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奇怪的小说家
“这是给你们准备的新睡衣。”客房门口，珂雅将一叠整洁的衣物交给了杜若颖。
“谢谢珂雅姐姐。”
“不客气，啊对了，还有——”珂雅继续絮絮地交代着，“浴室架子上有一次性的洗漱用品，随便用，遥控器都在电视机柜里，还有电动窗帘的开关，是长按这儿……”
“嗯嗯，明白了。”杜若颖乖巧地点了点头。
“你们的隔壁依次是苏晓川，我，还有卡尔，有什么事的话，屋内电话机也能随时联系哦。”交代完一切，珂雅转身要走，临走前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她对杜若颖坏坏一笑，悄声道，“别担心，这个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无论发出多大的声音，外面都是听·不·见·的哦～”
……？！！
睡个觉而已，想让她发出多大声音啊？！
杜若颖故作不懂地回以一个疑惑的眼神，将其送走，然后扣上门锁，长舒了一口气。
啊啊，总算是对付过去了。
虽然更难对付的其实还在后面……
她转过身来，见威廉正淡定地倚在床上，手中摊着一本书，是刚从书柜上拿下来的，页眉上赫然写着一行书名——
《社会主义制度下人的灵魂》。
夭寿了，资本主义犯罪界大佬竟然在看马哲……
“喂，”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义务给他做做科普，“看马哲不要挑这么非主流的款啊，书架上有几本要更正加统一点，推荐你从《共产主义宣言》看起哦。”
“没关系，”威廉说，“这本书我早就想要拜读了，却一直没能如愿。当年刚出版时，作者正好身陷官司，书也遭到抵制，不太好获取。现在正好碰上了，自然忍不住想翻一下，仅此而已。”他抬眼瞥了一下书柜，继续道，“至于你说的其他那些，学校图书馆里都有，所以我已经全看过了。”
全看过了……
看过了……
过了……
了……
好吧，看来是用不着她做科普了。以他现在的知识储备，恐怕倒过来给她上一课都绰绰有余。
“如果一个人拥有一台能代替500人工作的机器，”威廉平静地诵读着，不带丝毫情绪，“其必然结果就是有500个人会失去工作……”［1］
杜若颖头疼地扶了扶额。
她就知道，他不会放过这个给她上课的机会。
这算什么？
身为教授的职业病？！！
“由于没有工作，他们会逐渐陷入饥饿，最终走上偷窃的道路，犯罪因此而产生。”他忽然抬眼看向了她，“一个人人平等的国度，共同富裕的社会，不再有权力的倾轧，犯罪从此失去温床——我曾以为这种社会只存在于理想，然而你的国家却真的选择了这个方向。生活在这种世界，感觉怎样呢，小颖同学？”
他的目光锋利得让她感到一阵心虚：“我……我当然觉得很好啦。”
“我也觉得很好，如果真的做得到的话，”威廉低垂下了眼睫，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看来这段异国之旅会很有收获呢，能收集到不错的社会实验数据作为参考。”
“社会实验……喂，拜托你不要一开口就说这么渗人的话行吗？”她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放心吧，”他仰起脸对她温和一笑，“我只是出于个人兴趣想要观察一下而已，不会对你的国家干什么的。”
emmm……
为什么这话听起来这么不可信？
不不不，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今晚到底怎么睡啊？同床什么的也太羞耻了吧！
然而让这位贵族大人睡地板更是想都不用想。
换她来睡地板她倒是乐意，可把别人家干干净净的被子垫到地上似乎也不太好，而且事后如果让珂雅发现了蛛丝马迹，一定会进一步加重怀疑。
似乎是察觉了她心中所想，威廉放下手中的书，将床头的被子搁到正中间，抻成长条，形成一道笔直的分界线：“睡地上的方案就不要再想了，今晚你睡那半边，我睡这半边，谁也不越线，怎么样？”
杜若颖犹豫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她小心翼翼地坐上了自己那半边，然后乖乖躺下。
暖白色的床比想象中还要柔软，散发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淡香，正当她想贪婪地嗅上一口时，忽然意识到这个香味和浴室里的沐浴露相同。
换言之，是威廉身上扩散出来的气味。
她顿时微红了脸。
“关灯吗？”威廉抬手伸向床头的开关。
“嗯，关吧。”她小声道。
“那么，晚安。”
“晚安。”
卧室灯灭，周围陷入了一片黑寂，唯余窗外单调的蛐蛐声还在吟吟作响。渐渐地，除了虫鸣，她隐约听见身后传来他的呼吸声，轻缓而平静，听起来近在咫尺。
墙上的时钟转过了一圈，又一圈，睡意却始终没来，杜若颖稍稍活动了一下略为麻痹的四肢，感到了空前的难熬。她确信，这世上绝不会有比「在他身边安然入睡」更难的事情了。
脑海中忽然想起不知在哪个电视剧里听过的一句话：“想要找一个合拍的人生伴侣其实很简单，找那种连睡相都让你觉得很喜欢的就行。”［2］
可威廉会允许她看到他真实的睡相吗？
不，绝不可能。
他甚至都不会让自己先对方一步入睡，对死亡的司空见惯已经让他养成了抗拒睡意的本能，毕竟，那种毫无防备的状态实在太致命了。更何况他自己也说过，即便睡着了，他的防备心也依旧很高。
「夺人性命者，终不得安眠……么？」
距离天亮还有四五个小时，杜若颖再也躺不住了，摸起手机就要溜出去。她蹑手蹑脚地从床上坐起，侧身一瞅，见威廉正背对着自己，一动也不动，看不出来是否还醒着。窗外，清朗的月光越过山影投射进来，将木地板映得银白如雪。
双脚刚一落地，身后，威廉的声音冷不防响起：“别太久，容易让人起疑心。”
这家伙，果然没睡。
“嗯。”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还有，注意安全，”他依旧背对着她，语调轻缓得像是在说梦话，“尤其当心苏晓川，万一碰上了，别和他独处。”
“哈？为什么？”
然而他并不再言语。
虽然不明白威廉在顾虑什么，但杜若颖还是答应了下来，然后离开了卧室。
来到走廊上，她意外地发现，没睡的人并不只有她一个——卡尔的房门大开着，昏暗的房内，床上一片空荡。苏晓川显然也没睡，虚掩的房门透出来些许光线。就连楼下的餐厅，吧台处也散发着淡淡的暖光，虽然有片墙半掩着，但她知道，显然是有人在那里。
会是谁呢？
她有些好奇地向餐厅走去。
随着她越靠越近，她渐渐发现那里传来了细微的说话声，是苏晓川的声音，而且只有他在说话，看来是在和什么人通电话。
“……嗯，是啊，其实我也不想，”苏晓川端起一杯金色的鸡尾酒，轻声笑道，“没办法嘛，故事开始变得无聊了，只好亲自上场试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