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赏月
这一瞬间的元夏是茫然的，只感觉靠上的肩膀很挺阔，怀抱很温暖。
恍似孤身在远海漂泊已久的旅人，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找到了能够停靠的岛屿。
大喜过望的是岛上有房有院，足以遮风挡雨，给她无穷的安全感。
傅均言那句话，元夏无法反驳，他们相拥而立，视线投掷于两个相反的方向，他确实看不到她哭的模样了。
因为悬空的她终于有了依靠，因为一心只想发泄，元夏对于傅均言的举动，没有丝毫反抗，安心地趴在他的肩头，尽情地淌泪。
两人零距离的接触，让傅均言切实地感受到她的抽噎，一改平时的骄傲，像一个孩子一般，真实宣泄。
傅均言不是没有见过元夏低状态的时候，迎新晚会独唱比试那晚，她的情绪也是直降，但和当下截然不同，她的每一声抽泣，都令人揪心。
让他心中冒出一连串问号:她怎么了？谁欺负她了吗？
他们站在街边，没有人经过是不可能的，元夏哭的同时瞥见不远处来了人，尚未被泪水完全淹没的理智让她顾及形象，不想被人看到这般狼狈模样，条件反射地要和傅均言拉开距离。
谁知傅均言注意到后，大手轻轻地按在她的背上，带着她往路边退了一步，同时转动半圈，用自己的背面对来人。
也为元夏隔出了一方小天地。
傅均言的手生硬却不失温柔地抚在她的背上，声音放缓，似在哄:“有我挡着，没有人会看到你。”
就像是不经常生病的人，一旦生病就容易病得厉害，不常哭的元夏，哭一次就要用掉积攒多日的泪水。
她的眼泪完全收不住，听到傅均言这句话后，不再挣扎，把脑袋埋得更低一些，贴到他的左胸膛。
伴随她的抽噎，脑袋无意识地在傅均言胸口处蹭，她完全不知，这个举动刺激到了傅均言的神经。
他绷紧全身，在她背上安抚的手不由一顿。
初入秋季，傅均言只穿了一件单衣，足以清晰地感受元夏在胸口的动作。
他喉结滚动，着重呼吸了一口，才继续轻抚她的背。
深埋在傅均言胸前，体会到鸵鸟快感的元夏再也听不进去任何言语，唯一的感觉在后背。
那里有一只大手适时又恰当地抚慰，让她高亢的情绪渐渐平缓。
约莫十五分钟后，元夏发泄到位了，把所有的情绪收尽，擦干净眼泪，退出傅均言的怀抱，说:“我好了。”
怀中陡然变空，傅均言放在她后背那只手一时不知所措，僵了片刻才往回收。
元夏恢复得是真的快，要不是眼圈泛红，发丝有乱，根本瞧不出来她大哭过一场。
她抬手把散落在鬓角的头发往后面撩，指着傅均言胸前那一片明显的泪渍说:“把你的衣服弄脏了，不好意思哈，我给你洗吧。”
“不用。”傅均言转移话题，微有急切地问:“你碰上难事了？还是有人欺负你？”
元夏瞅他一脸正色，莫名生出逗他的意思:“如果是有人欺负我，你是打算帮我出头吗？”
“当然。”傅均言半秒不迟疑。
元夏轻笑:“你都不问清楚是什么事情，对方是什么人。”
傅均言脑中全是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坚定道:“不管是什么事情，什么人。”
他回答得太快，太认真，元夏微疑地打量他。
傅均言被看得神情不太自然，补充:“你是我搭档，我要是不管的话，会引起一连串连锁反应，从而影响到我。”
元夏就知道他是这样想的，不逗他了:“没人欺负我。”
傅均言松半口气，又听到她说:“单纯想家了。”
“家”这个字眼让傅均言难以接话，吞吐:“那你……”
“我没事了。”元夏大喇喇地回，尚有红意的眼尾透露些许惆怅:“或许这是每个第一次离开家的人都会有的体验吧。”
从家乡蓉市到北城的这一个多月，她过得特别充实，忙着学习，忙着参加活动，忙着认识新朋友，日日期待，多是开心，从未外露过思乡之情，但并不代表她没有。
