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陈青勉的病（2）
婶婶没走多久，公交车就来了。
黎敏枝跟陈青勉一前一后地上车，意外罕见的是车里居然坐了一个人。
她想在离门最近的地方找个位置，就那个……她看中了一个单排的座位，就在下车口对面。
可她没停住脚，身后的陈青勉用手推着她，把她拱上了后排的双人座。
公交车突然开了，让人站立不稳，她把手里的东西搁在面前的座位上，一只手按着椅背，转过头去破口大骂：“陈青勉，你有病啊？”
话音一落，她就慌了。
身后的陈青勉神色微黯，一言不发。
黎敏枝想张嘴说什么，可是讲不出来。
陈青勉收了搁在她后背的手，认真地看了看她，沉默了很久才点头道：“我有没有病，你还不知道吗？”
“你推我干什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黎敏枝的态度再也硬不起来。
“我们虽然不是很熟，”陈青勉轻轻地开口，“但也不至于是陌生人吧？”
“那跟陌生人又有什么区别？”黎敏枝反驳他。
“起码我们认得彼此，”认真的口吻让黎敏枝有些恍惚，陈青勉用下巴指了指靠窗的那一边，“快坐了，难道你要站着回去？”
黎敏枝不情不愿地提着塑料袋往里面走去，再一屁股坐下，嘴里的一口气还没咽下去，身旁落下一片凛人的黑影。
他好像很累，刚坐下就慵懒地靠着椅背，微微地垂下头，在她的眼眶里勾勒出一张精美绝伦的侧脸。
静静的，一切都是这样。
她的世界好像在这一刻变得极致的小。
看着他那张淡漠的脸，她升起了一点似有若无的内疚。
不该那么口不择言的……
“我渴了……”他说。
“？”黎敏枝惊悚，她还来不及收回落在他脸上的视线，而他已经抬起眼皮，睫毛像春天的花朵绽开。
她想已经不用再花费什么言辞形容他眼睛的清澈，那就是清澈，绝对的清澈。只有想象不足的东西才需要华丽的形容词，而他只需要真实的描述。
“你说什么？”就算太晚，黎敏枝也要把目光收回来。
“我说，”陈青勉舒了一口气，朝她这边靠过来，“我渴了……”
“……”黎敏枝的脸色沉了沉，她猜他是对她袋子里那几盒饮料有所阴谋，“你要不要脸？”
陈家的小少爷在跟她讨吃的吗？
“怎么不要？”陈青勉好笑，他抬手揉了揉脸颊，自信满满地说，“这张脸又不算太难看。”
“哼……”黎敏枝直直盯着窗外，玻璃窗上有一点模糊的轮廓。
“好说你也是我半个姐姐，真舍得就这么看着？”陈青勉又靠了靠，声音和气息都旋绕在黎敏枝的脸侧。
热得不自在。
她皱紧眉，抬起右手把他推远了些才说话：“我没聋。”
一只手举到她面前来。
白如温玉的手。
黎敏枝心有不甘，但它乱糟糟的，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失神的瞬间，手从袋子里摸出一盒饮料拍在他手心。
陈青勉看见盒子上印着牛奶两个字顿时就不快，他捏着它，抗议道：“我不要这个，我不喜欢喝牛奶！”
不喜欢？
黎敏枝转过身来正视他，语气不好地讲：“陈青勉，你真把自己当小少爷了？挑挑拣拣的，爱喝不喝，不喝就还给我，我还不乐意给呢！”
铁青的脸令陈青勉后怕，他连忙缩回手，把牛奶攥得紧紧的，等她收了气，他才暗暗瞪了她一眼，小声地嘀咕：“真凶……”
胡范叫她恶婆娘不是没道理的。
“你对他也这么凶吗？”
他咬着吸管，嘴里是半口甜牛奶。
“什么？”黎敏枝又板起了脸，跟在课堂上他们没人举手回答问题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没什么。”陈青勉用力吸了一口，150ml的容量立马就见底了。
“刚才那个人，是你的谁啊？”
黎敏枝冷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管那么多干嘛，有吃有喝的还不能让你闭嘴？烦人！”
“我关心你嘛，毕竟你是我姐姐啊。”他笑嘻嘻的。
那盒儿童甜牛奶被他拿着没有半分违和感，明明他的穿着足够成人，但此刻他的神态跟一个孩子没有太大的分别。
跟她比较，他就是个孩子无疑。
“呵，”黎敏枝做了个不屑的表情，她扭过头，用一只手撑着下巴，嘴巴微张，“谁是你姐姐？”
姐姐？
她就是想破脑子都不可能想到有一天陈青勉会在她眼前叫她姐姐……
过了几个站，车上的人明显多了起来，窗外景色也肉眼可见的规整很多，连车底的路都平整了不少。
到了转站点，对于去往同一片区域的两人都得下车，要在这里的一个站点才能坐上回去的公交车。
这一片不算是中心区，周边只有楼房，而看不见什么人。
黑黑冷冷的，谁没事会往外跑呢？
站点不远，才走了不到5分钟就到了，这有简单的装饰，起码身后有了一块挡风的广告板。
黎敏枝坐在等待的长椅上，屁股没坐热，衣袖被人拽了几下，接着，她听见他的哀嚎：“我还要……”
“你好烦啊！”黎敏枝抓起一盒不知道是什么的丢给他，但在半空里就被他止住，可是她没有下意识地把他甩开。
