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耐心的猎人
在苏霖的盛情邀请下,黎敏枝的年是在他家过的。虽然是别人家,可春节的氛围还是让她感到一些微微的暖意。
想着自己终究是要跟苏霖结婚的,她也试着努力去接触苏父苏母,处的时间久了后,他们之间也能说上几句话了。
一切正往好的方向走去。
翻过年,就是新春,新年新气象,生活也会是新的。
苏父苏母有粗粗提过他们婚事的事情,尽管只是碎嘴那么一念,但也足以见得他们的急迫。
话是苏霖圆走的,面对自己的父母,他有无数个办法让他们的注意力移开,并且言语之间把她的私心藏得好好的。
足够体贴。
所以她还有什么理由……
拒绝呢?
苏霖是个可遇不可求的男人不是吗?
这种事不晓得想了多少次,一旦开始都会让她陷入困惑,总之一次复一次,永无止境。
伴着喜庆而来的还有12月份的会考成绩,恰好是过年后的几天,由负责整理数据的老师发在群里以供大家参考。
既是成绩,黎敏枝自然是要关注的,前一阵的期末考试里有个班就不太理想,气得她好几天没睡着。
会考也是她带的,她没理由不看。
都是按班级排列,十分清晰。
1班,这是文明实力最强的学生,六大科几乎人人都是a等,b等在里面都显得有些拉胯。
接着是她负责的2班……
2班啊。
滑动的手指不自觉地停了几秒。
这个班级的名称轻而易举让她想起那张俊秀的脸蛋,视线延展,她的眼前不再是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母。
陈青勉。
大过年的,她的心头忽然冒出了他的名字。
陈青勉的新年可谓是糟糕。
晕倒的第二天他突然发了低烧,在医院反复折腾了几天才把体温控制住,等到他能出院的时候,春节都过去好久了。
大年三十那天他萎靡不振,一点精神都打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瞧着一根输液管默默细数时间。
病房里的其他病人都回家了,只有他,还坚守着身下这个床位。
母亲携弟弟下午就来给他送了提前的年夜饭,因为今年在他们家过,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得操持,她实在也挤不出太多的时间。
至于爷爷……
他见不了了。
身体里的力气只够他在病房和厕所之间徘徊,为了省力,他水喝得极少,所以连厕所也没去几回。
但腿脚不太便利的爷爷在晚上给他来了新年的第一个电话,说在他的房间留了个红包,让他回去之后记得拆。
又是一通好长好长的电话,讲到手机快要没电,讲到电话那边的老人都打起了呼噜。
想要再见的话,只有下次了。
那下一次是多久呢?
他失落地想。
窗外是新年里遗落的红色碎屑,三十那晚鞭炮声在外面响了整整的一夜,陈青勉没有睡着,他披着件羽绒服,孤独地站在窗边看着天空那一簇簇转瞬即逝的烟花。
出院那天是父亲过来接他的。
陈青勉很久没见他了,男人还是一脸的英俊,年岁给了他皱纹,也给了他成倍堆砌的魅力。
“确定好了吗?我看你还是再在医院呆两天吧,把病搞好,省得又出什么问题。”男人咬着一支烟淡淡地说。
烟气从他的嘴角溢出,穿过薄薄的口罩,灌进了陈青勉脆弱的咽喉里。
“好了,”陈青勉忍着嗓子眼的不适回答,“是医生让走的。”
男人点了下头,随即拉开车门,示意他赶紧上车。
在后备箱放好了住院用的东西后陈青勉才走到副驾驶,他拽了下车门,竟然没拉开,咬着牙,他不动声色地坐进去。
眉宇微顿。
陈青勉拉下安全带扣紧,转头往窗外看去。
文明县人民医院几个大字离他越来越远,但他一点都不觉得轻松。
大概是15分钟后,汽车停在了小区门口,过年前挂的红灯笼还在风里飘扬,颜色依然鲜艳,陈青勉的目光跟着它们而摇晃颠簸。
“爸,你不回去?”
