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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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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圆目瞪口呆,这……这太后和传闻中的也不一样啊?

    她默默估算着太后的年纪,漠然见她满脸跃跃欲试的兴奋,也不禁被感染,竟鬼使神差地开始设想她老人家踢毽子是怎样一幅景象。

    “鸾和长公主到——”

    严太后脸上笑容更甚,姬圆回身加眉行礼,只见暖红地衣上划过长长的织金芍药裙,鸾和长公主的步伐应该迈得很大,裙摆摇摇晃晃,阳光洒在金丝上,好像满裙星河。

    鸾和先是对姬圆叫起,旋即笑嘻嘻地给严太后请安:“今日府上有些事,给母后请安耽搁了,您可不许罚我!”

    严太后笑骂:“伶牙俐齿的丫头,今日哀家便不跟你计较了,给你介绍一位姑娘!”

    她说着以目示意姬圆,姬圆只得上前道:“臣女苏芸,见过长公主。”

    她这才抽空一睹鸾和长公主的芳容,起初只是觉得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见过真容后才惊觉也许她比自己大不了几岁。

    鸾和长公主与寻常天家女有些出入,她的眉眼是带着几分巾帼般的英气的,繁复的襦裙和半臂层层套在身上,于她而言不是点缀,反倒像束缚似的。

    鸾和见状便知严太后喜欢这位姑娘,当下亲亲热热拉起姬圆的手:“听说皇兄在集英会上选了位姑娘家入侍画院,本宫近来听了许多风言风语,说你一介女子,定没有真本事。这不正替你打抱不平,你便来了!”

    姬圆自然知道外头那些流言蜚语,但鸾和这般真诚热切的模样倒让她有些受宠若惊,于是说:“长公主抬爱了,苏芸能入侍画院已是官家恩典,不敢再奢求更多。”

    鸾和大义凛然地摆摆手:“在本宫面前不必客套,你既是母后可意的人,便也是我鸾和的朋友。不是说要踢毽子么,母后,咱们挪到花园里去吧?”

    太后与长公主都这么给面子,姬圆只得从善如流地先行到慈元殿的后花园里等她们更衣。

    先帝一生多子女,最大的费无愁与最小的鸾和之间相差十六岁,这位长公主也是先帝子嗣中最具传奇色彩的一位。

    因为她是苍梧国至今唯一一位上阵杀敌的公主。

    当年南元骚扰苍梧边陲,连下三镇,打头阵的将领居然是为夷族女子。彼时苍梧国新一代的将领还未成长起来,谢源派出的两位郎将纷纷吃了败仗,鸾和便主动向先帝请缨,率军反攻。

    彼时朝野哗然,但先帝居然同意了,当真是一个敢请命,一个敢下令。

    鸾和是马背上长大的女子,其他公主在闺房学习琴棋书画时,她在校场学君子六艺,与诸皇子比赛骑射,据说还赢过费无忧一回。

    鸾和出征后,出人意料地节节胜利,从此大街小巷传遍了她的英雄事迹,鸾和以亲王规格获封食邑,此后在杭南常驻了一段时间,与谢源一道专门同南元玩拉锯战。

    只是一切都是昙花一现。

    东宫之变后,鸾和被召回禁中,夺了兵权,成为圈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与这世间所有公主一样,过起了靠赏花喂鱼打法漫漫晨光的闺中女子。

    姬圆有幸见到了传说中令人扼腕的鸾和长公主,见她一副活活泼泼的样子,稍感安慰。

    然而她的失神只是片刻,当她瞧见太后与鸾和一身短打,神清气爽地向她走来,竟生出一种如遇知音之感。

    在京城泡久了,到处都是举止娴雅、自矜身份的大家闺秀,青山楼的姑娘们更是各个千娇百媚,她有多久没见过像自己一样穿着武服,高扎马尾的女子了?没想到在规矩最繁冗的禁中里遇见了同道中人,姬圆忽然有了人生无常的感慨,果然缘分这种东西妙不可言!

