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林清皓的梦境
宋若华临睡之际想起了共享梦境一事，脑袋里一时转过诸多想法，林清皓会做什么样的梦？要是两人同时做梦又会怎么样？
在一堆天马行空的设想中，宋若华不知何时陷入了梦乡。
乌云遮蔽天光，昏暗空旷的原野上，宋若华赶着骡子车，频繁的闪电让她有些不安。
露出一丝缝隙的棺材里传出林清皓关切的声音：“宋姑娘，外面天色似乎不太好？”
宋若华叹了口气：“是的，只怕快下——”
“轰隆——”
“啊——”
一阵惊天动地的雷霆吓得宋若华小声尖叫了一下，拉车的骡子也躁动不安起来，一下跑得极快。
林清皓语气急切：“宋姑娘，你没事吧？”
宋若华抚了抚心口：“没……没事，被打雷吓了一大跳。”
林清皓有些着急：“附近可有人家，或是废弃房屋，可以避一避？”
宋若华声音有些无助：“这荒原上空荡荡的，连只野兽也见不着。”
骡子跑了一阵，意外突生，不知哪根绳子断裂，让骡子挣脱束缚径直往前奔去。木车前方失去支撑，往前倒去。宋若华一个机灵往侧边一跳，棺材却顺着这震力道往下滑，斜斜地搭在板车上，棺材板也被震到一边去。
饱受颠簸的林清皓头被砸了一下，有些晕乎乎地：“这是发生何事了？”
“唉，骡子跑了。你等我一下”，宋若华左右环视一番，去周围搬了几块大石头来，将板车前半部分垫了起来，大约是因为林清皓教的灵气锻体之法，她并不觉得如何费力。
林清皓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很是忧心：“不若你独自先去……”
他话音未落，一阵倾盆大雨瞬间而至。
豆大的雨点袭来，林清皓顾不得许多，忙道：“宋姑娘，你进来跟我在这里面避一避吧？”
宋若华没有坚持，快速躺了进去，将棺材板盖得严严实实，不透一丝光亮。好在她之前在棺材几个不起眼的地方凿了些小孔，暂时不用担心换气的问题。
棺材很窄，黑暗中宋若华虽是背靠棺材壁侧躺着，身子仍是紧挨着林清皓。
林清皓如今身体虚弱，勉强动了动想要翻身给宋若华腾些位置。
“诶，你莫动了，我这样也还好。你是伤员，就别折腾了。”
林清皓很是歉疚：“这几日真是辛苦你了。”
宋若华宽慰他说：“这样就能换得修炼的法子，还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我呢？”
黑暗中，明明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是那样大，哀嚎呼啸的风声是那样狂乱。但他们两人却仍然可以听到彼此交错在一起的心跳声、呼吸声，很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宋若华这一刻深切地理解何谓孤男寡女，她脑中忍不住各种想入非非，身体却僵硬得一动不敢动。
两人呼吸越发急促之际，忽然林清皓打破了这火热的氛围，他语气有些飘忽：“宋姑娘，昨日《太初观想篇》只讲了一半，正好今日我将后一半教予你吧。”
宋若华拉回思绪，嗯了一声：“好……好啊。”
“太初者，始见气也。有名无实，虽变有气，而未有形，是曰太初。太初，气之始而未见形者也……这句话的意思是说……”
两人沉下心去，一个认真讲，一个努力学，从暧昧中脱开身来。
等讲完的时候，林清皓道：“如此，完整的太初观想篇就结束了，你修炼时若有不通之处，尽可再来问我。”
宋若华肯定的点点头：“林公子，你说得十分清楚详尽，我都明白了。”
两人又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了一番，林清皓不由语带赞叹：“宋姑娘你悟性极佳，稍一点拨就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于修炼一道上还真是天赋过人。”
宋若华有些害羞：“你这些日子夸我夸得太多，都叫我有些飘飘然了。”
林清皓有些惋惜道：“实话而已，你是真的很不错。若非出身微末早些时候不得修炼之法，如今修为想来不在我之下。”
