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万千千知道自己应该是在做梦，这种感觉很熟悉，仿佛有个小小的清醒的自己被什么压抑住似的，把她从原本的上帝视角，“嗖”的一下拽下来，拽回到这个考场上坐着的无比煎熬的“万千千”身上。
万千千眼睁睁看着自己与这个年轻稚嫩的躯壳重合，心跳声在耳边骤然放大——扑通，扑通，扑通……
手里的笔好像很难握住，一直在打滑，万千千后知后觉的摊开掌心，发现里面全是汗。
她抿了抿嘴唇，放下笔，偷偷把手放在了桌下，合拢，用力擦了擦。
效果一点都不好
万千千更乱了。
她努力告诉自己要镇定，不要急，慢慢来，只是手汗而已。
她甚至偷偷看了眼讲台上的何云归。
还好他这会没在看她。
万千千松了口气，又有点说不出来的失落，趁着这个机会，索性将手汗摸到了裤面上。
老实说，这个举动并不怎么雅观，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实在是不想在有何云归的场合里面这样做。
ok，手汗的问题解决了，那么接下来，把注意力集中到试卷上，万千千，冷静一点，你可以的！
她在心内不断这样告诉自己，好像这样就可以慢慢找回一些勇气似的。
万千千重新读了读题。
题目不难，洛必达法则求导而已。
她定了定神，拿起笔，在演算纸上推演。
还算顺利。
在进行下一题之前，她又习惯的去看何云归。
奇怪，怎么没了？
走了吗？
万千千偷偷扫视了一下前方，并没有捕捉到那个人的影子。
她咬了咬嘴唇，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
放松？失落？还是这两者都有？
身周的空气突然变了。
她有一点紧张，勉力克制着自己这才没有向后张望，毕竟这在考场上是大忌。
右后方，有人在轻轻靠近自己。
她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随着与对方距离的逐渐拉近进而颤栗起来，一道道奇特的电流不断在心尖游走，尽管她很想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试卷上，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好像都读不懂题目似的，她的大脑宕机了。
何云归停在了她的课桌旁，俯身看了看试卷。
那一刻，万千千觉得自己不存在了。
她不敢去看何云归，更害怕他会把自己看穿，她努力维系了这么久的假象，只需要一眼就能破灭。
她不是补天的美玉，只是一块普通的顽石，根本不值得如此惊鸿一瞥。
她漫长而又短暂的一生被这一眼所误，仿佛生与死都在瞬目间完成。
他的一个眼风可以令她鲲化为鹏，遨游九天，也可以令她零落成尘，化为齑粉。
她无处遁形。
她的精神被剥离了躯壳，转类飞蓬，荣枯一瞬。
她羞耻的想哭，可眼泪太重了，她早已没了躯壳，又怎么负担得起。
她闭了闭眼睛，努力将自己重新塞回真空，与周遭世界隔离。
这不是真的，或许这只是个梦？
然而，她的举动令何云归会错了意。
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不得不被他重新拉回现实，慢半拍仰头看向他。
世界此时还在静音，她花了好一会才勉强从他口型中读懂他的关心。
或许是因为始终得不到她的回答，何云归看上去有些着急，也顾不得自己在监考，伸手去探她的额温。
肌肤相触的那一刻，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一站一坐，背景是漫漫红尘，刹那三生。
他的衣料轻轻碰到她的衣角，身上的热量与气息若有似无的传来，他搭在她额前的手掌如此好看，以至于她看傻了眼，不断在脑内勾勒着他手臂的线条。
他的肤色在男生当中算偏白的。
她漫无边际的想，她从未在这个角度观察过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他的下颌线……
那些细节像拥有生命的藤蔓植物一样，追逐着阳光雨露，疯狂生长。
所谓天荒地老，也不过是他目光里的一呼一吸。
……
确认她没事，他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他带着歉意离开，余下的所有时间都将自己困在那方讲台上，那是他所能给出的与她之间的最大距离。
可是她的心还是乱了，满眼的数字跟符号都变成了他的眉毛和眼睛……
……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没有做完题目的同学请抓紧时间，已经做完的同学请认真检查。”
他的提示响起，她才如梦方醒。
糟糕，还有最后一道大题没有答……
怎么办？怎么办？
她第一次没了好学生的镇定，甚至立即联想到了挂科。
答不完卷子，就意味着没时间检查，她从来都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好孩子，考场上溜号这种事根本想都想不到，更不要说溜的这么彻底了……
