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这一整天吧,佛拉娜觉得自己在学院里过的……挺意外的,哪怕知道四福晋的女学和寻常女学定然不同,但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不同。每一样事情对她来说都是稀奇的,每一个人的变化不同,对她来说也是惊奇的。
从学院回来,她就觉得,自己有许多话想找个人分享一番。思来想去,她就想到了小堂妹雅尔丹了——凑巧,雅尔丹之前也想着去女学,若是能听自己说一说女学的事儿,该也是期盼的吧?
佛拉娜也就和章佳氏打了个招呼,转头就去了隔壁。
四婶李荣保夫人,觉罗氏先让人将佛拉娜带到了客厅,她雍容华贵的坐在软榻上,看佛拉娜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十分不懂事儿的小孩子:“佛拉娜这是刚从女学回来?”
佛拉娜对觉罗氏是有几分了解的,毕竟是做过亲生的母女的。觉罗氏是红带子出身,也算是宗室,大约就是这份儿出身,她向来是带着几分傲气和矜持的,自持身份,也向来是维护规矩规则,半点儿不肯踏错一步的。
她如此,她教养女儿的时候更是如此,要求十分严格,步步按照规矩来。男人纳妾要摆酒庆祝,男人混不吝做妻子的要劝着,男人的孩子不管是庶出的还是嫡出的都要一视同仁,男人在外面的事情也都不许多过问。
佛拉娜是她教导出来的最成功的的女孩儿,不光是规矩好,形态礼仪都是绝佳,所以才能在一群选秀的女孩子里脱颖而出,最后成了乾隆的原配,大清的皇后。
佛拉娜上辈子,可是经过了德妃,四福晋,还有佟佳氏,还有钮祜禄氏几个人的共同相看的。
大约是骨子里的教导,见了觉罗氏,佛拉娜就忍不住有几分紧张,生怕她下一刻就要对自己的规矩礼仪挑剔起来。这会儿就是说话,都忍不住捏紧了手帕:“回婶娘的话,是刚从女学回来,正好在女学有些许逸事,就想过来和雅尔丹聊聊天。”
“女学……”觉罗氏沉吟了一下,手指头微微动两下,又端着茶杯抿了一口,才问道:“听说女学学生都是行动坐卧,成群结队?”
佛拉娜有些疑惑这个问题,但还是点头了:“是,大家都是同窗,闲暇时候,总不好一个人坐在位置上不动弹,就总是凑一起说说话,聊聊天什么的。”
“女人若是时常说些八卦,就会变成长舌妇。七出有一条,你知道是什么?”觉罗氏忽然问道,佛拉娜就忍不住皱眉了:“婶娘的意思是,女学的人如此是不合规矩的?”
“倒不是说不合规矩,只是你们去上学的年纪小,怕是分不清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觉罗氏语重心长:“年幼被蒙骗,万一到时候传出个多嘴多舌的名声可怎么办?咱们这样的人家,将来婚姻大事,定是要门当户对,若是家里主母是个长舌妇,那谁家敢聘?”
佛拉娜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做表情了,是因为听到说婚姻两个字就脸红呢,还是因为觉罗氏这话里意思而愤怒不安呢?或者,急慌慌的想辩解?
但最终,她还是笑道:“婶娘觉得四福晋是个什么样的人?”
觉罗氏就忍不住皱眉——觉罗氏当真是个很在乎规矩的人,她自己嫁给李荣保多少年,从不为嫉妒之事,就拦着李荣保纳妾。李荣保九个儿子两个女儿,只一半儿是嫡出,剩下一半儿全是庶出。
从李荣保这后院来看,再对比雍亲王几年前就说不纳妾的行为,那觉罗氏对四福晋是个什么想法,几乎是不用明说了。
果然佛拉娜一问,她就皱眉了:“虽则有些小聪明,却到底是耽与男女之情了。”
她摆摆手:“我知道你小丫头什么意思,女学是四福晋开的,有什么不好的,就是指责四福晋了是吗?你且放心,四福晋有这个胸襟,不会因着两三句闲言就治人罪名的。”
她笑了笑:“再者,朝堂上三两天的说这事儿,四福晋连朝堂上的言官都不放在眼里,难不成还会倒头来追究我们几个女人私底下的闲谈不成?”
“女学是好是坏,我也并不是很关心,只是,我觉得将女学的事情带回来说,就有些不太妥当了。”觉罗氏索性直言:“雅尔丹之前闹腾过几天,说是想去女学,我没允许。不管你们小孩子是怎么约定的,这上学大事儿,总归还是做父母的才能做主,你说是不是?”
