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何云归沉吟了一下，停住脚步，垂目望向万千千。
“其实三年前，我也去了机场……”
“什么？”
万千千没有心理准备，何云归的这个开场白，她有些没听懂。
“机场，什么机场？”
何云归抿了抿唇，又艰难的重复了一遍。
“我说，三年前，你走的那一天，我也在机场……”
何云归望着万千千的眼睛，希望可以读懂她的反应。
“……”
“可是，我为什么没有看见你？”
良久，万千千终于意识到何云归在说什么。
“我……一直都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目送你……”
何云归的句子组织得很是艰难。
“目送……”
万千千品了品这个词，轻叹一声。
“噢……原来是这样……”
她不知作何感想。
“你会怪我吗？”
何云归眼底铺满忐忑，语气也小心翼翼的。
“所以你是故意的？不想让我看见你……”
万千千抬眼，连睫毛都变得沉重起来。
“为什么？”她问。
如果送行疑似有情，不露面是心中有愧，那么有情跟有愧之间到底是谁更多一点？
“……”
何云归动了动嘴唇，没能给出合适的回答。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不是吗？
他也亲口承认了从始至终就只是在“目送”……
良久，何云归向她说了声，“对不起。”
“哈……”
万千千笑了一下，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
“我早知道你喜欢说‘对不起’，但是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喜欢……这些年你一共对我说过多少次对不起来着？”
万千千本想要细数一数，但是很快就放弃了，“算了，恐怕我一辈子都数不过来了……”
她垂了垂眼睫，努力掩饰住情绪。
“真有意思啊，何云归，你怎么那么讲礼貌呢？你就不能稍微没礼貌一点吗？哪怕就只有一点点？”
世界在不断收缩，她只能看到何云归的一点脚尖。
“对不起，千千，我说这个并不是想让你难过……”
她听到何云归的声音在说。
“哈，你误会了，我并没有难过，我只是……我只是有一点犯糊涂而已……”
万千千自嘲的笑了一下，努力装作毫不在意，“一开始我以为自己已经明白了，可是后来发现全不是那么回事，原谅我有点语无伦次，我只是没有想清楚要怎么界定……”
界定你我之间的关系，界定我在你心里究竟意味着什么又处在什么样的位置……
她还是没有勇气直截了当从他那里获取答案。
如果是自己不想听到的怎么办？
真的要这样自取其辱吗？
万千千留恋的看了何云归一眼，眼睛忽然有点发酸。
“原来你想跟我说的就是这件事情啊……”
她终于明白了。
借着整理被风吹乱的长发的机会侧过头，万千千偷偷抹了下眼角。
“我还以为……”
句子被风吹散了，喑哑的不成音调。
同样的答案又何必要说两次呢？
还真是很会犯蠢啊……
万千千心底感叹着。
“有些话反正早晚都要说，那就索性说个痛快也好。”
她把眼泪咽下去，视线小心翼翼的避开何云归，有种自虐般的快感。
“我可以问问为什么你现在才告诉我吗？或者说，你为什么忽然要选在今天告诉我这件事情呢？”
“三年前，你明明有机会亲口对我解释，但是你没有；”
“这三年来，你仍然有的是机会，但你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一个字都没有。”
“所以现在忽然讲这些是想要表达什么？”
“歉意？希望我可以原谅你？想让我后悔或者是感激？我不明白你期待我要怎么回应……”
何云归没能及时作答。
万千千看上去像是笑了一下。
“你绕了这么一大圈无非是为了同一件事，好，我明白了。”
“你完全可以不必在我身上浪费这么多时间，我原谅你，如你所愿，不是气话，是真心。”
“我希望你可以彻底放下你对我的歉意，哪怕只是对我个人的也好。我希望你不要因为觉得亏欠我，就想尽各种办法来补偿我，照顾我，换言之，我也根本不觉得你有任何立场可以给予我这种关心……”
“虽然我很感谢你，但，但我们从来就不是……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我是我，拜托你看清楚一点，我不是……我也不需要……”
万千千话语中有可疑的停顿，她从沮丧到无奈最后到绝望。
“对不起，我要先回去了，你请自便。”
在眼泪汹涌而出之前，万千千说完这句话，不等何云归做出任何反应，她立即快步走到路旁扬手招停了一辆车，拉开车门，远去了。
