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单独赴约
礼堂后台的卸妆室内,壁挂电视上正回放着一个旧的访谈节目,女主播对面的嘉宾正是徐复。
“作为一名新影学院的教授,同时也是年轻人在演艺圈职业生涯中重要的引路人,徐老师您怎么看待如今很多年轻人都热衷于成为网红这件事呢?”
“年轻人拥有充沛的表现欲,渴望展现自己,这是好事。”徐复不紧不慢地舔了舔干涩的下唇,如同在回味一道难忘的美食。
“但这也容易让他们变得急于获得关注,”主持人说,“我看到很多学生为了做直播,开始变得过度注重自己的外表——整容,美颜,购买超出自己经济实力的化妆品和衣服,完全忽略了内在积累的重要性,这不会让您感到担心吗?”
“没什么可担心的,”徐复微笑道,“如今这个时代,能让年轻的身体自由拥抱他们真正渴望的选择,我觉得这很好……”
电视里的访谈还在继续,然而卸妆室里的众人却毫不关心,现在,他们的注意力全都在这张来历不明的贺卡上。
“这个公式,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廖俊问。
杜若颖在纸上缓缓写着演算的结果:
x=11716967846666614
y=39111069463656946
“看起来像是个定位坐标,”她沉吟道,“总之,待会儿我和威廉先一起去看看……”
“我们也去!”黎蕊晴和廖俊异口同声说。
“不行,那太危险了!”杜若颖立刻回绝。
“正因为危险,大家才更应该一起行动啊。”廖俊不依不饶道,“还是说——你在担心我们会拖你后腿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如果是定位坐标的话,”威廉忽然开口,将话题引向了别处,“是不是应该先确定坐标原点,不然没法知道它具体指的是哪里吧?”
杜若颖疑惑地望向他。
坐标原点?
这家伙在说什么?
叶芝拿起贺卡,翻来覆去地检查起来:“可是纸上也没别的讯息了啊。”
杜若颖正要插嘴,却被威廉再次抢先:“我倒有个猜想——我记得学校在东西方向和南北方向各有一条主轴线,把它们分别视为x轴和y轴的话,它们的交点就相当于原点。”
“以它为原点的话,”廖俊调出手机地图,“向东117米,再向北93米——啊,有了,是游泳馆!”
“当然那只是其中一种可能,”威廉说,“另一种可能则是——既然我们是在这里收到贺卡的,说不定原点指的就是这个礼堂。”
廖俊立刻把卫星地图里的数据更新了一下:“那样的话,目标地点就是图书馆了。”
“我也有一个猜想,”叶芝说,“坐标的原点指的会不会是校医院呢?毕竟学校里只有校医院门口种有红色的玫瑰花,既然特意把玫瑰和贺卡一起送过来,说不定正是为了表达这个意思。”
“那坐标指的就是会议楼了。”
“嗯,这么分析也有道理。”威廉点头。
有道理?
有道理个头啊?!
杜若颖正要争辩,却见杜若宪默默对她摇了摇头,她只好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用玫瑰来传达‘原点’的意思,会不会有点牵强?”黎蕊晴怯怯地问。
“现在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清楚哪个地址才是正确答案,换言之,贸然排除任何一种猜想都是不明智的,”威廉说,“我看要不这样吧,大家分成三组,分别去这三个地方看一下,怎么样?”
众人一致同意了威廉的提议,以分组抓阄的方式完成了目标地点的分配。
“大家如果在目标地点有了发现,不要轻举妄动,先联系其他人,等人齐了后再一起行动。”威廉嘱咐道,“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
“好。”
直到众人全部离开,杜若颖终于开口:“你用这种拙劣的误导把他们支开,想干嘛啊?”
“我不过是用更有效的方式完成了你的期待而已,”威廉微笑道,“你不是也不想把其他人卷进来吗,小颖同学?”
艹,这倍感熟悉的“廉式甩锅技能”……
杜若颖:md这个男人好狗啊!
但是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这种事并不是人越多就胜算越大。
贺卡显然是凶手寄来的,对方甚至没有对前往目标地点的人数做出任何限定,可见其准备工作做得相当充分,就算戏剧社这边全员一起出动,搞不好也只能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该报警吗?
