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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序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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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章·下]

    江斯月指尖用力,试图拉扯裴昭南的休闲西装外套,光滑的布料却找不到任何着力点。

    仿佛溺水之人,拼命地去抓一根浮木。

    她想上岸,他却拉着她不停地下坠。

    终是斗不过他,她放弃挣扎,和他一同堕入暗不见底的深渊。

    太久没有接吻,他的吻又来得过于粗暴,她喘不上气,只能任由他攫取。

    万般情绪交织,她的眼角落下一滴泪。

    温热的泪水砸到他手上,抑制住他想要撕碎、刺穿她的渴望。

    他松开她的时候,唇上已沾染她的红。

    江斯月缩着身子,想要逃离,可他并不愿意就此放过她。

    他掐住她的腰,迫使她看着自己,轻吻她被欺得薄红的眼,低声说:“luna,好久不见。”

    luna一词来源于拉丁语,是罗马神话中月光女神丨的名字。

    江斯月的英文名叫luna,是因为她名字中有“月”字。

    以前,裴昭南最爱在她意乱情迷之时亲吻她,嗓音沉沉地唤她luna。

    他每叫一次,她便陷落一分。

    这是他们之间别样的小情趣。

    裴昭南抚过她白皙小巧的耳垂,那颗月牙形的耳坠折射着亮光——这是他当初送给她的东西。

    她还戴着它,或许是旧情难忘,亦或许是……她早已将它视为一件平平无奇的首饰,没有任何特殊含义。

    江斯月躲开他的手,又用手背蹭了一下自己的唇角,低头便见一缕红——口红全花了。

    她控诉道:“裴昭南,你疯了?”

    闻言,裴昭南只是淡淡地扯起一丝笑:“哦,原来你认识我。”

    玩世不恭的语气,跟以前没什么不同。

    对峙之时,江斯月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来电显示是赵承言。

    她这才意识到已经耽误了太久。

    他的态度倏然转冷:“挂掉。”

    她不想听他的话,执意接听。

    裴昭南忽地扣住她的手腕,警告道:“不想让他听见不该听见的声音,知道不该知道的事,就挂掉。”

    知道什么呢?

    她背着刚交的男友,和另一个男人在这狭长无人的甬道里忘情接吻。

    铃声躁动。

    她没再管,只是无力地靠着墙,抬起泪湿的睫毛看他,眼波漾动。

    时光对他真是仁慈,在他身上寻不到半点踪迹。

    他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她却早已面目全非。

    她抽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裴昭南,我已经过了疯狂的年纪。”

    她不再有不计后果的资本,也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纠缠。

    所以,他能不能放过她?

    “你挑男人的眼光也更差了。”

    “……”

    江斯月无法反驳。

    他挑女人的眼光倒是好,可她不愿提及方才伴他身侧的女人,显得她很在意一样。

    她想要为自己挣回一点颜面:“他愿意娶我。”

    他却直戳要害:“你愿意嫁他?”

    相顾无言,唯有长久的沉默。

    这些日子,江斯月想方设法地自我麻痹,告诉自己她只是想要平淡无波、衣食无忧的生活。

    看,她甚至愿意容忍对方身上那些她不喜欢的东西。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到,却在这个问题面前败下阵来。

    吱呀一声,有人推门。

    江斯月一怵,回头望去。

    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以怪异的眼神打量着她和他。

    江斯月立刻别过脸去,用手背挡住泛红的唇角。

    因第三人在场,这场对话无疾而终。

    那女孩侧身横过他们中间的过道,江斯月趁机直起身,揩去眼尾的泪痕,离开这里。

    她和裴昭南心知肚明。

    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了。

    ///

    裴昭南回来找林艺姝的时候,她正和馆长交谈。

    馆长亲切地称呼她为裴太太,向她介绍卡特兰的几件代表作品,她频频点头,十分赏识。

    见了裴昭南,林艺姝微微挪步,给他让出位置。

    裴昭南站在她身旁,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面前的展品。

    这是一个头戴纸袋的男人。

    他身穿灰色西装,跪对着墙,双手交握,似是戴着无形的镣铐,又像是在祈祷宽恕。

    这副作品名为《最后的审判》,是本次主题展览的重中之重。

    林艺姝微笑着与馆长辞别,这才和裴昭南说:“昭南,你哥刚刚来电话,说他下飞机了,今天晚上一起吃饭。”

    裴昭南轻轻嗯了一声。

    林艺姝今年在北京开了一家私人美术馆,她对卡特兰很感兴趣,想收藏一到两件作品,以充实馆藏。

    恰好裴昭南与798艺术区的某位负责人相识,他哥便委托他陪同林艺姝前来看展,顺便洽谈相关事宜。

    一切尚算顺利。

    走出展厅,林艺姝不经意地瞥见裴昭南手指上的一抹红。

    她关切地问:“你的手怎么了?”

    裴昭南没有擦,也没有藏,对此并不在意:“没事儿,一点小伤。”

    “要不要叫医生来处理一下?”林艺姝问,“手不疼吗?”

