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竣工
正月十六这一日开工建房的人不少, 不时传来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大人们高兴孩童开心。
万正兴准备的也有,他刚说罢开工, 置在两家界柱石上的炮竹被刘怀安点燃, 颜溪则阻拦着胆子特肥的顽童上前抢炮。
炮声方一停熄, 聚在一起的二十来个匠工吆喝四散动手干活。拿铁锨挖地基的, 推车装土的, 拿锥剁打井的, 虽然吵杂做起事来却井然有序, 一看便知是专业熟手。
有颜溪这个当事人在, 万正兴和刘怀安分别交代完事情便要离开。
刘怀安喊住准备担水的颜溪:“柴火不够, 你直管去木坊给掌柜,伙计自会送来, 我叮嘱他了。”
颜溪没和他客气, 爽快的应好, 木坊做器具剩的剩的废角料木屑做烧火柴火再合适不过。
刘怀安盯着她瘦小肩膀上的扁担, 眸中浮出心疼,碍于万正兴在场, 嘴唇翕动终是没说出让匠工担水的话。
颜溪对挑水早习以为常,灶上和盖房用水不同, 她得去一里之外的灌溉井担水用。
为了方便和节省时间,许多人家都在工地临时搭灶台,连对面的大户亦是如此。
穿着棉衣长距离担水颜溪累的气喘,额上汗珠密布, 到了自家田头放下担子歇口气。
“欸,跑这么远打水。”
正用长汗巾扇风的颜溪扭身回道:“没法子啊葛叔,做饭使, 可不得打井水嘛。”
叫葛叔的人便是前些日子喝她第一碗羊骨汤,对面的监工,相熟后对方没再让颜溪老爷老爷的叫,让她称呼他葛叔。
“你亲戚不是常给人建房子吗,井没提前打好?”
颜溪摇摇头:“地冻的厚,他们别的地方还有活项。”
打井之事万正兴解释过,而且就算土壤适合她也表示理解,主顾不只她一家,总得有先来后到。
葛叔瞥眼被她撒的只剩两半桶水,抱着手摇摇头啧啧两声,“得亏没在我手下做事,不然鞭子早挨身上了。”
颜溪:“……”你家府里水井离灶房一里地?其间还有行人车马乱窜嬉闹的顽童等重重阻隔,剩下一半技术很好了。
“下次去我们那打吧。”葛叔打断颜溪的腹诽,未待她言谢,又道:“不过这水不是白得的。”
颜溪未及时舒展的笑僵在脸上,花钱买吗?果真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对你好。
葛叔嗤笑:“瞧你那点出息,不要你钱。待会你做饭叫我那边厨子和你学学。”
“没问题!”颜溪拍拍胸口做保证。
葛叔放下胳膊,睨她一眼淡淡道:“担你水吧。”
然后挺着酒肚悠悠然的走了,留下满脸窃喜的颜溪,对面挑水省大半路呢,还不用左闪右避。
万正兴交代为贺家宅开工大喜,伙食搞好点,为此他还将家里半条羊腿带过来了。
菜谱颜溪仔细琢磨过,觉得给工地匠人们做厨子玩花样没必要,在饱的基础上有油有肉已是极好水平。
方才的那个葛大叔太高看她了,饼子和羊肉汤完全是孰能生巧,旁的美食心有余力不足。
中饭她做骨汤羊肉面,再烙些软饼,羊骨她昨天买的,回东水门之前已洗干净,还有今天万正兴带来的半条羊腿。
大火烧至一个时辰后,闻到香气的匠工问:“三郎,今儿煮肉吃啊?”
“煮肉!”颜溪下蹲将炉膛里的柴火棒退出两根,改成小火,“万大哥为了让大家吃好,把嫂子买给儿子的羊腿都带来了。”
众人哈哈大笑:“万哥对咱们没得话说!”
待颜溪将锅盖掀开捞出羊腿时,肉汤味更浓了,扫眼那色泽诱人的羊腿,诸人忍不住吞咽下口水。
这时负责人大声嚷嚷:“干活,干活,地基不挖完没饭吃!”