    几人活动筋骨,姬圆瞧着严太后游刃有余的样子,暗叹人不可貌相。这身短打一换上,仿佛整个人年轻了十岁。

    “接招!”

    鸾和灵巧地踢出毽子,镶着翠绿羽毛的毽子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姬圆轻松接过,很给面子地踢给严太后,严太后身法不输两个年轻人,毽子在三人中间井然有序地传递,半刻钟过去了,居然还未落地。

    鸾和玩得起兴,姬圆却见严太后额上出了一层薄汗,到底体力不如年轻人,于是她假意走神,等着毽子落地。

    “哎,丫头小心了!”

    严太后抢先一步来到姬圆身前,一个箭步将毽子踢出去老高,这下鸾和是接不住了,只得跳起来徒手握住飞扬的毽子,一面擦了擦头上的汗,笑着说:“累了,歇一会儿!”

    姬圆目瞪口呆,观严太后迅疾的步伐,察觉她竟然有习武的底子。严太后将她惊讶的眼神尽收眼底,精熟人心的老江湖也明白姬圆方才为何假装走神,她领了这份好意,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下去用一盏冰碗,歇一歇吧。”

    于是几人在宫婢的伺候下用方巾擦汗,各舀了加了新鲜水果和乳酪的冰碗吃着,一时笑语连连。

    远处抄手游廊上立着一道醒目又挺拔的身影,费良辰望着少女脸颊上微微泛起的粉红,神游天外。

    他身体恢复得很快,生病第二日便又生龙活虎了,今日解了禁足来向太后请安,于是得以目睹少女灵动翩跹的身影。

    原来姬圆笑起来是这个样子,嘴角浅浅勾起,弧度并不很大,但眉眼弯弯,看得出发自内心,就连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灰眸里也倒映着一泓清凉的光。

    费良辰忽然有些烦躁,姬圆在他面前从来都是谨慎防备的样子,何时露出过这种直达心底的笑脸?

    这丫头的心是石头做的么?他那一夜又是送衣服又是喂吃食,谁知她潇潇洒洒地告辞了,后来竟一句话也没有,对他生病的事情也不闻不问。

    院子里女眷们的娇笑渐渐停了,姬圆后知后觉地涌起几分愧疚,辨画的正事还没个影,自己居然有闲心玩闹,实在是愧对先生。

    她起身准备告辞:“今日多谢太后娘娘和长公主款待,时候不早了,请容臣女告退。”

    许是多了一个玩伴的缘故,太后今日心情十分畅快,她点点头:“回去吧,记得日后多来看看哀家。”

    鸾和也说:“今日与姑娘玩得投缘,改日也上公主府来耍,保证好酒好菜款待着!”

    姬圆笑着道谢,这时身后一道清朗低沉的声音挽住了她的脚步: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近日可还安好?”

    严太后见是费良辰,先是微怔,随后含笑啐了一口:“你小子还记得皇祖母,算你还有点良心。”

    费良辰余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姬圆,在严太后面前倒是很乖顺,垂首道:“孙儿最近不是被父皇禁足了么,不过也没敢忘了皇祖母,近日从杭南商贾那里买了一批上好的大河蟹,已经送到慈元殿厨房了,请您尝个味儿。”

    这下鸾和有意见了:“好小子,光惦记着你皇祖母,可有我这姑姑的份儿?”

    费良辰不在意地笑了笑:“当然有了,长公主放心。”

    鸾和年长费良辰四岁,这声“姑姑”他是怎么也叫不出口,因此一直以“长公主”称呼,鸾和纠正了他好几次,愣是不改。

    姬圆默默站在一旁,将几人的一来一往看在眼里。费良辰与她们的关系有些微妙,严太后与鸾和待他很亲昵,费良辰倒也有耐心地应承,但显得不冷不热,隔了一层。

    她正打算悄无声息地告退,被严太后叫住:“丫头,别急着走,那些河蟹哀家一人吃不完,你带一些回去吧。”

    姬圆连忙推辞:“那是殿帅一番心意,小女怎好意思……”

    费良辰勾了勾唇,截住她的话:“孙儿觉得可行,毕竟苏姑娘是个好吃的。”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一夜姬圆不声不响地把糕点扫了个精光,这丫头看着矜持,在吃食方面绝不亏待自己。

    姬圆太阳穴凸凸直跳,她吃人嘴短,不能反驳。

    严太后讶然:“你们认识?”