情绪在过去的几十天内，如同地下岩浆，慢慢积蓄，一冲上天，淌过山野是迟早的事情。
傅均言抿了抿唇，喃喃:“第一次离开家？太久了……”
元夏没听清他有说话，记起很重要的一点:“商量件事儿。”
傅均言敛尽失神:“你说。”
元夏客气道:“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哭过，特别是方昊，不能破坏我在他心目中大姐大的形象。”
傅均言答得干脆:“好。”
元夏唇角抿起笑意，步伐变快。
傅均言在后面望着她，她又恢复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敢于和万物做抵抗的倔强样儿。
他却知道，她也会脆弱，会软得一塌糊涂，让人想要保护。
两人绕过一个街角，步入商店相连的闹市，元夏瞧见前方有一家蛋糕店，嗅着随风飘来的蛋糕香，肚子不争气地响了。
她晚饭根本没怎么吃。
她正准备说去买点儿吃的，傅均言先指着蛋糕店开口:“我想去看看。”
“好巧，我也想。”元夏笑说。
两人快步进店，元夏发现傅均言面对一整间摆满各种蛋糕和面包的店铺很茫然，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元夏猜测:“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店？”
傅均言如实点头:“我一般不吃这种，不知道哪种好吃。”
“那听我的。”元夏选了几样平时爱吃的，又看到这家店有手工月饼，拿了几个。
买完出店，元夏打开一盒海苔肉松小贝，和傅均言分享:“这个好吃。”
傅均言拿一个尝了一口，很普通的味道，和他家请的糕点师做出来的不在一个层次上。
元夏偏头，期待地问:“怎么样？好吃吗？”
傅均言对上她满怀期许的眼神，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还不错。”
“好吃你就多吃点。”元夏笑道。
傅均言手机震动，他接起来:“喂，我在往回走了，嗯，好。”
元夏听着这话不对劲，等他挂断电话问:“你是不是有事儿啊？我耽误你了？”
傅均言惜字如金:“没，是林朗，不要紧。”
“哦。”
两人回到学校，恰逢一辆出租车停在校门口，下来穿着卡通套头卫衣的男生，是方昊。
他正准备掏手机打电话，欣喜地发现想找的人就在眼前。
“元姐！”
他大喊着朝元夏跑近，元夏看到他挺惊奇的:“现在八点不到，你们班的饭局这么快就结束了？”
“怎么可能？”方昊回，“我提前回来了，专门来找你的，地儿太偏了，不好打车，这个点才到。”
元夏秒懂暗藏之意，八成是她爸妈在那通电话后，担心她多想，特意给方昊打电话，这小子就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方昊没给她多问的机会，瞅着她身边的傅均言，格外好奇:“你们怎么在一块？元姐，你眼睛好像有点儿红。”
他又指着傅均言胸前尚未干尽的衣服说:“你这儿怎么湿了？喝水漏的？”
元夏有些尴尬，咳嗽一声，一口气回应所有:“我们约练歌，我眼睛先前进虫子了，揉红的，他衣服上不小心沾到的水。”
“这样啊。”方昊不再刨根问底，见她手上提着月饼，建议:“明天就是中秋，今晚的月亮差不多圆了，我们一起去天台赏月吧。”
“我没问题。”元夏看向傅均言，问:“你是不是找林朗有事？”
傅均言踌躇，他确实和林朗约好谈事情，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
方昊诚恳建议:“不会又是学习吧？放松一晚上吧，趁月色正好，趁我们不老。”
元夏正想让方昊悠着点儿，对方可是最不容易动摇的傅均言。
