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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怨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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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茜草定了定神,走进铺子里,这个布料铺子很大,伙计也多,眼睛也利,一看茜草的穿戴就知道这位不是什么大客户。

    不过如今的伙计不大会眼高于顶看不起人,哪怕不是大客户进了门他们也会笑脸相对,除非你是来讨饭,那人家会撵你。

    一个小伙计就接待了茜草,茜草胡乱买了一些粗布,然后道“刚才那位奶奶好大的声势,人家是什么人啊?”

    小伙计就道“人家可了不得,是苗家的奶奶,那苗家以前也不过是出海跑船的人家,不知道怎么的就发了起来,如今可了不得,一年到头我们这里上下几等的布,那是几百匹几百匹的要,我们东家见了都笑脸相迎。”

    旁边有知道底细的就笑,“怎么发起来的?人家认了个好主子呀!原本是匠户出身,如今虽然是奴籍,可这日子一般人家都比不上。远的不说,就说那袁家,袁家出来的奴才哪个不挺胸叠肚,耀武扬威,还是苗家好,一样谦逊待人。”

    茜草就小心道“那苗家成了谁家的奴才?”

    这大家就都含糊了,“这倒是没细听,肯定也是大户人家,否则那苗家也不能这么旺盛。”

    回去以后茜草心里就在翻腾了。

    同样楚宫出身,一起逃命,也都嫁做奴仆子,可如今日子天差地别,茜草心里不舒服是肯定的,她甚至都怀疑当初海棠他们是不是欺负他们不懂,昧下了好些财物。

    他们几个人当中也就紫藤会认字,那些账目什么的都是紫藤在管,拿出来的账簿有问题谁能明白?

    可现在说这些也没用,紫藤他们也不会认。

    不过要是联系上海棠,是不是自己也能得些实惠依靠,假如男人知道自己姐妹是海棠,看在海棠如今财富遍身的份上,或许也会忌惮几分,从此自己也就好过些了呢。

    经过十年磨搓,茜草总算明白一个女子如果没有依靠,就是嫁了人气也短,她丈夫打她她就只能忍耐,因为她没娘家撑腰,就是手里有点钱也被婆家榨干净了。

    如此,茜草就可着劲去寻找海棠。

    她知道海棠嫁给了苗家,那就去找苗家住在哪里就行。

    苗家城里城外都有房子,城里的房子住的还少。

    海棠一般就住在城外的庄子上,那庄子修建的可不小气,很是堂皇大气的一片建筑,占地也大,大门口两三个门子守着。

    茜草确认了海棠住在里面,鼓了半天劲才赔笑上去搭讪。

    她自称是苗家太太的远房姐妹,多年不见了,上次偶然见到所以就来拜见一下。

    门子见多了这种过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不过看这个妇人穿的也还可以,自称是袁家仆妇,又是自家主母的亲戚,就让茜草门房里坐着,然后把一跟绳拉了拉,绳连着铃铛,这个铃铛就代表有意外的女客到访。

    很快里面一个婆子出来询问是谁来了,门房就说了,还指了指茜草。

    那婆子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笑道“虽说是亲戚,我们奶奶却从未提过,不知这位夫人夫家是谁家,有什么信物也好叫我们通传一下。”

    茜草赶紧把夫家又说了一遍,又掏了一条旧手帕,“劳烦这位婶子递一下,我那姐姐见到这帕子就知道我是谁。”

    这是海棠那时候给茜草绣的帕子。

    婆子就进去了。

    海棠一看这帕子就知道是茜草找上了门。她们也一别十年了,都不知道近况如何,海棠问道“那妇人看起来如何?”

    婆子道“男人是袁家下人,衣裳看起来也还好,就是许是日子不好过,面上有些愁苦。”

    海棠又道“就他一个,没人跟着一起来?”

    阿英阿勇他们呢?