    费良辰说不,漆黑的瞳子里藏着戏谑,“集英会上有幸远远见过一回,后来又屡次在春香楼偶遇,料想苏姑娘应该是个爱吃的。”

    边上一道跟来的冯嬷嬷听了直叹气,殿帅啊殿帅,哪有这样讨女孩子欢心的!

    费良辰闲闲看了姬圆一眼,对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十分满意,严太后听了倒是若有所思:“这么说来……你们也算有缘。”

    “……”

    姬圆紧了紧拳头,有缘个鬼!

    ·

    姬圆留费良辰在院子里与太后闲话家常,自己跟着黄门从夹道上返回。正午日头高悬,房瓦和石砖从四面八方折射来明亮的光,在夹道中央铺上玉白色的长条,两侧朱红的宫墙投下阴影,姬圆就行走在这黑白之间,与黄门客客气气地闲聊。

    她试探着说:“臣女见殿帅与太后娘娘和长公主关系和睦,好生羡慕。”

    小黄门的脸色果然微不可察地变了变,讪笑道:“殿帅十三岁之前一直呆在冷宫里,太后念他童年过得凄苦,因此格外疼爱。”

    姬圆无声笑了笑:“的确凄苦。”

    正说着话,忽听道旁响起一道低沉的男音:“苏待诏请留步。”

    姬圆皱了皱眉,京城秋日干燥,禁中每一处角落也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独独这道声音像一条滑腻腻的蛇,断不干净的尾音攀附在耳廓,她循着声音望去,是一坐着轮椅的男子。

    他的相貌称得上一句温润,但眉眼阴沉,有陈双鲤那富有少年感的珠玉在前,此人更像一颗蒙尘无光的玉石。

    不用想也知道他是谁,姬圆行了一礼:“不知肃王找小女有何事?”

    肃王费玄斌,费无忧的长子。

    他大半个身子坐在阴影里,身后是成群的宫人。只见费玄斌和善一笑,尽可能让自己神态温柔:“早早便听闻苏待诏在集英会上一展风姿,本王不才,恰也喜好丹青,一直没机会找待诏讨教一番,今日倒是巧了。”

    姬圆福了一福:“肃王过誉了,画院里有诸多德才兼备的前辈,他们的技艺远在臣女之上。”

    言外之意是别来找我,费玄斌听得明白,却不打算放弃:“姑娘初封便是待诏,这才我朝极为罕见,还望苏待诏莫要自谦,能向你讨教,是本王的荣幸。”

    姬圆心一颤,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画师,哪里经得起王爷的一声“荣幸”,当下便在脑子里飞快地思索他的来意,面上仍不紧不慢道:“既如此,那臣女便在画院恭候殿下大驾光临。”

    皇亲贵胄要赏脸来看望一个小画师,他们这些人实际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姬圆深知其中道理,只能选择不去触他的霉头。

    果然费玄斌满意地点点头,又说:“苏待诏身上好香,怎地不见你戴了香囊?”

    这下连一旁黄门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对一个初见的姑娘说“身上好香”,天家的涵养被丢到哪里去了?

    不过毕竟是主子,他不能出言斥责,只得同情地望着姬圆。姬圆顿了顿,从广袖里取出一只香囊:“是这个。”

    香囊不戴在腰间,反而藏在袖子里,估计不是她自己要用,而是留着送人。费玄斌眼底乌沉,脸上仍笑意盈盈:“本王喜欢这个香囊的味道,冒昧地问一句,苏待诏可否将它赠与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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