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黄铜面具人
夜晚，台灯的暖光照在书桌上，威廉抬手翻过书页，那是一本司汤达的《红与黑》，与此同时，他的脑中正不紧不慢地梳理着计划。
明天就是莎乐美公司的舞会了，必须确保一切都在计算范围之内，做到万无一失才行。
“罪恶的深渊上，到处都漂浮着美好的幻象，轻易就将看不清真相的人侵蚀，一旦步入其中，随时都会堕入疯狂，”绯红的瞳眸隐没在阴影中，显得晦暗不明。
“你……承受得住吗，小颖同学？”
另一边，杜若颖也在认认真真地做着准备，甚至不惜在新买的昂贵礼服上别了一枚胸针，为的是隐藏针孔摄像。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趁这个难得的机会抓拍到威廉非法交易的铁证，唯有如此，才能为今后的博弈增加一点筹码。
一想到威廉即将因为这份铁证而吃瘪不已，杜若颖心中就不由得暗爽。
当然，这份暗爽并没能持续多久。
不同于上次的做客，这次入场是有严格的安检程序的，别说针孔摄像机，就连手机和电子手表之类的普通电子设备，都逃不过被收走的命运，要想携带摄像机入场，除非有预约登记的记者证才行，而杜若颖自然是没有的。
“抱歉啊，小颖，来宾里有很多身份特殊的人，出于安全和礼节方面的考虑，这么做也是万不得已。”前来迎接的珂雅同她解释道。
“啊哈哈，没关系。”杜若颖嘴上这么说着，实际上肠子都快悔青了，她很后悔自己没提前找白琦润商量一下对策，可现在后悔也晚了。
一旁的威廉将一切都默默看在眼里。虽然安检员没明说为什么要收走她的胸针，但他完全可以想象那里面藏了什么。对于她的这些小心机，他只是微微一笑，随即动作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
杜若颖瞥了一眼他幸灾乐祸的欠揍样，有些不悦地想要甩开他的手，不料却被攥得更紧。
“干嘛？”她没好气地问。
“既然来了这里，”威廉轻声附耳，“就好好陪我扮演一次恋人吧，别再让人起疑心了。”
emmm……
话说得好有道理，可听起来却好不爽！
杜若颖强迫自已收起满心的委屈，挽上了威廉的手，同他一起走进会场。
他们首先路过了一片热闹的草坪，露天的长桌上摆着丰盛的糕点，正中央则搭起了t台和棚子，到处都是攀谈的人，其中甚至不乏一些明星。
她认出了一个离自己最近的明星，艾泽，深栗色短发，浅蓝宝石色眼睛，五官立体而柔美，很明显的中法混血特征。此时，他正和一名模特愉快交谈着，语调听起来天真而优雅。
说起来，自己宿舍门口还贴了张艾泽的海报呢，那是宿舍长以“遮挡宿舍门上掉漆印”的名义贴上去的。托她的福，杜若颖在宿舍没少听艾泽的歌，洗脑程度深到她差点随口哼出来：
“youjustlikespecialdrugs
iwillneverstopit……”[1]
所幸他的歌曲通常同时混杂着中英法三门语言，好听却很难学，要想哼完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如果能偷偷拍下艾泽的照片，拿回宿舍炫耀一番，想必一定能让其他人嫉妒疯吧？」
杜若颖忍不住这样想了一瞬。
然后下一瞬就记起了自己的手机和相机被收走的残酷事实。
直到此时，她突然理解了珂雅的话——如果自己真把针孔摄像之类的东西带进来，艾泽等人无疑会很困扰。
“珂雅姐，上次我叫你帮我打听的事，你打听到了没有啊？”一个身穿黑礼服长裙的年轻女性突然将珂雅拉到檐廊一角，窃窃私语起来。
杜若颖好奇地竖起耳朵。
“裴总您也太心急了，您托付我的事，我怎么敢怠慢呢？”
“哎呀好姐姐，打听到了就别卖关子啦，你这是想急死我不成？快说快说！”
“是四月一日。”珂雅掩口一笑。
“四月一日？真的假的？”
“他亲口说的，你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了。”珂雅舒然道。
“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日子生日啊，总给人一种被愚弄了的感觉呢，而且，距离四月一日还有好远啊……”
“你找个别的理由送他礼物不就行了？”
听到她们的对话，杜若颖感觉脑子像是轰的一下炸开了——她当然知道她们在聊什么，她们在聊威廉的生日！
难怪当初珂雅故意使诈问她“记不记得自己恋人的生日”这种问题，原来是在帮别人套话！
这个精明的女人，还真是小瞧她了！
不过这个“裴总”，到底是什么人？能让珂雅乐意卖人情，拥有的应该不会是太小的公司，可她看起来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大啊……
“她是裴氏家族的大小姐，掌舵自家企业还没多久，”威廉低声解释，“法国留过学，学历很漂亮，被外界称为‘第一才女’。”
“法……法国留过学？！”杜若颖愕然，“那该不会就是——”
“嘘……”威廉的食指忽然贴上她的双唇，“现在还不能妄下断论。”
杜若颖默默点了点头。
穿过草坪，在侍者的引导下，两人进了宴会厅。
杜若颖差点迎面撞上一人，抬头一看，那人穿着一身宽松的白t，后颈处垂下一缕细薄的黑发，长至锁骨，轻若无物，他嘴角如猫，天生笑唇，狭长的眼尾微微泛红，妖媚得近乎勾人。
“生面孔呢，”对方愉快地眯起双眸，勾起一抹恶作剧的笑意，显然是故意凑上来让杜若颖撞的，“你叫什么名字？”
“天枢，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吧，”在他身后，一名身穿红色礼服长裙的女性走上前来，“这位可是北聿大学最近很有名气的少女侦探呢，名字叫杜若颖——我没说错吧？”