宋若华嗨了一声：“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这不是让我遇到你了吗？”
黑暗中林清皓侧脸看向她的目光中欣赏之情满溢：“相处这些时日，我看得出宋姑娘你聪慧机敏又勤奋刻苦、心性坚毅、豁达乐观，假以时日，于修炼上也定能有所成就。”
“那就借你吉言啦。”
黑暗中，林清皓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宋若华慌忙中想伸手给他拍了两下胸膛，却抓住了他的手背，像是摸到一块火炭，她一下就松开：“你……你，没事吧？你身上很烫。”
黑暗中林清皓喘了口气：“我有些头晕。”
宋若华才发现外面风雨之声已经消散，忙推开了棺材板。
林清皓此刻脸颊泛这不正常的红晕，眼神迷离，像是发起了高热。
宋若华伸手去抚他的额头，果然感受到一片滚烫。约莫是因为她的手掌有些冰凉，林清皓下意识地蹭了蹭。
此时雨后的夕阳照在眼前人的身上，无端给她披上一层绮丽的轻纱。林清皓意识昏沉间，恍惚觉得这是老天爷派来救他的神女。
“林公子，你好像发热了，你……你坚持一下，我们就快到汶阳了。”
可他上一秒还好好的说话，这症状未免来得太快了吧。
林清皓艰难地解释道：“不是发热，这是太阴教的阴阳煞发作了。”
宋若华有些手足无措：“那我怎么才能救你啊？”
林清皓缓了缓才开口：“这毒暂且不致命，每七天发作一次，七次过后人体才会彻底衰竭，药石无医。我自小略懂医理，解药并不难配，等到了汶阳联系上越国的紫衣刀卫送我去会稽，就有救了。”
宋若华左右张望一下，咬了咬牙：“我这就出发。”
因为林清皓的要求，棺材板并未盖上。宋若华靠人力拉车没走得太远，就看见了一片大湖，湖边树下那走散的骡子正在悠哉地喝水，她眼前一亮：“林公子，骡子找到了，这里还有一大片湖，我扶你去湖里泡一泡，会不会好一些？”
林清皓当即答应：“好。”
这一晚，林清皓一会儿热一会儿冷，他热的时候在湖里也要扒拉自己的衣裳，冷的时候满脸青紫覆上冰霜，在这片大湖中和宋若华升起的篝火边反复煎熬，直到凌晨。
第二日，林清皓清醒过来时，察觉怀中躺着一具柔软的身体，而自己身上也已然换了一身新的衣衫。他记起昨日自己冷到极致的时候紧紧地拥着对方不肯松手，脸上神情骤然变得精彩极了，身子却没有移动。
没多久，宋若华也醒了过来，比起林清皓的不自在，她要更坦然许多。
“你醒了？感觉还好吗？”
林清皓点点头：“好多了，昨夜的事……”
宋若华理解地笑笑：“都是没办法的权宜之计，我不在意的，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林清皓不知为何心头有些失落：“委屈姑娘。”
现实中，两人几乎同时醒来，宋若华的记忆又被补全了一部分。
“刚刚那是你的梦？”
林清皓解释道：“应该是我们的梦，它自动用你脑海中的记忆，补全了我过去没有察觉的空白。”
宋若华哼了一声：“你是不是故意控制自己做的这个梦？”
林清皓坦然承认：“我神魂稳固，已经很难产生梦境。可昨日发现你大约忘了一些我们的曾经，所以只好出此下策，在梦中重现过往。”
宋若华问：“你怕我还是想离开你？”
林清皓肯定地点头：“是。”
宋若华笑起来：“你不问我还记不记得咱们为什么反目的事？说不定其实我已经忘了呢？
“不过我说了，你也一定不敢相信是不是？就像我说爱你或是说不爱你，你都会怀疑我在骗你。”
他沉默着闭上了双眼，宋若华叹息一声：“你将我复活，执着地想得到一个答案。可我无论说什么，你又不敢信。”
林清皓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你我注定纠缠不休，我会用一生的时间去求这个答案。”
宋若华不置可否：“那么，但愿你得到的是你想要的。”
“咳咳……兄长，你起了吗？”
林清皓翻身下床一边披上外袍一边回答：“清容，你这么早过来寻我有何要事？”
林清容言简意赅：“文竹不见了。”
林清皓有些无奈：“段文竹一向爱玩，他那么大个人了，不过消失一会儿，何必如此着急？”