觉罗氏的意思很明显了,就是不许雅尔丹去女学。也不许佛拉娜来和雅尔丹说女学的事儿,一个是她觉得女学那边风气不好,名声不佳,二来也是怕雅尔丹被勾了心思,一个劲儿在府里闹腾。
五六岁的孩子你说你闹腾不休,那是小孩子不懂事儿,情有可原。可七八岁了,寻常大户人家,这个年纪也该学规矩礼仪了,这会儿若是再闹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那可真是对名声有损了。
“婶娘知道佛拉娜是个好孩子,婶娘的意思,你明白了吗?”觉罗氏笑着伸手摸佛拉娜的脑袋,佛拉娜皱眉:“婶娘的意思,是将雅尔丹当温室里的花朵养着,半点儿风雨不让她沾染?那若是日后,堂妹被从花房里挪出来了可怎么办?”
“再者,婶娘刚才说,七出里有一条口舌的罪名,那口舌是指的什么?”佛拉娜停顿了一下:“是指的搬弄是非,挑拨离间。”
女人嫁进门,作为一个外来者,很容易吹男人枕头风,让男人和家里产生龌龊,影响家庭和睦。
当然,这都是男人自己觉得的,他们从看不见女人私底下的争斗,他们只愿意享受水面上的平静,不愿意看水面下的暗礁。在以孝治天下的年代,当然也不能指责自己的母亲有什么不对,从而,他们只能将各种罪名往女人身上栽。
若是女人只吃苦受罪不告状,那就不影响男人在家里的生活质量。
若是女人不多言,埋头苦干像黄牛,上孝敬父母,下管理妾室孩子,半点儿不让男人操心家里事情,那他们才能享受到家庭的和睦和谐。
所谓七出,就是男人给女人套上的枷锁,和三从四德是一样的道理。
佛拉娜看着觉罗氏,很是认真:“那婶娘知道我要和雅尔丹说的话,就一定是这种挑拨之言吗?婶娘断定学院里的人聊天的时候就一定会搬弄是非吗?还是婶娘觉得,我就是那种颠倒黑白的人?”
“婶娘,我知道您不喜欢女学,但是,您也没去过女学,您为什么就断定它一定是个不好的地方呢?”佛拉娜认真的问道:“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婶娘,这是不是太武断了些?”
“我今儿在女学,不光是认识了雍亲王府的二格格,还认识了一等功阿灵阿大人府上的女孩儿,还认识了伊尔根家的格格,婶娘总说咱们这样的家世如何如何,那钮祜禄家,算不算高门大户?”
其实说起来,富察家的家底,是比不上钮祜禄家的,人钮祜禄家出过一个皇后,现下还有个皇子阿哥。富察家有什么呢?自打米思翰过世,朝堂上也就一个马齐能拿得出手了。
李荣保虽说是嫡出,但现在确实是比不上兄长。
觉罗氏脸色都有些涨红了,觉得小丫头这是将她脸皮撕掉往地上踩了——摆明了在说就李荣保家的家世,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呢?
“并非是家世好,家里的教养就一定好。”觉罗氏说道,摆摆手,打断了佛拉娜的话:“雅尔丹是我唯一的女儿,我自是要要为她打算周全的。女学那样的地方,是,大概是如你所说,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可我宁愿倾尽财力,为她请来更好的先生,单独教导她功课,这样岂不是比一群人一起学要更好?她现在年纪小,心性不定,我也不放心让她到外面去,若是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被人欺负了怎么办呢?”
“你是做姐姐的,你也该为你妹妹想一想,既然不能去,那若是天天说女学的事儿,心里是不是就会焦灼难受?”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越是不能做,就越是渴盼。
觉罗氏很快就转变了策略,她略微放低了些姿态:“就当是我这个做亲娘的求你,那女学的事儿,还是不要和雅尔丹说了,可以吗?”
轮到佛拉娜难堪了,就好像她是什么妖魔鬼怪,一旦接近了别人就会带坏别人一样。若是脸皮薄的,怕是现下就要受不住,起身要走人了。
“婶娘,雅尔丹是你的女儿,但她也是个独立的人,她该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决定。”佛拉娜说道,死撑着不起身:“我现下当面是可以和婶娘保证,我不多说女学的事儿,但我也不能保证我妹妹不会问,她若是问了,我该如何呢?或者,但凡我来,婶娘总陪着我去探望堂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