但手头的线索实在太少了,恐怕根本不足以获得警力的帮助。
连这一步都在凶手的计算范围之内……么?
想到这里,杜若颖心中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
“对了,小颖同学先前说,我那些话是拙劣的误导,”威廉的声音让她重新回过神来,“看来你也察觉到了吧,这个坐标真正的意义。”
“是啊,”杜若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机,调出电子地图,“北聿市位于东经117°,北纬39°,正好与这组方程式的x和y相对应,这并不是巧合——它们暗含的信息其实正是经纬度本身,不然也没必要精确到小数点后十四位数了。”
她将先前的计算结果分别输入到经纬度的搜索栏,顿时,一个鲜红的定位点落在了北聿大学医学实验楼一角。
杜若颖举起手机屏幕,正面朝向威廉:“所以,这才是我们真正该去的地方,没错吧?”
深夜的医学实验楼只剩零星两三点白光。
站在大楼门口,杜若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没记错的话,这栋楼内可净是解剖室、停尸房、人体标本存放室之类的奇怪玩意啊……
坐标指示的角落里立着一张不显眼的铁皮门,铁门虚掩着,蓝灰色的喷漆已经剥落大片,露出暗红的锈痕。推门走进去,阴凉的空气夹杂着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铁门后的通道并不很深,一眼就能望到底,尽头处堆满了陈旧的杂物,积灰很厚。相比之下,地面似乎干净不少。
没走两步,杜若宪忽然一脚踏上一方铁板,激起一声空洞的清响,揭开铁板一看,下面是一个奇怪的方井,井口的钢梯直通向井底未知的深渊。
杜若宪将手电筒的光束探了进去:“没想到学校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有点像地下设备用房的检修井。”杜若颖说。
“医学楼居然也需要配备地下设备房么?”
“那倒不是,”杜若颖拿出手机,搜起了学校的旧地图,“这个检修井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说不定比实验楼还老。我记得北聿大学最初建立于洋务运动,在这之后又经历了多次战火和重建。你看,在军阀当权期间,这个位置曾经是澡堂,底下应该是配有一个锅炉房的,说不定就是它。”
“原来如此。”威廉微微颔首,“如果这就是凶手准备和我们见面的地方,那还真是凶险。”
“是啊。”杜若颖俯视着深不见底的井底,心里不觉感到一阵发怵。
似乎是察觉了她的小心思,威廉忽然提议:“让我先下去看看情况好了,等确认没有危险之后,你们再跟过来。”
“说什么傻话?怎么可能放任你一个人下去啊!”杜若颖一把将他拉住。
“怎么?担心我的安危?”他愉快地勾起了嘴角。
“才、才不是呢!”杜若颖一时气短,“我担心的是凶手的安危好吗?”
“啊啊,小颖同学还真是绝情啊。”威廉无奈轻叹,“不过话说回来,凶手肯定已经准备好了陷阱等着我们,如果大家一起下去,然后全部中招,那可就真的没救了。总得有一个人先下去探路的,不是吗?”
“那……我也可以!”
“凶手的目标正是你,如果你中招了,岂不就正中凶手的下怀了吗?”
“就算这样,总不能让我待这里干等着吧?”
“你们也不是完全无事可做哦,万一待会儿凶手从这里逃了出来,还得麻烦你和杜警官一起把他摆平。”
“不行,我还是对你不放心!”杜若颖警惕道。
骗谁呢?
面对他,凶手会有逃出来的机会?
死在下面的时候能留个全尸都不错了好吗?!
“那你是想让杜警官下去探路吗?”威廉故作疑惑道,“没记错的话,他腹部受的枪伤还没痊愈吧?那么严重的伤势,对身体的行动想必影响不小。”
“可是……”杜若颖一时语塞。
威廉温和地将食指抵到她的唇前,阻止她继续抗议:“实在不放心的话,和我保持住通话的状态就好了,即便是我,在被你实时监听的状态下,也不可能做出太过分的事。万一你在电话里听到任何异常,再赶上来也是来得及的。”说着,他就将一对白色的无线耳机塞入了自己耳中,同时拨通了杜若颖的电话。
杜若颖迟疑片刻,终于还是按下了接通键:“那……好吧,那我们就在外面等一会儿。”
眼看威廉独自叼着手电筒下去,彻底消失在了视线范围里,杜若颖忽然感到有些不忍。
这个案子毕竟是她招惹来的,现在却让威廉以身试险,虽说他是个不值得同情的大恶人,可是,这么明目张胆利用大恶人的她,难道不是更加残忍吗?