何云归晚了一步没能追上她，望着万千千离他而去的背影，只能懊憾的闭上了眼睛。
生命中有很多存在都只可以一期一会，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哪怕之后再有机会相逢也不会是原来的样子，落日如此，花开如此，人亦如此。
她与何云归兜兜转转，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能改变。
万千千坐在车里，泪眼滂沱的望着落日逐渐隐没在地平线里，夜幕降临了。
两人第二天上午同乘一趟航班回到了b市，下了飞机何云归想要送万千千回去，万千千婉言谢绝了他。
“昨天我有些话说的比较冒犯，是我不对，非常抱歉，但其中一部分的确是我的真心话。”
“我是真的原谅你，我也希望你不要再觉得对我有所亏欠，更不要试着弥补我。”
“如果你想开始新的生活，我很乐意祝福你，无论是作为你曾经的朋友还是下属，我都希望你能过得好。”
“我很庆幸可以遇上你这样好的上司，你教会我很多东西，我也非常珍惜跟你学习和工作的机会，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我们还可以继续保持良好的工作关系，同时也希望不会给你带去太多困扰。”
“我想说的就是这么多，如果你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不妨直接告诉我，我会尽我所能的去调整跟适应。”
何云归听完无比震惊，“你，你这是在跟我断绝关系吗，千千？”
“哈，这么说恐怕不大合适吧，”万千千笑了一下，“用词太严重了，哪有断绝的意思，我们至少还在同一间公司，想断绝也没那么容易，最多只是把我们之间的关系梳理清楚而已，也是为了以后不再出现不必要的误会。”
“误会？你说我们之间是误会？”
何云归试着上前一步，可万千千立即向后退去，何云归只能尴尬的住了脚，两人隔着一步之遥面面相觑。
“难道连朋友都不能做了吗？”
何云归宁愿后退一步也想试着挽回。
“……”
万千千沉默了一会，慢慢摇了摇头。
“我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可是很抱歉，我恐怕真的没有办法跟你做朋友，对不起……”
“为什么？可不可以给我一个理由？”
“理由有很多，最重要的一个是我做不到，对不起。”
这会竟轮到她多次用到她最讨厌的“对不起”。
“……”
“你真的这么厌弃我吗？”
万千千转身欲走，何云归颓丧的叫住了她。
“既然你说原谅我，又何必这样……这样故意疏远我，这难道不是自相矛盾吗？”
万千千背对着何云归闭了闭眼睛，“不，你混淆了两个概念，原谅与恨相关，我肯原谅就代表我不恨你，但不恨，就只是不恨，并不代表……并不代表相反的意思……”
万千千话里提到两个概念，可她明明只说了一个“恨”，那么与“恨”相反的是……
“……”
良久，何云归自嘲的笑了一下，“原来是这样，现在我明白了。”
“……”
万千千觉得自己的心尖像被苦瓜汁泡过一样。
话已说尽，她已没了留下的理由，可抬步欲走，何云归又抢先开了口。
“我们还有一个约定没有完成，你记得吗？”
“约定？”
“你不是答应过我要一起吃饭？”
何云归倒退一步走到万千千身边，两人面朝两个方向，肩膀交错而立。
“哦，原来是这个。”
万千千点点头，“的确，我们还差了一顿散伙饭，那好，你选时间，我们把它了结了。”
“了结？用这么凶的词，你就不怕我会受伤吗？”
何云归眼里蕴着酸楚的笑意，“而且，谁说那是散伙饭了，我可没答应你说的这些，也永远都不会跟你散伙……”
何云归留恋的看着万千千，“可不可以答应我，千千，即便我无意中做错了什么，也给我一次改正的机会好不好？不要就这么决绝的把我从你的世界里丢出去，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不想再多经历一次。”
“所以，等我想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再给我个机会好好谈谈，可以吗？”
何云归伸出没有受伤的右臂轻轻抱了她一下，“抱歉今天不能送你回去了，自己路上小心。”
“……”
万千千几乎用尽全部意志力才能勉强走出离开何云归的第一步。
不要再给我错觉了，何云归，我知道你心上有个人的影子，我们也都清楚那个人并不是我……
所以，就这样到此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