余光瞥见父亲的一动不动,他还是开口问了。
“嗯。”男人简要地说,他的话不多,从来就是捡最便捷的词语。
“哦。”陈青勉还是得用一番劲才能开门,两只手的手背不知道被针尖戳了多少个孔,到现在,两块皮肤到现在还浮着青紫色。
刚取下后备箱里的东西,父亲的车就缓缓地启动了,他去的方向是高速口,看样子是回州府。
陈青勉站在原地,呆了差不多一分钟才渐渐回神。
他伸手把口罩拉到下巴上,跟着吐出一口憋了很久的闷气。
又是一种香水,他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但可以闻出来跟之前的不一样,而父亲从不晓得掩饰。
要么讲,他从不屑于遮掩,即便是对着母亲,他也是这么潇洒自如。
他有绝对的实力让人臣服,从脸蛋到身家,若能让一个女人同时拥有这两样,那么他将取得这个女人的忠心。
进屋时母亲还在厨房里,听见开门声,她探出身子来。
“回来了……”
“嗯。”陈青勉一边换鞋一边说。
“你爸他……”母亲的话还没讲完就被陈青勉接下。
“爸去州府了。”他答道。
母亲的瞳孔闪过一丝不悦,不过她很快把它藏起来。
陈青勉是敏锐的,尽管他现在脸色苍白、精神也不怎么好,可他那双眼睛还是能看得见很多东西。
他微抿了下唇,把细小的情绪悄悄地消化了。
这样的神色,他在母亲脸上见得好多。
他正式生活在这个家里才几年……父亲的风流韵事却早就透过味道和声音印在了他的脑子里。
母亲不会比他笨。
“饿了没?”母亲巧妙地绕开了话题。
“有一点。”上午在忙着收拾东西,还有办出院的手续,医院人多,陈青勉根本抽不出时间吃东西。
“那我给你煮个面?还是你想吃别的?”母亲亲切地问。
“没事了,”陈青勉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然后走到厨房门口,“我自己来也可以的……”
母亲时常忙碌在厨房,跟父亲结婚后,她就辞掉了本来还算不错的工作,认真地做起了一个家庭主妇。
因为他喜欢。
父亲喜欢这样的女人,听闻他的前妻性子更柔,只是没有生下一个男孩,但她有一个黎敏枝。
唔,可是她好凶……好像完全没有得到母亲的传承。
“好了,去休息吧,”母亲把他推出去,用手指了指客厅里堆成小山的零食,“饿的话那边还有吃的,先吃垫垫。”
拗不过她,陈青勉随手拽了个小面包回了房间。
推开门,屋里的景象跟记忆里过年前没有差别,他撕开包装袋,啃下半个面包,眼睛在打转。
眸光微凝,他咀嚼的动作立刻停住。
“妈!”陈青勉大叫。
“怎么了?”母亲的声音从厨房那边传来,被空气和墙壁削弱了很多。
“我房间里的那个橘子呢?”
它不见了。
他那天回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把它放在书桌了,但现在没了踪影。
慌不可扼。
“什么橘子?”
“就是……”陈青勉忙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讲话,“就是我桌上的那个橘子,你看见了吗?”
母亲顿了顿,恍然大悟地说:“哦,你说那个……它坏了,昨天我去看的时候它都干成一团了,我就把它丢了。”
脑子像被人锤了一下。
陈青勉混混沌沌的,草草地答了一声:“哦……”
被丢了,仿佛心也跟着摔在地上。
这比窒息时更让他窒息。
一点儿也不夸张。
这是他头一次在能自如呼吸的时候感觉到这种要命感。
假期间接性地缩短了,所幸的是陈青勉在剩下的时间里保持住了身体的安稳,它们没有再骚扰他。
他一天天地恢复,总算找回了正常的状态。
这或许是对他私自去球场的惩罚?
大概是的。
所以陈青勉在寒假没再去过。
新学期开始了,但是3月份的文明还处在冬天的末尾,尽管温度略有些提升,可还是冷。
陈青勉必须要清理课桌上那张课表了,他已经没有留下它的借口。
不过就算是拆除,他也无比小心翼翼,尽量想让去年那段紧张又有趣的时光有一个好的落幕。
新学期的课循规蹈矩,没什么新意,每天都在语数外理化生里面泡着,时间多了,有时也会怀念上学期轻松的政史地。
高二下,对形势稍有点认知的人都知道时间不多了,他们距离高三仅有一步之遥,高考的压力很快就会从上一届交到他们手中。
教室里的玩闹声小了些,现在下了课,多数人的选择是继续埋头学习,连胡范都跟着风潮静了下来。
陈青勉算是个例外,他喜欢在下课时安静地发呆,原来是坐在教室发呆,而现在,他跑到走廊上去发呆了。
单手撑着栏杆,脸蛋被微微的阳光抚摸。
冬末的太阳没什么力,落在皮肤上只有一点热度。
乱晃的目光在阳光最强的一刻停顿,它仿若一把利箭,破云吞雾,直抵它为自己设定的目的地。
这是本周的第二次。
他指,看见黎敏枝。
可是她走得好快,每一次都是如此,仿佛脚底生风,走廊里还流动着好多学生,她在其中若隐若现,影子很快消失了。
她现在只在高一教学楼和办公楼之间往来,那抹高高瘦瘦的身影很难被捕捉,若非他是个有耐心的猎人,恐怕要看见她是个难事。
谁让他的耐心还不错呢?
他满意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