣,不敢。”

    翌平帝见此,轻叹一声,走到窗边,亲手将窗户关上,随后走到一旁的楠木龙椅上坐下。

    “朕明白,你还记恨着李忠以强硬手段将你从江湖拉入庙堂,做起了文官。”

    翌平帝说完,陈剑川并不言语,只是默默的站在翌平帝的面前,双眼看着地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自后春秋时代以来,朕与樊襄王联手破半座天下,到如今为止,已经过去了三十七年了。”

    翌平帝轻声说道,他拿起手边的花纹瓷杯,一只手掀开茶杯盖,露出一小角杯口,用嘴轻轻吹了吹里面热腾腾的茶水,小抿了一口。

    “李筏那家伙,在北方如此艰苦的环境下,竟可与朕拼个旗鼓相当,朕甚是佩服他。不过他虽有大将之材,但相比起做皇帝来说,与朕还差得远呐。”

    翌平帝像个顽童一样嘿嘿一笑,陈剑川愣了一下,他从未见过翌平帝有过如此诙谐的一面。

    “陈爱卿,朕即位已有三十七载,这三十七年中,朕见过不少臣子,有人刚直,有人谄媚,有人以忠言得赏,有人因圆滑受宠。有人说朕不善用人,但他们不曾坐在这把龙椅之上,他们又如何得知朕的想法。”

    翌平帝再一次捂嘴,这一次咳的有些重,陈剑川稍稍眯眼,唐突的上前,端起身为九五之尊的手掌,在翌平帝睁大的眼睛前,以内力调和翌平帝的紊乱的经脉。

    “贸然听信栾大之流的谗言,多种气源入丹田,杂乱无章,本身完好的经脉如今已经千疮百孔,求仙?求什么仙,两千多年的天门紧闭不开,我们已经被遗弃了,好好活着就已经很难了,何必再去做那逆天的行径。”

    陈剑川这一次破天荒的说了很多话,翌平帝并未觉得他冒失顶撞,而是面容祥和的看着陈剑川,这位将南朝八州沦落成巫蛊之地的皇帝,如今看来,也并非是那穷凶极恶之人。

    “微臣多言了,还请陛下继续。”

    翌平帝用拿着白绸方巾上有些殷红的右手,轻轻拍了拍陈剑川,继续说道:“刚者易折,谄者易用,忠言进谏者易树敌,而圆滑周旋者善处事。朕本以为,能对外征讨四方,开疆拓土;能对内兴盛文学、规范礼节,本都是朝廷所需要的。但朕也知道,有百姓因为对南方蛮夷和北方傲寒皇朝的连年征战而被征收钱粮以至于生计窘迫,被很多读书人说是在玩弄愚民之术。”

    “朕停止了对傲寒皇朝的侵略,相对应的减少赋税,但为了维持南方边境,朕不可退兵,为的是给百姓们更平安的盛世,陈爱卿,朕登上帝位这三十七年,究竟是对的多,还是错的多。”

    陈剑川听完翌平帝的感慨,缄默不语。

    翌平帝感慨了一阵,谈兴正浓,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又继续说道:“今年总是雨雪不断,听说北方年初的时候连下四月大雪,如今这南方又下了十余日的雨水,朕召集方士们算卦,绝大多数人都说国家昌盛的征兆,但唯有一人,说天降雨不断,是朕的法令有些不合情理。”

    “真不知道他是哗众取宠,还是煞有此事,陈爱卿,你作何看法?”

    陈剑川此时刚好调理完平帝的经脉,他退后几步,对着脸色泛起些许潮红的平帝拜了拜,说道:“陛下方才所说,有人忠言,有人谄媚,而陛下均以能用,微臣认为,这是陛下在用人所长。不过微臣认为,说‘帝王令不合情理’这番话的人,也未必是忠言,微臣愚钝,但也曾听闻古人说过‘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有君王好奉承之言,也有君王好谏诤之语,陛下常常能自省,且又能挺进逆耳之言,因此这人或许是剑走偏锋,铤而走险,想依靠与众不同,哗众取宠来讨得陛下的赏识,正如之前微臣所说的栾大之流一般。”

    陈剑川所说的栾大,乃是平帝曾经在求仙之时所接触的一名方士,曾被平帝认为可通神仙而被十分信任,后来平帝感觉栾大的通仙之法并不灵验,认为自己被骗,便将栾大腰斩。

    “这么说来,那说帝王令不合情理之人,也是谄媚之人了?”翌平帝问道。

    陈剑川摇了摇头,“微臣并不敢如此定论,若是想要知道一个人的品性如何,只有时间久了才能看的出来。”

