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脱
焦急的颜溪看到刘怀安怀里挥胳膊蹬腿的石头时,长嘘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二舅没赶颜姐姐走,她是要归家拜望她娘亲的。假若让你离家几个月,你念不念家?”
刘怀安用力制止不老实,差点坏了大事的外甥,耐心给他讲道理。
“可娘不是说过颜姐姐没家人了吗?”石头听说颜姐姐返家看母亲,安静下来,但随即想起母亲之前的话,歪头疑惑的盯住舅舅。
“那是大姐骗你的,恐你像方才一样耍无/赖不许颜姐姐离开,你若不信问问她。”
刘怀安额头青筋直跳,若外甥再继续问个没完没了,真要动手收拾他了。
“颜姐姐,你真的是要回家看你娘吗?别怕二舅,他得听娘的话!”
石头使劲挣脱刘怀安的怀抱,跳下来奔至颜溪面前,小胸膛挺得笔挺挺的,大有给颜溪撑腰的气势。
“你二舅没骗你,颜姐姐的娘亲生了病,姐姐得回去照料她老人家,待我料理完家事一定回来寻你和月儿。”
时间紧迫,颜溪只好在天真善良的小孩子面前胡诹编瞎话。
“快走吧,老人家要紧!”同样焦灼不已的刘怀安,侧目扫眼寺院大门,催促道。
颜溪捻了捻油布包,没就该不该接下钱引之事耽搁时间,接过房门钥匙,对目光流露出不舍的甥舅三人重重点点头。
稍作思量将装有荷包络子的等物件的竹篮留下,转身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去。
估摸自己已经消失于刘怀安视野里时,颜溪开始小跑着去往河边埠头,她计划若船只短时间内不发船,便弃船乘车。
好在今日是上元佳节,到处是人山人海,开阔的通济河面上云帆片片百舸争流,煞是热闹。
颜溪亦没费什么时间,上了往来城内城外的乌篷船。
她双臂紧紧环膝蜷坐在船舱里的杌子上,低首对着对面女船客的绣花鞋静默不语。
过了好大会,她才敢直起身,翘首望向船外,埠头近旁的风景缓缓向后移动,变得越来越小直至成了模糊不清的黑点。
此刻颜溪觉得不光身子是轻飘飘的,连脑子也是混沌一片,只有一个洪亮声音不停回荡:身契拿回来了,以后自由了!
她怔怔地从低矮船仓里猫腰走出举目望着波澜起伏的水面,迎风低喃:无拘无束的感觉真好。
“小姑娘,去东水门是访亲还是归家?”艄翁见她情态可憨,笑呵呵的问道。
“我呀?”颜溪扭头望着神态慈祥的艄公,忽然展颜而笑,“归家!”
是的,属于她一个人的家。
在颜溪身心舒展游览两岸人文风景时,留下的刘怀安可没那般好运气。
“你说什么?!让小溪走了,还把身契给了她?!你……”
话说刘芙从寺院出来后,只见弟弟和吃零嘴的俩儿女,环顾四周也未见颜溪的身影。
原以为是去别处卖针黹,谁知居然被弟弟擅自做主放走了。
即便知道颜溪在自己家待不长,而且反对两人结亲,可心里仍然不舒坦。花那么多钱最落得人财两空,气的她真想给他两巴掌。
对关系最亲近的大姐刘怀安没有撒谎,将内心真切的想法告诉了她:
“姐,当初我之所以带她到你这养病,是为避免二婶拿她当做丫鬟使。前几日听大嫂说姐夫回来后,她们就把小溪讨回去。我气愤不过,便放她离开了。”
鉴于大姐对颜溪不错,一开始他以为能说动赞同自己的想法。
可后来通过几次试探,发现可能性很小,实则她同家里的婶子嫂子立场大同小异。
尤其拜年时感受到颜溪的处境时,更坚定了让她尽快离开的决心。
“娘,颜姐姐娘亲生病了,回去照顾她了。”石头发觉母亲生了气,赶紧停止吃零嘴,抓着她裙摆急声解释。
两人竟然合伙骗孩子,枉当初她还道那丫头为人朴实没什么心眼,看来真真错看了她!
气急冷嗤一声道:
“你清楚二婶是什么样的人,活生生一个人突然不见了看你怎么给她解释,到时我可不会再替你圆谎!”
“犯不着给她解释,钱是我借的,又没要他们出一文钱,小溪去哪于情于理都由我说了算!”