颜溪在大伙嗨吆声中开始烙饼,等羊腿肉冷却后再切薄片,还有千张丝。
没过一会儿对面厨子便过来了,颜溪可真不敢当人家师傅,谦虚几句便详细地将关键步骤说与他听,再告诉些小窍门和注意事项。
“香,比街上面馆里的羊汤面还入味。”
“怪不得人常说,小锅粥大锅面……”
……
辛辛苦苦一上午的劳动成果小半时辰就被工匠们狼吞虎咽吃完了。
成就感是有了,可累的跟面条一样软,瞬间丧失了折腾晚饭的心思,决定怎么简单怎么来,稀饭咸菜配馍馍。
晚饭罢,洗完最后一根筷子,颜溪撑着腰抬头望向铺满橘云的天穹,觉得她被万正兴坑了,姜还是老的辣。
拖着一身锅烟灰与疲惫连梧桐巷都没去,直接奔回了家,此刻她谁也不想见,只有床能让她忘掉劳累。
她不想见别人,但有人特别想见她。
全生百感交集的从家里离开,临走时爹娘还再三叮嘱记得去西郊看看情形。
他想尽快把爹娘的打算告诉二姐,这样好早做防备,但令人失望是二姐直到天黑也未回梧桐巷找他。
程嫂子告诉他二姐在西郊工地帮人做饭,初五就过来帮他晒被子清扫房间,还在西郊摆起食摊……
当听到二姐这些日子竟然都在西郊做事,全生愈发焦急。既然爹娘已动了搬家念头,或许哪天自己便来察看情况,万一好巧不巧遇见……
心里记挂着事,几乎一宿未眠,大概他意念太过强烈,大清早就见到了神清气爽的颜溪。
颜溪望着眼睛下两团青影道:“别熬得太晚,功名虽重要,也得有命考。没吃饭吧,我给你带的豆腐脑包子,快趁热吃。”
说着,亲自帮他打开食盒,并解释昨天晚上没来看他的原因。
望着黑瓷碗中白嫩的豆腐脑和热腾腾的肉包子,全生眼睛发涩,埋首吸吸鼻子,抬起头注视着颜溪清润的眼睛,缓缓道:“爹娘有意搬到西郊住,你留心些。”
然后把年假里发生的事讲给她听。
颜溪乍一听,有些诧异。转念一想不难理解,只是这样以来,全生读书之事怕有拆穿之险;自己的身份也可能被识出。
不过,她已非四年前的颜溪,奴籍已销户册单立,有容身之所,有生计之技;此消彼长,颜父半残之身,全生和她姐弟情深,颜玉最坏情况也是中立,难道她还搞不定一个颜母?
识出她又怎样,她不惧!如今她不会再为无关紧要之人东躲西藏。
全生的紧张无法遮掩,颜溪笑了笑,神色轻松,揶揄他:“为这事熬的夜啊,想搬就搬呗,与其遮遮掩掩反而更让他们胡思乱想。你该读你的书读你的书,房子我替你给他们找。”
虽然不惧,但也不会放在眼前自找麻烦,西郊面积可不小。
全生简直有些不相信,再次确认道:“二姐,真的没关系吗?”
颜溪浑不在意摆摆手:“没关系,只要你别故意拖后腿。快吃吧,饭凉了。”
全生重重地点点头,拿起包子问:“二姐吃了没?”
“吃了。”
全生大快朵颐,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一晚上没睡也不觉头疼脑胀,反而灵台清明极了。
颜溪带着束脩陪全生进学堂见了夫子才去给工匠做中饭,昨晚一夜好眠,她又生龙活虎起来。
她土地大小尽管是万正兴的三倍,但建筑面积却没对方多,所以两家房子先后差不多建好。
青砖价贵,围墙只得泥砌,房屋青砖打底,半木质结构,依河而建又临山林,颜溪恐久居室内潮湿,因此设计的住宅是台基式,房体共一层半,瞧着即不出格也端方实用。
费砖缘故,前排的两间临街门面为普通平基,两座房加左右耳房围城的前院只占去三分之一地方,后院暂时留作种植花木。
她没和万家共用一口水井,水井打在后院里,以便灌溉花木用。
颜溪伫立于历时近三个月才完成的院落里,心潮澎湃热血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