万千千紧张的握着笔，然而手汗总是让笔微微打滑。
她偷偷看了眼何云归所在的方向。
还好，他这会应该没有注意到自己。
万千千心里一边庆幸着，一边不无失落的在裤面上偷偷擦掉手汗。
这么丢脸的举动，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才不想在何云归面前做呢！
万千千知道自己应该是在做梦，梦里，她又重新回到了那个紧张的考场……
梦境无限循环。
铅灰色的云雾逐渐从海底涌上来，涌到半空缓缓聚拢……
万千千心有所感的望向窗外。
那种快要溺水的感觉再一次出现了，她瞬间变成了一条快要窒息的游鱼，在无人知晓的海域中苟延残喘。
海水隔绝了她的世界，她努力向上方游去，朝着海面折射出来的天空，滉瀁的云雾中，隐隐露出一道光的缝隙……
感受到光线照在脸上，万千千眼睛动了动，渐渐苏醒。
距离闹钟响起还有差不多五分钟的时间，这已经是她近三年来难得的长时间睡眠了。
万千千躺在床上出了会神，这才起身，准备去洗漱。
乔儒儒的房门开着，人已经走了。
一想到今天跟何云归吃饭少了一个人，万千千心里就有点忐忑，她叹了口气，拖着惫懒的身体走向洗漱间。
今天似乎格外忙碌，万千千打从到了公司就一直忙个不停，差点连水都没能喝上。
人一忙起来，就容易忽略掉很多事情。
万千千来公司的路上还在提醒自己到了之后要跟何田田再确认一下今天晚上吃饭的事情，结果一忙起来就把什么都忘了。
快要下班的时候，万千千才终于通过何云归的信息重新想起了这件事，刚要叫上何田田，就见其匆匆忙忙收拾好东西，背上包要走。
万千千惊呆了。
“等会，昨天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吃饭吗？你忘记了？干嘛去？”
“嗯？”
何田田背包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愣神，“唉，瞧我这记性，对不起啊，我表姐昨天晚上发烧了，请了病假在家休息，我得赶紧回去照顾她，吃饭可能得等下回了，真不好意思哈，你跟儒儒去吧。”
一提到乔儒儒，万千千就有点无语凝噎。
“……儒儒今天早上出差了。”
“啊，这么突然？”
何田田也有点意外，脸上带着歉意，“对不住哈，真不是故意的，你们俩去吧，替我跟学长说声抱歉，改天一定给他赔罪，先走了，拜拜！”
“哎……”
不等万千千说完，何田田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办公区尽头。
万千千内心一万头羊驼在雀跃。
这场面也太呵呵了。
简直怕什么来什么。
何田田走后，万千千顿时坐立难安，她本以为就算乔儒儒不能去，何田田也一定可以，却没想到两位战友同时放自己鸽子，眼下自己孤军奋战，十分艰难。
万千千其实还有点后悔为什么答应了是今天，一切都这么不巧，早知道就换个日子了，这样就可以四个人一起，也不至于两两相对，像约会似的，多奇怪啊。
万千千掏出手机，纠结了好半天，还是脑子一热，给何云归发出了一条消息。
“实在是不好意思，那个，关于吃饭的事情，”万千千厚着脸皮，小心翼翼的措辞，“可不可以另外安排一个时间？今天可能不大行。”
何云归直接拨了个电话过来。
“不大行是什么意思？你真的要放我鸽子？”
“呃……”
万千千其实非常想说，恭喜你啊，这位同学，你的阅读理解能力满分。
“哈，看来是真的了？理由呢？不想跟我吃饭总要有个理由吧？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残忍，我为了今天这顿晚饭，中午都没有吃好，这样也忍心放我鸽子？”
要不要这么夸张？万千千内心忍不住吐槽。
“呃，我知道这样挺不礼貌的，但，儒儒跟田田两个临时都有事，不能来……”
“哈，亏你还知道这样不礼貌，那么你的意思是，她们两个不在，你就不能跟我单独吃顿饭？我就那么令人讨厌吗？我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何云归的语气调侃意味十足，哪里像受到了什么侮辱，鬼才信。
“呃……”
万千千词穷，她怕的就是这个情况，所以她才不能理直气壮。
其实也不是不能撒谎，只是四个人比较熟，即便撒了谎也很容易被拆穿，结果反而可能会更糟。
“好了，不用犹豫了，除非你撒谎，否则也找不到什么正当的理由，这顿饭你吃定了，现在在哪里？我这就过去接你。”
“啊，不用了！”
万千千急的声音没控制好，担心音量有点大，立即收声，尴尬的低了低头，捂着电话对何云归那边小声说：
“你不用过来了，我过去找你就好了。”
办公区这边还有好多同事在加班，要是何云归过来找自己，那该多尴尬啊，万千千想都不敢想。
“那也行，我在办公室等你，上来吧。”
“哦。”
万千千只好满口答应下来，苍天作证，这根本不是她内心期待的走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