万一他真出事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杜若颖不觉将手中的手机握紧。
“情况……怎么样?”
“很深,我还在往里面走,”威廉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带着浅浅的回音,“我刚刚路过了一个燃烧室,看来你的猜想是对的,这里曾经是锅炉房。”
这时,一直缄默不言的杜若宪忽然靠了过来,他侧耳静听了片刻,眉头渐渐蹙起。
“发现什么异常了么?”这次是杜若宪开口问的。
“暂时还没有。”威廉说。
“你还在往里面继续走是么?”
“嗯。”
听完威廉的回答,杜若宪似乎越发确信了某事:“琦润,你知道国内对于非法拦截电子通讯罪是怎么判的吗?”
杜若颖:??!
“什……什么琦润?”电话那头的威廉似乎也有点慌神,“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杜若宪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你说——我现在给白琦润打电话,他敢不敢接呢?”
电话那头陷入短暂的缄默,随即又被一阵微弱而熟悉的手机铃声打破。
那是白琦润的手机铃声。
知道自己再也藏不住了,白琦润索性撤下伪装,露出了原本的声音:“这个……这个不能算是非法拦截,我是有廉哥授权的!”
直到这时,杜若颖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既然电话另一端真正连接的是白琦润,那也就意味着——
她和威廉失联了!
“所以宪哥,你是怎么发现我破绽的啊?”白琦润懒懒地问道,“我还以为我模仿得很好呢。”
“你确实模仿得很好,”杜若宪坦然,“但是,当你开始代替教授和我们讲话时,电话里的回音和脚步声都突然消失了,我很难不起疑心。”
“原来是这样……”
“没时间跟他废话了,”杜若颖挂断了和白琦润的通话,跑到了井口边,“快走,我们得赶紧去追威廉!”不料手机再次响起。
是廖俊打来的电话。
接完电话之后,杜若颖的脸色变得更苍白了。
“怎么了?”
“廖俊说,黎蕊晴不见了。”她咬紧下唇,犹豫片刻,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先不管黎蕊晴了,追威廉要紧!他故意设计摆脱我们,肯定是有不好的预谋。”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威廉举着手电筒,来到了一个足足两人高的圆形蒸汽锅炉面前,锅炉门大开着,铁壁内腔深处赫然坐着一个奇怪的人影。
那是位女性的背影,她身穿一条无袖的浅金色长裙,双手被反绑在一张木椅的椅背后,编织精巧的长发上别着一枚与玫瑰贺卡相同的发卡。
不知怎的,这个背影让他感到有些异样。
他缓缓走进锅炉内腔,耳畔唯余黑暗与死寂。太过于安静了,甚至听不到除自己以外的呼吸声。
对了,是呼吸声……
威廉终于明白了这份违和感的来源——椅子上的少女完全没有呼吸。他将手搭在对方光滑的肩膀上,皮肤质感僵硬而油腻,就像打了蜡膜一样,那绝不是活人会有的皮肤。
威廉抬手将手电筒的白光照上了对方的脸,发现那张白净如瓷娃娃的俏脸上,居然凝固着一副极度愉悦的神情,仿佛死亡是一件令人无比享受的美事。
即便是他,看到这样诡谲的一幕,心中也难免感到有些悚然。
手电筒的光束继续下移,转而聚焦到了她的胸前,隔着半透的金纱,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y字形伤口,他知道这种伤口意味着什么——她的内脏肯定已经被掏空了。
正当他对着这具诡异的尸体忖思之时,身后的锅炉门忽然被关上了。他心中一沉,立刻转身去开门,然而铁门纹丝不动。
寂若死灰的周围渐渐传来了奇怪的嘶嘶声,就像是毒蛇的微弱吐息,手电筒光束所至之处,能看到缭绕的白色烟雾徐徐升起——
是催眠瓦斯!
