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番外四 此间少年7
“我也不是一定要拆散你们, 还是希望你们自己想清楚。”孙铎看了看周箨,“你们都是毕业班的学生。你是拿到首大的保送高枕无忧了,还是国际奥赛冠军, 学校其实也对你没有要求了, 但是,万一影响到了时欢呢?”
穿着紫色校服的少男少女并肩站在办公桌前,被初中部和高中部的几位老师和年级组长围在正中。
坐在办公室角落判卷子的老师也偶尔抬头好奇地打量两个人。
据说是国际物理奥赛冠军得主、曾经的高中部第一和如今的初中部第一,这样两个传统意义上的绝对好学生, 居然会因为早恋被一起抓来老师办公室。
男生眉清目秀,一脸斯文气,女生看着也很乖巧, 单凭面相真是很难想象这样两个学生会在毕业年级私下偷偷恋爱。
“时欢今年要中考, 这个时期特别关键, 周箨你经历过, 是更清楚的,复习分秒必争。”孙铎转了转椅子,“而且,我当老师这么多年看过来,即便再聪明,能在恋爱的同时兼顾学业的学生也太少太少了。你们年纪还小,很容易被新奇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千万别觉得自己就一定是特别的那一个。”
时欢班主任接过话来,温柔地劝:“恋爱的学生我也见过不少。恋爱本身没什么错,这个年纪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 咱们学校的学生也都很优秀,很正常的事。可是影响到了学习,后来大多都是追悔莫及。”
周箨微微低着头听她的话, 没有什么表情,眼睛里神色莫测,看不出喜怒,只是嘴唇抿成一条线。
身材颀长的少年沉默地站在那里,隐隐作出将女生保护在身后的姿态,夕阳透过办公室的窗户在他的侧脸留下明暗相接的棱角,身上的校服不知怎么竟穿出了几分成熟的味道。
孙铎语重心长道:“正是因为年纪小,很多同学其实只是觉得好玩,两个人就在一起了,并不是真的懂得爱和责任,归根结底只是消耗彼此的时间和情绪。所以我基本上从没有见过一对能修成正果。你们的人生还很长,也都是很优秀的同学,为了没有意义的事情浪费自己对未来投资最好的时机,其实是很可惜的。”
周箨的嘴巴抿得更紧了,眼神终于从地面上移,用那双黝黑深邃的眼睛看向孙铎。他同他对视了两秒钟,然后转过头看了看站在自己侧后方的女生。
时欢耷拉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也看不清表情。
周箨原本垂在校服裤侧的手动了动,向后握住了她也垂在身侧的手。
老师说了很消极的话,她年纪小,可能被打击,也可能害怕这样的场面,他想他应该在这个时候支撑她一下。
然而放在眼下的场合来看,这无疑是在向老师宣示不会妥协的态度。
时欢的班主任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
连孙铎也有些惊讶。
在办公室里拉着女生的手,这是无论从成绩还是性格来看都是绝对好学生的周箨第一次公然作出与老师对抗的事情。
连时欢都吃了一惊,一个激灵,抬起头来看他。
周箨从她身上收回目光,转过头严肃地和孙铎对视:“我不是为了好玩,我们不是浪费时间。”
少年顿了顿,一字一字掷地有声地道:“我们会结婚的。”
他的声音很清冽动听,即便是有些怒气地说这么认真的话,也并没有令人不舒服的凌人气势,而是有着超乎年龄的稳重,让人不敢看轻。
时欢站在一旁,愣了三秒。
虽然时机很哭笑不得,话也有点幼稚……但是,她很感动。
周箨从来没有和她聊过对未来的打算。她其实根本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的周箨就已经想得这么长远。
他才十六岁。十六岁的少年,就已经把她归作人生里不可或缺的存在,在尝试着承担起一段感情里的责任。
对着老师说这样的话,好像多少还是带着点少年意气,时欢想,如果是三十岁的周箨,大概并不会这样强按着忐忑与怒气同旁人苍白地解释或者证明什么。
她感觉得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地抓紧了她的手。
她要给他这样的底气和回应。
时欢用力回握住他,扬起脸来也笑着说了一句:“嗯,我们会结婚的!”