林清容解释道：“今早我去找文竹叙旧，敲了许久的门不见他答应就推门进去了，他床铺整整齐齐，常年不离手的折扇掉在地上，桌上还有半盏凉透了的茶，只怕是出了什么事。”
林清皓问：“你派人去找了吗？”
林清容道：“让疏鸿带人去找了，但我觉得此事不简单，只怕还得请兄长你亲自出马。”
林清皓此时已经收拾齐整，他到床边替宋若华掖了掖被子，关切嘱咐了一句：“你再多睡一会儿。”
宋若华点点头，林清皓满眼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脸颊，这才转身去开门：“走，去他房间再看看。”
等他们走远了，宋若华便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去柜子里取出了一本书。
书虫几乎在她翻开书的下一秒就出现：“君上，你有什么吩咐？”
宋若华指尖飞快移动：“段文竹跟林清容的关系不错？”
“他们两个有同窗之谊，曾经一起在忆华学宫进学三年。”
“忆华…是哪两个字？”
黑色字迹扭动，宋若华看清了眼前的“忆华”二字，瞬间心头五味杂陈。
“这是初代周天子建的学宫？”
“没错，君上你还记得？”
宋若华摇了摇头，声音几不可闻：“忆华——忆华——回忆华夏，果然，除了他也不会是别人。”
书虫奇怪地嘀咕：“君上又开始说些神神叨叨的话了。”
宋若华指尖轻抚“忆华”两字，语气温柔：“你跟我详细说说学宫的事？”
“忆华学宫是宋凌霄继周候位后亲自组建，旨在培养宗室子弟，他称周王之后为了笼络人心，也会招收一些有功之臣、手下心腹的子女，直到一统九州，忆华学宫的学子范围便扩大到了诸侯国的王公贵族。
“忆华学宫底蕴深厚，在过去一千多年里，培养出了无数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始终是无数修士向往的圣地。
“它原本是为周王室笼络人心、招揽人才的一处好地方，但自从昔年周怀王被迫东迁之后，王室衰微、诸侯并起……学宫内派系复杂，亦是斗争不断。”
宋若华好奇地问：“忆华学宫的校长……呃，宫主由周王委任吗？”
“不是，初代周天子曾在学宫内留下一处试炼之所，放言只有成功通过者才有资格任学宫之主，全权负责学宫之事，等到下一位通过试炼的人出现就自动卸任。”
既然是穿越者前辈留下的“遗迹”，我又怎么可能不去一探究竟呢？
宋若华追问：“我之前去过吗？通过没有？”
书虫很是自豪：“要知道自初代周天子以来，无一人能通过试炼，因此这几百来年学宫事务一直由选举产生的学宫委员会代管，您可是继初代周天子后的第二任宫主。”
宋若华并不感到意外，就凭忆华学宫这个名字，估计其中的试炼之地非穿越者不能通过。这算是……来自老乡的馈赠吗？
“这学宫里的人……我能使唤的动吗？”
书虫在宋若华充满期待的眼神中，有些为难地道：“估计有点难，虽然你名义上还是宫主，但之前在学宫内的心腹已经被排挤到了边缘位置……学宫委员会里只有陌广白还在苦苦支撑。”
宋若华叹了口气：“人走茶凉啊。”
书虫宽慰道：“君上别气馁，等将来你重登天子之位，还怕掌握不了一个忆华学宫？”
宋若华忍不住笑起来：“我谢谢你的安慰。”
她转而想到另一个问题：“林清皓如今也算是诸侯霸主了，忆华学宫是否以他马首是瞻呢？”
“忆华学宫的人如今恨不能离他远远的。”
“为什么？”
书虫语气复杂地解释：“三年前你出事之后，忆华学宫内的贬宋派一度非常活跃，他们出的很多书里把你的形象写得一言难尽。林清皓知道以后，就带兵闯入学宫实行了大清洗……那时候他大约在气头上，不止那些特别激进的难逃一死，但凡只要说过写过你半点不好的，都……未得善终。”
宋若华几乎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这不是自毁根基吗？”
书虫附和道：“是啊，就这事儿以后，好多文人对林清皓的风评那可真是截然不同了。过去他是和光同尘、宽和仁慈的君子，现在嘛……杀戮无辜、愎狠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