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杀意的四重奏
廖俊察觉到，杜若颖远远望向杜若宪的眼神中，似乎透着一丝讶异，看来两人是认识的。于是他对她说：“是熟人的话，就下去打个招呼吧，排练不急。”
“不……不用了，”她匆匆收回了目光，“咱们——还是快点开始吧。”
然而，在演出过程中，她总是有意无意地偷瞥向观众席第一排的正中间，杜若宪所坐下的位置。
而杜若宪，似乎是没料想到她会完全不搭理自己，刚一开始的时候，他的神情和动作还显得有些局促。但在两人的目光偶尔对上了一次后，他忽然就找回了平时的状态。
他对她扬了扬嘴角，并试图用眼神向她传递一种笨拙的鼓励，而那份紧张感也在不知不觉中消融掉了。
于是就轮到杜若颖紧张了。
明知眼下最该做的是专心排练，可她却满脑子都在琢磨他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要知道，他可不是那种有事没事就来找她闲聊的人，而且也从来不会闲到突发奇想来看望她。
而且他甚至都没有提前联系她。
难道是有什么必须和她面谈的要事么？而且事态紧急，来不及提前联系？但他看起来似乎并不着急……
难道是要谈的事涉及了什么保密原则，所以只能找她当面说？但是一般这类事儿，她不主动问的话，他也不会主动提才对……
想着想着，杜若颖在表演上渐渐不受控制地分心起来，台词卡顿和动作不到位的问题更是频频发生。最糟糕的是，这一切全都被杜若宪看在了眼里。
他甚至还被她的口误逗得笑出了声。
这……这简直让她更紧张了……
“若颖学妹，你今天似乎有些不在状态呢。”耳畔，林子涧的轻语忽然将她从发呆中惊醒。
她环顾一眼四周，注意到五步之外的威廉也正盯着她。而她自己身后，则是扮演着莫里亚蒂的林子涧，他挟持了她，以便与扮演福尔摩斯的威廉进行谈判。
此刻，大家都安安静静地等在原地，一动不动，等着她作出撞上长剑的动作。
杜若颖这才意识到，第二幕已经开始了。
白晃晃的聚光灯烤得她大脑一阵一阵地发着晕眩，让她感到注意力越发难以集中。
“啊……对不起，我这就……”她慌忙道歉着，然后按照剧本接下来的走向，将他手中的剑夺下，刺向自己。
不料，眼前忽然一道弧光闪过，手中的剑也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打偏，飞了出去。细长的银刃在半空中打出两圈锋利而漂亮的旋儿，最后稳稳地扎到了舞台边缘的木地板上。
杜若颖吃痛地捂住自己的手心，目光迅速锁定了那个冲击力的来源，却只看到近在眼前的威廉。
虽然只是一瞬间，她却清楚地见到了他弓身前冲，右臂横张的动作。她注意到他手中握着一把演戏用的左轮，枪身上有一道崭新的细长凹痕，像是刚被什么狠狠砍过一般。
没错，是他打落了她的剑。
一股莫名的烦闷情绪陡然升起，就像彻底脱轨的列车一样，猛然冲出了理智的控制，她甚至忘了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在看着，就对他以极高的分贝大声愠怒道：“你干嘛啊！又想给剧本做什么奇怪的修改吗？”
然而威廉的神情却冷峻得出奇：“这么迟钝的话，迟早会丢掉性命的哦，小颖同学。”
“什么？”
“那把道具剑被人掉包了，你拿的是一把真剑，”他的声音却依旧温和而平静，语气中却隐约带着一丝责备，“莫非你到现在都还毫无察觉吗，还是说——你觉得你的命比那个木地板还硬？”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见台上情况不对，廖俊赶紧跑了过来。
“啊，那把剑！”周晗指着它惊叫道。
“有人……有人把剑掉包了，”黎蕊晴脸色苍白地喃喃道，“看来是真的有人想害若颖学姐……”说着，她怯怯地看向了李雯。
“蕊晴，你是不是话里有话？”李雯忽然生气地说，“你要是对我有想法，就直说出来，别拐弯抹角的。”
“我……”黎蕊晴害怕地噤声道。
周晗上前挡在她俩之间，将黎蕊晴护在了自己身后：“学姐，不如您直接承认自己做贼心虚怎么样？”
“你说什么？”
“您自己在被诅咒的台阶那里说的愿望，我和蕊晴可全都听到了。”
“被诅咒的台阶？”杜若颖狐疑道。
“我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什么被诅咒的台阶，居然信这种幼稚的东西，我看你们是政治课没学好吧？”
“说起来，子涧！”廖俊突然侧身说道，“剑被偷换了，你拿在手里的时候却没觉得不对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林子涧不满道，“若颖学妹拿到它的时候不是也没发现异常吗？它和之前那把道具剑看起来一模一样，我哪里知道会是把真剑？真要问责的话，不是应该问责周晗吗，负责服化道的人是她吧？”