却关注到傅均言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回应:“行。”
方昊喜欢人多，笑出两个梨涡:“还有林朗，他在学校就叫他一起来吧，同是天涯留校人。”
傅均言想着林朗一个人在寝室也是孤单，发了条消息给他，顺便提醒:【来的时候去超市买几瓶水，一部分要可乐，常温的，再买点水果，要有车厘子。】
林朗:【你可是从来不喝可乐的，还有车厘子，我怎么不知道你爱吃。】
傅均言:【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他们仨先到天工楼的天台，林朗不多时前来，手上拧着好些东西。
元夏和方昊同他打招呼，他和煦笑笑，目光在元夏身上转转，把东西放旁边:“喝的和水果，自己拿。”
“我们不客气。”元夏回，拿了罐可乐，“旁边有月饼。”
林朗应好，坐到傅均言旁边，低声:“我就知道你鸽我是元夏的事情，除了她谁让你在意过啊，还特意叫我买可乐和车厘子，她喜欢的吧。”
傅均言没吭声，方昊热情地递了个月饼给林朗:“吃。”
林朗:“谢谢。”
他见傅均言手上也有一个，已经咬了一口，笑:“我记得你从小就不碰这种，唯一几次吃，都是家里糕点师做的。”
傅均言看向手上的饼子，声线如旧偏沉，却未带冷意:“换换口味。”
林朗笑笑，吃起月饼。
方昊多话，让氛围始终处于高潮。
等一片乌云散去，近乎圆盘的月亮露脸，他连拍了好几张，选了张最漂亮的发给缺席的叶萌萌，嘚瑟:【我们在学校天台赏月哦，浪漫又美好。】
叶萌萌回了他后，私信给元夏:【我爸妈出去打麻将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太无聊了，我要打车过来，你们多少人？】
元夏:【你注意安全。】
【除了我和方昊，就傅均言和林朗。】
叶萌萌过了好几分钟才回:【哭，来不了了，我爸妈回来了，你们好好玩。】
元夏:【行。】
方昊一手拿可乐，一手指着月亮说:“今晚的月亮真漂亮，比我以前看到过的都要圆，都要大。”
傅均言平淡接话:“你感觉错误，月球正在以每年三点八厘米的速度远离地球，你今天看到的月球不可能比以前都大。”
方昊的感叹是想应时应景，冷不防被人拆台，撇了撇嘴:“忘记了这里有一个学天文，还爱较真的。”
他顿了顿，补充:“那我改成今天看到的月亮比以后看到的都要大，对不对？”
傅均言像传授知识的老师一样严肃:“嗯，对。”
方昊无奈地叹笑，高举可乐:“那我们为了今天的月亮干杯。”
“干杯。”元夏率先和他碰杯，傅均言和林朗也举着矿泉水过去。
随后，方昊拉上林朗:“学长，听说学生会有一个很好看的学姐，学音乐的，叫孟好。”
“对，你想问什么？”林朗猜出他的意思。
“我就是想打听……”
方昊吧啦一大堆，元夏没兴趣掺和，走到围墙边，遥视那颗让无数地球人彻夜仰望，引发天马行空，留下一段段浪漫篇章的天然卫星。
作为一个学考古，喜欢历史的，她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古代，嘀咕:
“不知道让李白把酒对月，写出那么多千古绝句的月亮是不是这样的。”
“一定不是。”傅均言走近，断然地说。
元夏瞅过去，见他望望月球，再看向她，流转眸光比暗夜还要深邃。
元夏觉得他藏着好多话，以为他会要像纠正方昊一样，给她科普地月历史。
用专业的术语讲明:唐朝距今上千年，那个时候的月球离地球更近，看到的月亮更大。
那个时候的空气质量也更好，还没有光污染，看到的月亮会更清晰透亮。
不想，傅均言的嘴角微微挂笑，低沉悦耳的嗓音传达的是:
“今晚的月色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