隔着巴掌大的扁方形透明视口,威廉看到了门外的徐复。徐复将锅炉室的大门轻轻关上,反锁,然后转身对威廉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选择独自赴约莱辛巴赫的夏洛克·福尔摩斯……么?果然如我所料,你——真的很适合扮演这个角色呢,教授。”
“原来你的目标……竟然是我么?”威廉捂紧口鼻,想要抗拒催眠瓦斯的渗透,身体却渐渐感到有些不支,他无力地扶住门把手,半倚在门边,试图站稳。
“恭喜你终于反应过来了,”徐复鼓掌道,“只可惜,有点晚。”
“唔……”手电筒跌落掌心,从脚边缓缓滚远。
“我知道,你的两个小伙伴还在外面等你,随时都会下来,”徐复还在继续说着,“不过别担心,我在入口处也为他们准备了瓦斯,保证不会让他们打扰到我们的。”
密闭锅炉内,白烟还在不断堆升向更高,逐渐将头顶淹没,在瓦斯的作用下,威廉感到耳边的声音连同意识的烛火一起,正变得越来越微弱。
很快,他就彻底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视野里突然亮起一片耀眼的白光,将他从一片混沌中惊醒。威廉吃力地睁开双眼,看到头顶悬浮着两枚巨大的白色圆盘。他试图抬手挡在眼前,却发现自己的四腕竟完全被禁锢在了手术台上。
一只戴着白色乳胶手套的手向他伸来,将他的衬衫衣扣逐个解开,露出白皙光洁的身体。紧接着,一团湿漉漉的棉花落了下来,带着浓郁的酒精气味,一点点将身体擦净。
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把银亮而冰冷的手术刀就轻轻抵住了他的胸口,刀锋在虚空中不紧不慢地打了个小小的旋,带着些许恶作剧的意味。
“你和我其他的藏品真的很不一样,”隔着口罩,徐复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每到这个环节,她们无一人不是害怕得哇哇大哭,拼了命地向我求饶,可是你,看起来还是这么镇定。”
“你终于愿意承认了,关于杀害那四位戏剧社成员的事。”
“面对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徐复冷笑道,“本以为我会很享受看到你恐惧的模样,不过,你现在这个状态也不错——冷静,傲慢,不知畏惧,一如你所扮演的那个角色。”
“本来也没什么好怕的。”
“哦?没什么好怕的吗?”刀锋故意停顿在心脏的位置,然后微微压低了几分,倏然间,一颗豆大的血珠从尖锋下渗了出来。
然而威廉并没露出吃痛的表情,相反,他看起来一脸轻松:“因为我相信,你不会让我死得很痛苦。”
“你真是越来越让我爱不释手了,”徐复拿起一个透明的氧气罩,紧紧扣住威廉的口鼻,“没错,你猜对了,你不会死得很痛苦,你会和她们一样,死在最极致的快乐里——这个氧气罩连接着一罐致幻气体,能让你的感官全部沉浸到你最渴望的幻觉中,从而免于忍受手术的疼痛。”
说着,徐复拧开了旁边气罐上的阀门,氧气罩渐渐被一股淡紫色的气体充满,呛得威廉轻咳起来。
“不要试图拒绝它,不然你会在接下来的手术里生不如死的。”徐复低语着,将阀门拧向更大,“比起求而不得的痛苦人生,死在让你满足的极乐幻觉里又有什么不好呢?”
“唔……”威廉高仰起脖颈,双瞳做梦般张得很大。
“真让我好奇啊,能让你这位福尔摩斯先生甘心沉湎的幻觉,到底会是什么样子?是莫里亚蒂的剑锋吗?还是艾琳的拥抱呢?”徐复戏谑一笑。
“艾……琳?”残存的意识让威廉不觉重复了一遍最后听到的字眼。
在药物的作用下,他的身体渐渐回归于放松,失焦的眼眸变得明亮异常,似乎正倒映着某种异常动人的画面,那画面虚假而美好,极具欺骗性。
“艾琳……”
致命的氧气罩下,忽然浮现起一抹空前缱绻温柔的微笑。
“小……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