不知这样的宽容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什么时候有的？
“但这一次真的不要牛奶了，”陈青勉把她的手推回去，一本正经地告诫她，“我希望你能记得，我不喜欢喝牛奶。”
“你不是不喜欢，”黎敏枝厌恶地甩了他一个白眼，“而是挑食。”
她从头到脚把他看了一遍，又极度讽刺地说：“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矮吗？就是因为你挑食，小矮子。”
陈青勉愣了愣，然后用一种很无辜的嗓音咀嚼着这个称呼：“小矮子？”
“你说我矮？”
“不是，你该不会觉得自己很高吧？”黎敏枝噗呲一声笑出来。
他的眼神在四处躲闪，脸上俨然是一副吃瘪的表情，过了很久才皱着眉说话：“我只是不高！”
“跟矮有区别？”黎敏枝耸肩。
“不高又不等于矮，”陈青勉仰起头，颇有几分为自己找场子的气势，“我敢打赌，你没有我高。”
黎敏枝又被他激笑了：“你在说笑话吗？”
“是事实。”陈青勉说得很肯定。
“不可能！”黎敏枝翻翻白眼。
“你不信就比一下啊！”
说完，陈青勉就叉着腰站了起来。
见他这般，黎敏枝也放了手里的东西，跟着站起来，但很难分辨，他们的身高太接近了，几乎是眼睛对着眼睛。
有种被光华洗礼的感觉，黎敏枝眨了眨眼，说：“我觉得是一样的。”
“恭喜你，”陈青勉故作神秘地停了几秒才接着说，“错觉。”
他朝她这边走来，让两个人的肩膀紧贴在一起，等找到一点区别后，他立马大叫：“你看，比你高！”
他捏着那点微弱的距离，从肩头一直举到黎敏枝眼前，小心翼翼的，生怕它在半途变形。
黎敏枝懒得看，直接拍开他的手，那也许连1厘米的高度都不到，他还煞有其事的。
“你得承认我比你高。”被她打掉好不容易保持的手，陈青勉有些不开心，但还是不忘要强调这回事。
“我不承认，”黎敏枝很干脆地摆了下头，她往他的肩膀看去，不以为然地说，“我猜只是你的衣服厚一点而已，有什么可高兴的？”
“你怎么能耍赖呢？”陈青勉面露不乐。
“什么耍赖？”黎敏枝刺了他一眼，她学着他刚才的姿势掐出个小缝，“如果不是因为衣服，恐怕这么一点点都没有，你好意思说我耍赖？”
陈青勉看见她那个夸张的手势，登时就发毛了，他抬起双手，把她两个指头拉远。
“这样的好吗？”
“明明是这样……”黎敏枝边说边把手指并拢。
“这样……”
不知纠结了多少次，也或许是黎敏枝终于察觉到这种争论很没有意思，她快速地一把缩回手，坐回长椅。
“有够无聊的！”
她重重地说。
脑袋开始混沌，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在跟陈青勉争论谁高谁矮？
真幼稚……这简直是小学生才会做的蠢事。
她多大了？
22了！
陈青勉也坐了下来，姿势比她随意很多，笔直的腿伸了好长，恨不得要跨到对面的人行道上去。
好像是在明里暗里告诉她，他比较高。
黎敏枝悄声啧了几下，觉得没劲极了……
分明是她高！
该死！
她在心底啐了自己一口。
纠结于这种问题并没有任何现实性意义。
“喏。”
陈青勉应声而看，眼前又是一盒儿童牛奶，他努眉，坚决地拒绝：“你忘了吗？我不喜欢牛奶。”
黎敏枝挑了下眉，故意慢慢地说：“喝牛奶才会长高的。”
“不要！”陈青勉的态度很坚决。
黎敏枝笑出了声：“我记得胡范就很高吧？好像比你高……”
她用两只手比了差不多半个身子的距离，竟然一点都不脸红。
“这么多。”
“呵……”陈青勉要被她气笑了。
“不要拉倒……”
黎敏枝面无表情地说，她才不会把他当个宝贝疙瘩那样供着，说他胖他还喘上了……
“你还没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呢，就是给你东西的那个……”
她抬抬眉毛，内心里觉得这个问题很白痴。
“一个长辈。”
陈青勉哦了下，预备再说什么时，黎敏枝就提着袋子起身了，她探出脑袋，确定回宿舍的公交车来了。
“我想吃橘子，好不好？”陈青勉再次拉住她的衣袖请求道。
黎敏枝没说话，却在公交车即将到站时掏出一个橘子丢给他，就当施舍一个乞丐！
“那个……”
公交车停了，正好上车口就在她面前，车门在缓缓地拉开。
“嗯？”陈青勉似乎是听见了她的轻言细语。
“没什么，再见。”
黎敏枝果断地上了车，投币落座。
他一个人没问题吧？
呼吸中枢……
她有些不安地朝公交站望去，正好对上他的眼睛，他举起左手挥着，跟她喜笑颜开地挥手道别。
谁知道真假？
她看他健康得很，还特地跑这么远来踢足球。
说不定只是在哄骗她……他是什么德性，莫非她不知道？只不过……她的两只手交叉握紧，他极容易骗走她的戒备心。
唔，面对他，提防是件较为困难的事情。
那……怎么解释他刻意去那个球场？
牙齿在圆润的橘子上嚣张了很久，但陈青勉最终没有咬下去。
因为它得剥开吃。
眉目里的清澈随之沉沦，它们堕进深海，发誓绝不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