这下轮到周箨略带惊讶地转头来看她。
时欢笑眯眯地和他对视。
会的。
在她穿越回来之前,他们就是才结婚。
那样的未来是一定会到来的。
孙铎和时欢的班主任对视了一眼,有些无可奈何。
周箨在东华六年,带过他的老师都清楚,他不是寻常的可以被老师几句话动摇想法的学生,他非常懂得自己要什么,而且异常执着专注。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年纪取得如此成绩。
显然学生这里的路走不通了,只有请父母来谈一谈,看能不能把影响降到最低。也许父母能帮助学校把这件事沟通得更清楚。
几个老师以眼神达成了这样的共识,然而还没有等他们说什么,周箨忽然开口说道:“希望学校先不要把这件事告知我们的家长。”
孙铎笑了,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找家长?再说,如果真像你俩说的,你们都打算结婚了,却怕父母知道?”
因为时欢还不想被父母知道。周倬云不会管他,但时欢可能会被父母难为。
况且,如果现在双方父母现在知道了,时欢家就可能会知道他的身世。
周箨低下头想了想,似乎是决定了什么一样,转向孙铎和高中部的年级组长。
“如果学校不出面通知和干涉,我保证不影响她的学业,还会在高考里替学校争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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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欢彻底傻眼。
直到两个人牵手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她还是头脑发昏的。周箨走在她左前方,把她的手牵得很紧。
走廊上的高中部学生见了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都震惊得移不开目光。高中部认识周箨的学生很多,从入学以来,听到的这名传奇学长向来是和“物理天才”“国际奥赛冠军”“年级第一”挂钩的,谁也想不到会撞见他公然牵着一个女生的手从老师办公室出来。
……形象反差过于大了。
连当事者本人都始料不及,时欢终于在诸多围观的目光和前来围观的实验班同学的揶揄起哄中回过神来。
“你怎么和老师提了那样的条件?”她拉住周箨,“你打竞赛一年都没准备过高考科目,现在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了,你……”
周箨停下脚步,认认真真对她说:“相信我。”
时欢被他的眼神定在原地:“其实我想说,你不用这么逼自己,被爸妈知道我也没什么。”
少年沉默了片刻:“……其实我有点自己的私心,也不太想让他们知道。”
时欢同他对视,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还是在意自己的身世。
她仰头看着眼睛里一片深沉温柔的少年。
虽然看上去总是这么态度冷淡、沉默寡言,好像冷眼就能把世间的一切都看得通透,可是为了喜欢的女孩子,他默默承担起比她想象中重得多的责任,一反常态公然和师长对抗,甚至可以用考状元作为条件,恳请学校不要拆散他们。
没有一个女孩子可以不为此动容。
现在是她要感谢命运,让她在未来可以和他终成眷属,假如年少时遇到了这样好的人最终却走不到一起,世界上的其他人也不过都是陪衬。
感谢上天把他送来她身边。
她的男孩子是世界上最聪明也最温柔的人。
时欢笑了笑,牵着他的手晃了晃:“一起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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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东华包揽了天城的中考状元、高考文科状元和理科状元。在外界的采访和报道铺天盖地涌来时,最为校内学生津津乐道的还是——
中考状元和高考理科状元是一对。
听说两个人在毕业年级下半学期还因为早恋被抓去老师办公室谈过话。男生是参加竞赛回来临时拾起高考科目,复习半年成了状元。
连老师都无可奈何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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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时欢回学校拿高中录取通知书时已经是学校里的暑假,周箨站在一旁,陪她一起穿着东华的白色夏季校服。
学校高中部已经开放,供拿到通知书的学生和家长前来参观。校门口显眼位置的宣传栏上,挂着今年高考文理两位状元的照片。
许多将要升入高中部的学生满怀憧憬地在宣传栏前驻足,三两成群议论纷纷,或是匆匆走过时视线在其上停驻。
理科状元居然不是想象中戴着呆板眼镜、满脸青春痘的典型性学霸,而是眉清目秀气质内敛的美少年,照片被挂在绿意盎然的古朴校园中,眼前这座未知的象牙塔似乎都染上了一丝童话气氛。
一身雪白校服的少年站在树荫里,含笑看着不远处低头在桌上翻找通知书的少女。时欢的班主任和初中部的年级主任都在场,笑着和他打了招呼。
孙铎从含英楼里踱出来。周箨看到他,恭敬地问了好。
“恭喜啊,状元。”男老师一把揽过男生的肩膀,“没想到你真的做到了。其实我们当时几个老师后来约好的是,与你能不能争状元无关,只要时欢成绩下滑,就会找她父母谈。不过你们两个都很争气,她从那以后一直是第一名。老师们只是不想你们后悔,不是不想你们拥有美好的感情。既然这段感情对你们双方都是正面的影响,那么学校也没有必要出面,你们两个自己去把这件事和父母好好沟通吧。”
周箨侧过脸看他:“那你当时同意我考状元?”