    翌平帝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看着陈剑川道:“确实知晓一个人品性后,才可将一些重任交给他。”

    陈剑川不明所以。

    “陈爱卿,你可否让这卧龙殿之内,不受外人监听?”翌平帝再次抿了口茶,轻声说道。

    “这有何难,不过这卧龙殿方圆百丈之内连个活人都没有,陛下又何必多此一举。”陈剑川看向翌平帝。

    翌平帝笑了笑,“但仍然是隔墙有耳啊。”

    陈剑川听后不再过多询问,右脚抬起,随后轻轻落下,一瞬间高山流水将卧龙殿层层围绕。

    翌平帝仰头看了看这无形却有神的气势,感叹道:“万丈山河。”

    平帝站起身子,走到陈剑川身边,抓起他的一只手,“朕有重任托付给你。”

    陈剑川疑惑道:“陛下为何不托付给翟康,却托付给微臣?”

    翌平帝摇了摇头,“翟爱卿虽跟随朕多年,品性极好,但人终归是有阴暗面的,尤其是在自己掌控大权之后。”

    陈剑川听到这里,立刻明白了:“陛下这是”

    翌平帝拍了拍陈剑川的手,“朕知道自己的身体,陈爱卿无需太过担心,人命自有定数。”

    “陈爱卿,这里没有别人,朕与你说说,这南北朝之所以分为两姓,在世人看来,是两朝皇帝不分伯仲,帝位实至名归,但这龙椅坐的越久,朕心中就越是不安,总感觉这两座皇朝的成型,是有一双手,在冥冥之中推动而成,而自朕暗中调查以来,发现朝内总有异动,多半在于尚书与中书两省之间,之前将一名尚书仆射送出去给李忠抵罪,也是有警告的成分在。”

    陈剑川皱了皱眉头:“臣亦有所感,中书省披览草拟文稿,尚书省负责执行帝令,这朝内的国法走向,在陛下病情加重后,总感觉在被什么人暗中掌控了一般。”

    翌平帝点了点头,“朕暗中查了很多年,只能查出个大概,奇怪就奇怪在,即便查到了蛛丝马迹,也不能顺着这些线索查找下去,这种碎片化的线索似乎是有人故意留下诱导朕的,若是这些人是有组织的,不可能一直不露出马脚,虽然朕这些年越来越迟钝,但至少也明白,再军律严明的军队,再强大完美的军阵,只要人数够多,就一定会露出破绽,但这些暗中的人竟然可以藏匿的这么好,朕查了这么多年也查不出来,只怕是人数不多啊。”

    陈剑川的眉头愈发紧蹙,在其眉眼之间形成了一个“川”字,“若是人数不多,那他们可以暗中掌控两省的官员,怕是修为不低,况且朝中上下,臣也感应不出有何人的修为高于臣,或许,此人的修为还要在微臣之上。”

    翌平帝抬头看了看陈剑川的眼睛,轻声问道:“若是陈爱卿,可有把握制衡此人?”

    陈剑川眉头舒展嘴角勾起道,“仙道之下最不济可以命换命,但陛下,您又有什么手段,可让老夫为您卖命呢。”

    翌平帝似乎是站累了,转身走到楠木龙椅上坐下。

    “李公公也已年近古稀,是时候让位了,而豫州漳平县的陈姓小子和他的乳娘齐颖,如今过得也算是顺风顺水,可以安心长大了。”

    陈剑川青筋暴起,“陛下好手段。”

    翌平帝摆了摆手,“陈爱卿不必大动肝火,朕并不会伤害你的孙儿,而这二人之所以可安全的离开离州,就是因为朕早早沟通好了这一条线上的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不然,他们连城门的影子都没看见,就得被朕扣下了。”

    陈剑川听后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那微臣,还要谢过陛下了?”

    自从陈剑川进了卧龙殿的大门,常常出言不逊,但翌平帝从未有过一次的不满。

    “若是陈爱卿在朕走后,可帮助朕完成几件事情,那朕也可以做一次那狡兔死走狗烹的不耻行径,替你斩了李忠,而你的孙儿,将不会再入南朝为官,大可在江湖上潇洒一生,而朕也可在其以后危难之际,让人出手助他三次,这样一来,陈爱卿可还有异议?”

    陈剑川听后,渐渐的松开了紧握的手掌,调整好自己的气息后,开口问道:“都有哪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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