“我？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周晗慌张道，“道具平时都放在后台的道具间里，那钥匙又不止我一个人有。”
“还有谁有钥匙？”威廉问。
“以前是闫修学长保管钥匙的，现在主要是我，但廖俊学长也有配一片。而且，戏剧社的所有人其实都有配钥匙的机会，”周晗解释道，“之前有一次，我因为有事来不了，就让蕊晴拿上钥匙来开的门。而前几天，子涧学长说自己有东西落在道具间了，就让李雯学姐来问我借了一次钥匙。”
“未必就是我们之中的人干的吧，”李雯说，“不是说这个戏剧社每年都出事吗？早在我们来北聿大学读书之前就是如此了吧。就不可能是外人盯上了我们吗？”
“可是，根据我收集到的资料来看，往年都是在正式演出之后发生失踪案。今天这种情况，貌似还是头一次吧？”杜若颖说。
“确实。”廖俊点头道。
“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去道具室看看么，也许那里会有什么线索。”检查完剑后，杜若宪站起身对众人说道。
“你？你是什么人啊？”林子涧不悦地说。
正当杜若宪犹豫着是拿出刑警证还是挑明自己是杜若颖的哥哥身份这个问题时，他的目光忽然警惕地上移向了杜若颖的正上方，右脚也不觉后退了半步。
与此同时，威廉也喊出声来：“上面有人！”
似乎是猜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杜若宪忽然睁大了双眼，对着杜若颖大喊道：“小心！快躲开！”
杜若颖还没来得及抬头确认，就被身旁眼疾手快的威廉扑倒到了一边。在她的后背狠狠触地的那一瞬间，她原先所站的位置发出了一声巨物坠落的轰响，小腿上也隐约感觉到有许多细碎如沫的飞溅物洒上来，砸得生疼。
待一切都重归安静之后，她注意到舞台倏然变暗了几分，因为原先位于她正上方的那一排灯刚刚坠落了下来。
威廉和杜若宪已经不见了身影，但是他们的说话声很快就出现在她上方的两侧。
“没看到人。”是杜若宪的声音。
“我这边也没有，看来是跑掉了。”是威廉的声音。
“墙上发现一把折叠刀，嵌在木板里了，刻痕很新，正对着灯光原先的悬吊位置，应该是作案工具。”
“我这边倒是没有什么发现。”
“那暂时就先这样吧。”
“嗯，其余的下去再说。”
对话声消失后，她的注意力移回了眼前。她发现，刚刚这场事故，大部分人都幸运地躲闪了过去，唯有林子涧被灯杆砸中了脚踝。那股突如其来的钻心剧痛瞬间就抽空了他全部的力气，连惨叫声都是那么哑然。他脸色苍白，汗如雨下，虚弱得似乎随时会昏倒过去。
李雯慌忙上前察看他的伤情，一边安慰着他，一边赶紧打通了校医院的电话。
不一会儿，就有医生过来把林子涧抬走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下是真的糟了。这个高度砸下来的重物，又落在脚踝这种脆弱的位置，少说也会是个骨折，肯定需要很久的时间来恢复，别说近在眼前的校审，就是正式演出的那天，恐怕也根本上不了台。
如果身为男主角的林子涧缺席，那么，负责声光效果的李雯很可能也不会再来。这对于原本就人数不足而且根本招不到新人进来补替的戏剧社而言，简直太致命了……
难道这次是真的走到穷途末路了么？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杜若颖忽然灵机一动，一把拉住杜若宪的手，对廖俊说道：“让他加入进来怎么样？”
廖俊将目光转向杜若宪，那是完全不输于林子涧的身形和外貌，甚至可以说，是更胜一筹。
“我当然求之不得了，但是，不知道他本人会不会同意啊？”
“你们的艺术节允许拉外援吗？”杜若宪问。
一听此事有戏，杜若颖不禁微微扬起了嘴角：“放心吧，艺术节的规范，这几天我已经研究烂了，拉外援是很常见的。”
“那——行吧，如果只是晚上的话，应该是有时间的。”他说。
太好了，对于她的大部分请求，他仍然是有求必应的，即便是这样荒诞不经的事儿，他甚至都没细问原因就同意了下来。一想到这里，杜若颖不禁感到心头一暖。
但是，她也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为什么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为什么正好是这个频频出事的今晚？
就仿佛是被刻意设计好了一般。
她抬眼看向威廉，却只看到那副和往常一样的，标准得如同假面一般的微笑。而他那双鲜红盈亮的瞳眸，此刻正悄无声息地映照着杜若宪的身影，就像映照着一只落网的猎物。
然而，身为猎物的杜若宪却只是浑然不觉地看着自己身旁的妹妹，眉宇间满是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