孙铎揽着他的肩膀晃了晃:“是你自己提出来的,我干嘛要拒绝?能为学校增加点招生宣传资本不好吗?”
周箨收回目光,默默凝视地面,唇角却微微上翘。
这个在物理竞赛里扮演了他启蒙老师角色的男教师虽然有时不拘小节了点,但总是在全心全意替学生考虑。现在回想起来,即便周箨才是他的学生,可是他当时和两个人谈的那一番话却几乎都是在维护时欢。
孙铎的话的确是很有道理的,学生时代恋爱的学生大多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往往走不到最后,徒增遗憾。
是周箨和时欢太特殊。
他们在年幼的时候就幸运地遇见了彼此,年少时就已经用漫长的相伴确认了彼此的感情,又足够聪明和坚定,对事业如是,对爱情也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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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箨坐在高三一班的教室靠窗最后一排座位上,摸了摸曾和自己相伴三年的座椅,环顾空荡的教室,脸上流露出怀念的神色。
“要去首大上学了,你会想我吗?”
他点头:“我会尽量多回来,每天和你保持联系。”
时欢背着手,笑嘻嘻地绕过课桌向他走来。
周箨以为她要坐在他旁边,于是稍稍侧腿让了让。
然而下一秒腿上一沉,女孩大着胆子,在他惊异的目光中直接坐在了他的双腿上,双手揽过了他的脖子。
周箨猝不及防,两个人前所未有的亲密接触让他一个激灵。他怕她坐不稳,下意识地用手挡在时欢身侧,虚虚地护住了她。
时欢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满意地俯下身来,周箨有些难耐地微微侧头躲开了她的呼吸。
“……起来。”
“不起来。”
“……”
她伸手捏着他的下巴转过他的脸来,低头轻轻亲吻少年的嘴唇。
碰了一下就分开来。
时欢用气声问:“还要我起来?”
“……起来。”
话虽这样说,但是他也没有推开她。
她索性分开两腿跨坐在他腿上,周箨原本虚虚护着的手已经完全揽上了她的腰,时欢又低头吻了下去。
穿着校服的少男少女在盛夏无人的教室偷偷接吻,带着生涩与悸动。
她放在他下巴上的手力道慢慢软掉,变成捧着他的脸抚摸。周箨没有一点经验,却凭借着少年的本能将她的身体揽得更紧,由被动变为主动地吻。
初吻总是有着太多想要探索的好奇,混杂着懵懂、禁忌与试探,又是和喜欢的人相拥,无人打扰,谁也舍不得停下来,交缠的喘息声和心跳声在空荡寂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直到走廊上响起脚步声,两个人才如梦方醒般匆匆结束。
时欢埋首在周箨颈窝,和他脸颊相贴。
她问:“我们会结婚的,对吧?”
周箨收紧了揽在她腰上的手,抚了抚她的头发:“等你长大,我们就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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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要有多幸运,才不必兜兜转转、寻寻觅觅,就可以在最懵懂年少时遇见如此志同道合、灵魂相契的另个一人?
我想,这个问题的答案我还要用一生去体会。
但我知道的是,无论是什么样的年纪,青春亦或耄耋,无论在哪一个时空,我都会推开一切阻碍,用尽全力奔向你。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在修完这一章初稿,打下这段作话的时候,我在的地方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大雨瓢泼,而这篇文最开始的场景,也是夜间的一场声势浩大的雨。
也许上天是在告诉我,我花了五个月、用心血一字一字写完的这篇文,里面的人物、爱和故事,都是在这个世界上真实存在的。
存稿时会为了可爱的小笑笑而边写边不由自主地微笑,觉得浑身轻松,生活都变得好可爱,写到民国pa的时候哭了一桌子纸,出去走了半天才缓过来。这篇文是这么特别,笑笑、小箨是我心爱的孩子,难以割舍。
但结束的这一天还是来了,对不起,我百般拖延,不想发这一章,是真的很难过很舍不得,不想陪他们走的这段路就这样结束。后面如果有灵感的话,我会尽量在微博继续更新一些新番外。
我总愿意相信,在晋江连载的结束不是他们的结束,他们还在这个世界上真实地生活、相爱,他们会幸福一辈子。
我也会爱笑笑、小箨,我心爱的孩子,一辈子。
我们下一篇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