    “不用,不疼。”裴昭南说。

    疼的是心。

    ///

    江斯月擦去凌乱的口红痕迹,不再补妆,而是戴上口罩。

    她站在展厅的入口处,垂眸,看地板上模糊的影子。

    这里有一只巨型的猫骨架。

    它龇牙咧嘴,耸着脊骨,尾巴高竖,全身呈攻击防御的姿态。

    为什么会这样?她叩问自己。

    在她终于决心告别过去的时候,裴昭南再度闯入她的世界,搅动她平静的、犹如一潭死水的生活。

    这时,她的肩膀忽然多了一点温暖的重量。

    她收束思绪,发现是赵承言为她披上了外套。

    “天冷,你穿得太少了。”他说。

    “谢谢。”她看着晃晃悠悠的衣袖,心也跟着摇摆不定。

    “今天晚上有安排吗?”

    “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想请你看电影。我家有影音厅,观影效果不输电影院。”赵承言建议,“刚刚我那个朋友推荐了一部贾樟柯的片子,说有空可以看一看。我觉得,今晚就很合适。”

    说罢,他单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举止比以往都要暧昧。

    深夜电影,私人空间,孤男寡女。

    这意味着什么,江斯月再明白不过。

    那几年,她和裴昭南没少做这种刺激、大胆的荒唐事。

    而现在,她只是摇了摇头,轻声说:“不了。”

    “不喜欢贾樟柯?”赵承言给出了其他选择,“伍迪·艾伦怎么样?或者昆汀……”

    江斯月打断他的话:“刚刚老板给我发消息,有一个文件急需翻译,今晚就要。”

    回国之后,她在某世界五百强药企的大中华区总部做gr(governmentrelations,企业政府关系),时不时会帮老板翻译各国的公共卫生政策和医药管理类文件。

    只不过,今晚并不存在这样的文件。

    兴许赵承言意识到这样的请求有些许的唐突和冒犯,他很配合地转移话题,游刃有余地说:“职场上别什么都大包大揽,周末老板有事找你,过一会儿再回复。他要真着急,就找别人干了。这活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能干,女孩子不要那么辛苦。”

    这是他在投行浸淫多年得出的真经。

    有时候,他会在半夜被一个电话叫起来,不分昼夜地工作、加班。

    “我知道。”江斯月不动声色地将肩膀移开。

    “好了,你回去忙吧。”赵承言拿出车钥匙,“我开车送你?”

    “我们不顺路,就不麻烦了。我自己打车。”

    “那好,路上小心。到家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江斯月想把外套脱下来还给他,他却摆了摆手:“下次见面给我就行。今天气温低,晚间还有雨。你穿着,别冻感冒了。”

    他的态度温和得仿佛一位绅士,和方才裴昭南的表现全然不同。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她停止思索。

    为什么……要拿他和裴昭南比呢?

    ///

    出租车驶过酒仙桥,往朝阳公园的方向开。

    江斯月脱下微凉的外套,折了一道,放到旁边。她恹恹地靠着后座,目光转向窗外。

    乌云被夜色笼罩,月亮也失了颜色。

    秋冬时令,草木萧疏,夕露摇落成霜。几点凉雨淅淅沥沥,车窗布满水痕,形成破碎的纹路。

    这时,出租车忽然停下。

    江斯月抬眼看向前方,霓虹渐次点燃,一长串的红色尾灯在风雨里飘摇,鸣笛声此起彼伏。

    她不禁询问:“师傅,前面是红灯还是堵车?”

    司机头也不回地说:“看呐,这不堵着呢嘛。”

    她又问道:“请问多久能好?”

    “我哪儿知道啊。”

    司机颇为不耐烦,大抵是这一单挣不了几个钱,却得耽误上好久。

    江斯月心绪不宁地等待了几分钟,出租车纹丝未动。

    她掏出手机查看路况,这一带竟全线飘红。

    “就送到这里吧,”江斯月说,“我下车。”

    司机见她衣衫单薄,语气添了几分心软:“外面刮风还下雨。”

    江斯月对此无动于衷。

    她付了钱,拿好随身物品便下了车。

    冷风袭来,她没有穿外套,绸裙随风而动。

    她逆着车流,走在长街中,像一尾黑色的金鱼沉入深水。

    今天真冷啊,她想。

    遥远的记忆倏然浮现心头。

    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裴昭南开车载她,绕着四环路兜风,只因那天她说自己心情不好。

    后来,天空突然下起雨。她让他关顶棚,他却不,反倒让雨淋了进来。

    她捂着头抱怨,他却笑着说:“淋雨才畅快。”

    雨滴落在头顶,酥酥麻麻,丝丝凉凉。

    所有的不开心,被一场雨带走。

    思及至此,江斯月仰头,看向高悬于城市上空的月亮,任由冷雨落在脸上。

    吹风也好,淋雨也罢。

    能清醒的话,感冒也无所谓。

    [序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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