见大姐非但未站在自己这一头,似乎还等着看好戏,话里不免带些情绪。
之前他打算向家里人说颜溪离开是因灯市上被失散多年的爹娘认出,人家还了钱把女儿领走了。
然后给姐姐商量让她配合演戏,目前看来怕是不易。
“是,的确由你说了算,你如今长大成人翅膀硬了,连我这个做大姐的也过问不得!你既然这般说,那以后我也权当没你这个弟弟!”
刘芙认为弟弟的那些话不止针对娘家诸人,还影射了她不该插手此事,气的浑身发抖。
当初是谁费心尽力照拂小丫头,如今可倒好别说提前知道此事了,便是多问一句居然也不行。
姐弟俩的争执引来经过的行人纷纷驻足看热闹,有热心肠的甚至上前劝说。
见围观的人越聚越多,还有不少指责他的,刘怀安蹙着眉头道:
“姐,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也说过非常喜欢小溪,肯定也不想看她被二婶欺负,日子过得不顺心。”
刘芙自己生气归生气,可当路人怪责时心里便不是滋味,嗔了眼弟弟然后编个原故笑着对众人解释一翻。
突然出了这档子事,还哪有心思在街肆上闲逛,于是携着儿女直接回了家。
见姐姐没搭理自己径直往埠头走,刘怀安迟疑了会终是跟了上去。
但心里想的全是颜溪到了哪儿,若顺利的话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就能到东水门埠口。
正想的出神,猛然听到姐姐刘芙肃声质问:“小溪是不是去了东水门?!前些日子你一直往那边跑,如今看来八成为她寻落脚的地儿了。”
闻此,刘怀安心口顿时一缩,第一反应是摇头否认,继而心急气躁起来:“姐,人走都走了,又何必追究个没完。就权当我没救过她,她从来没出现便是!”
本觉得没提前让她知道送颜溪离开之事有点愧疚,想等小溪销了籍,时间一久大家放下对她的成见,再来告诉住处。
可现在他却踟躇了。
刘芙认为自己追问此事并非真要把颜溪如何,只是气不过两人合谋糊弄她,一个朝夕相处视之如妹妹,一个从小看大感情至厚。
他们瞒着谁,也不应瞒着她,方才仔仔细细将近些日两人举动大致回想了一遍,得知结论是颜溪逃到了东水门。
如今见弟弟气急败坏的模样,了然的点点头:“我晓得了。”
见瞒不过,刘怀安挫败的抚抚额头,不再言语。
……
顺水行船很是顺利,颜溪下了船,按照刘怀安给她描述的具体路线,一路边走边问,终于寻到了东水门一厢的清平巷。
东水门附近是京都城的米粮市所在地,沿河两岸分布有大型的仓房。
因而衍生出许多与之相关的产业链条,诸如酿酒、茶楼酒肆、牛马行等等,繁华程度不亚于里城的东西大街。
人多的地方便生烟火,东水门有着十足的烟火味,她记挂租舍的事情,没心情漫步闲逛。
清平巷距离河边不远,离横贯通济河的仓桥也很近,出行相当便利。
当然,颜溪猜测租钱必定便宜不了。这对尚无生计的她来说绝对是个不小的负担。
以京都的田宅行情,如果光靠做女红维持生活,估计房钱就出不起。
她原以为房舍是跟旁人合租的,没想到竟是个小独院,院落面积虽仅是刘芙家的一半,可能有私人空间对她来说,已天降惊喜了。
没想到一个跳脱的少年竟找个如此合心意的住处,她怀着兴奋的心情很快把房中陈列以及院中布置查看个遍。
小院是被房主做隔断改造过的,因此没有茅厕和单独的灶房,一间半的正房,充当卧室和待客的厅堂。
不过这些瑕疵并未过多影响颜溪的心情,那些问题都可以解决。
她现在要做的事,是将房屋再打扫一遍,查缺遗漏未置的物什,然后去街肆吃中饭添东西,顺带看看有什么活计她能做。
房子可不是白住的,吃人家嘴短,拿人间手软,她想好了非但刘怀安给的那五贯钱不能要,以后的租钱也得自己交。
出去晃悠一圈,荷包里钱飞走一半,真可谓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除必要的生活用品,她还临时起意买了一丈粗布,准备给自己做两套男装。
一路观察,她发现出门露脸做买卖的女性不太多,即使有也是些些头挽妇人髻的嫂子婆子。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高档酒楼前的招揽主顾卖酒的酒娘,不过那种职业日进百金,她也不会干的。
最好的法子便是女扮男装外出做小买卖,现今她女性第二特征根本不明显,男装顶多看着秀气些罢了。
大概是小时候营养不良,月事还没来,更使她少了后顾之忧。
接下来几日,她颜溪闭门不出,一心赶制男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