杜若颖被这位妆容华美的女性震得有一瞬的失神，迟半刻才反应过来：“没……没错……不，没有新闻里说的那么夸张啦，啊哈哈……”
“原来是侦探呀，那可真是厉害。”被称作天枢的男生意犹未尽地舔了舔下唇。
他正要继续说话，杜若颖却惊喜地眺望向了楼梯口暗处——远远的，她看到了李默，他正和一个戴着黄铜面具的怪人一起抬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准备上楼。
杜若颖撒腿就跑了过去：“李默学弟！”
“你们怎么也在？”李默愕然地放下行李箱。
杜若颖的目光左右晃荡一番，最终落在了这个奇怪的面具人身上：“这位是？”
“我……爸……”李默咬咬牙，憋红了脸道，“他现在是启天枢老师的经纪人。”
杜若颖仔细打量起这位经纪人，他的上半截面孔被黄铜面具遮住，只露出鼻子以下的面容，那面容看起来十分年轻，应该不会超过三十岁。隔着面具的孔洞能看到一双黑褐色的双瞳，但杜若颖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假的——是美瞳伪装的。
虽然对方戴了一双白手套，但是杜若颖能看出来，在她的目光注视下，对方正变得越来越不安，行李也越攥越紧。
“他之前……经历过一场火灾，被毁了容，也失去了声音。”李默继续解释。
“哈？”杜若颖皱起了眉头，“你爸原来竟是这种人设吗？我怎么记得——”说到这里，她恍然大悟，“啊……”
“怎么了？”察觉到气氛异常的启天枢快步向这边走来。
面具之下的夏洛克，额头开始冒汗。他深知，只要杜若颖当众喊出“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个名字，这次任务就算是玩完了。
“没有没有，我只是太惊讶了，”杜若颖转身解释，“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我的学弟和他爸爸。”
“是嘛，那还真是巧，他们是我的经纪人和助理。”启天枢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我就知道，我和小颖同学很有缘。”
“啊哈哈……是啊，很有缘。”杜若颖心虚地别开目光，脸却开始发红发烫。
「是夏洛克，夏洛克也来这里了！好开心！」
眼下唯一能理解她心情的人只有威廉，她转身想看看威廉的反应，却发觉他并不在身边。
一阵悦耳的钢琴声适时响起，大厅的钢琴周围围拢了越来越多的人，杜若颖识别出那是威廉的琴声，于是钻过厚厚的人墙，来到最里面一圈，却愕然地看到威廉正和之前那个打听他生日的“裴总”进行着四手联弹。两人时而抬眸相视，时而交错双手的位置，看起来竟十分默契。
一曲毕，周围掌声雷动。
“太好听了！”
“bravo！”
“天作之合啊！”
“合作出专辑吧，我帮你们写歌！”
“喔，在一起，在一起！”
“再来一首！”
在各种各样的溢美之词簇拥下，盛情难却的两人又开始弹起了第二首。
动听的音符，加上他那足以融化冰川的和煦笑容，竟成了一把最锋利的利剑，无声无息，却无可阻挡。剧烈的疼痛瞬间贯穿心脏，疼得她差点失去站稳的力气。
明明知道，威廉只不过是在为找出蝴蝶夫人而收集信息，逢场作戏。
明明知道，可还是会很不快乐。
“真幼稚啊，自己……”
她低下了头，不再去看耀眼的他们，像一个不起眼的丑小鸭一般，默默退出了人群，独自去了阳台。
微风携着一阵淡淡的烟味扑面而来，她这才察觉阳台上还站着另一个人——
是夏洛克！
夏洛克注意到了她的出现，却没有言语，只是用食指虚虚地敲了敲着栏杆，杜若颖看了出来，那是一句摩尔斯密码：
“你今天穿得很好看。”
杜若颖知道，夏洛克暂时还没有合法的身份，需要隐藏好自己，所以才会选择戴上手套和面具，装成不能说话的状态。
于是她也走到栏杆边，背对着人群，用同样的方法回应了他：“谢谢。”
“廉帮你挑的？”
“嗯。”
“他的衣品向来不错。”
但是杜若颖现在并不想聊威廉，于是她岔开了话题：“为什么要说自己是李默的父亲呢？这种谎言并不高明。”
“你们国家不是有句古话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什么的，我现在教他格斗，四舍五入也算是他半个‘父’了……”夏洛克继续故作不经意地敲着，“不，其实当时只是觉得，反正说什么对方都不会信，就随便说一个好了。”
听到这里，杜若颖忍不住笑了起来。
“总算把你哄好了，就当是还你之前帮我掩饰身份的人情了。”夏洛克也扬起了嘴角，“不过，这笔账还是应该记在廉这家伙头上。”
眼见他又敲出了威廉的名字，杜若颖的笑容顷刻消失：“不要聊他好不好。”
“放心吧，你在他眼里是特别的存在，不是那些涂脂抹粉的家伙可以随便取代的，没必要不开心。只不过，他这人确实喜欢口是心非……”夏洛克一边飞快地敲着，一边敏锐地捕捉着杜若颖的表情变化，“怎么？你不信？”
“嗯……”
“那我做个实验给你看好了。”夏洛克愉快一笑。
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忽然一把将她拉拢，顿时，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夏洛克撅起双唇，向杜若颖脸颊亲去，却被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一巴掌拍歪了脸。
他身旁，巴掌的主人淡然地看了看手心：“啊，有蚊子。”
是威廉。
“可惜，蚊子没打着呢，真是抱歉。”威廉皮笑肉不笑地赔礼道歉着，随即揪起夏洛克的衣领，在他耳根旁轻声道，“再给我做这种无聊的实验，我就公布你的身份，让保安把你轰出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