    婆子道“就她一个。”

    海棠思量了一下,“让进来吧,领去偏屋,我等下过去。”

    婆子也不去传话,只在倒座那里让一个守着的小丫头拉了下铃就行了。

    门房听到铃响起就笑着让一个小子把茜草领进去,到了内院有人接进去领路。

    茜草被引着在偏厅坐下,身边红酸枝小几上上了茶,然后丫头就站在一边等着。

    这种架势倒不憷,好歹宫里待了几年,好东西用不上,但都见过。

    不过想想海棠如今把日子过成这幅煊赫的模样,自己却……还是有些酸涩的,甚至夹着自己都没发现的嫉妒。

    她等了半天海棠才出现,茜草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海棠通身的富贵气象,头上只一个钗和点缀的花钿,那钗是嵌红珊瑚金簪,花钿打成颤巍巍蝴蝶造型,是点翠宝石花钿。

    衣服是妆花缎织彩百花锦衣,下身一条蝶戏水仙裙,那料子茜草都没见过。

    海棠左手带着七八个绞丝镯子,那种镯子细,七八个缠在一块儿才好看,右手是个满翠的玉镯。

    这种打扮茜草不是没见过,那是能进宫见娘娘太后的官员家眷的穿戴,海棠就富贵成这样了?

    看到茜草,海棠也笑了,“是你呀,冷不丁这一说是什么远房姐妹,我都没想起来是谁。找我干什么呀。”

    茜草等到海棠坐下,才小心翼翼道“许久没见,好歹也一起……那什么,说声姐妹也不算过分吧,只你住这里?紫藤呢,还有阿桂他们……”

    海棠咔的放下手里的茶碗,冷着脸道“别想说什么是什么,紫藤也不是你能叫的!她以前是我们的主子,现在以后也是我们的主子,我们几个一直跟着主子,可不像有的人……忘恩负义!”

    茜草彻底傻眼了,“你们还跟着她……”

    海棠嗤笑“不跟着主子我们跟着谁,不跟着主子我们哪来如今的好日子?主子的能耐也不是什么鼠目寸光的人能知道能看懂的。”

    茜草呆呆的看着海棠。

    海棠道“没什么话你就走吧,我也没时间接待你,对了,阿英和阿勇呢,当初你们三个不是在一起呢么?”

    提起他们茜草慌了,要是让海棠知道自己男人把他们两个打残,然后导致阿英死了,也不知道海棠会如何想她。

    茜草赶紧道“他们前几年就走了,说是不想待在原州这个小地方,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海棠也就略微问一下,听了后道“哦,那你还有事吗?”

    茜草动了动身子,“要是方便……我想见一见紫,主子,能行吗?”

    海棠笑了,“不可能,主子没时间见你,她也不在这里,就是过来也不过住个三五日就走,主仆情分早在十年前就没了,你也别想有的没的,假如日子困难,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我这里给你一些银钱容易,想见主子就不必了。”

    茜草看海棠的架势,心里也存了气,“你们现在得意了,就看不起人了!当初你们几个勾结在一起排斥我们几个,说的好听那些东西平分,我看你们就是欺负我们几个不懂,故意贪了不少,否则你们哪来的本钱折腾起如今这好大一片家业来,如今见着我就夹枪带棒的奚落,可是心虚当时你们多拿了东西!”

    海棠差点气死,“当初分的时候你们都同意,还签了契,现在又跑来说不公,就是闹到衙门也没人理你!你们自己无能坐吃山空,便是给你们一座金山银山,到你们手里也是败光的命!紫藤有本事有能耐,带着我们吃香喝辣的,你看着眼气就想过来敲诈勒索,你也不看看你配不配!”

    海棠站起来让人把茜草撵走。

    茜草碰了一头灰回去,心里恨的了不得,她倒是也想破罐子破摔,可是她现在也不是单蹦一个,家里还有三个孽障呢,捅出去海棠他们逃不了,自己的孩子还有男人也得牵连进去,这个代价茜草不愿付。

    她得想办法让海棠给她当依靠,或者就补给她钱,想这么甩开她绝无可能!

    阿桂知道后也无法当面埋怨海棠,只道“你也太刚烈了一些,如今我们不比从前,我听你一说,那茜草或许是因为落魄了才找上门来,这种人……逼急了什么干不出来。”

    大家的来历都尴尬,闹出来茜草或许能不管不顾,咱们陪着多冤枉。

    于是阿桂亲自去调查茜草,然后把他们三人之后的生活轨迹都摸清了,甚至找到了已经在流浪要饭的阿勇。

    这几年阿勇落魄的很,他被打怕了也不敢去找茜草,有时候发狠想要说出去大家一起玩完,看到衙门口他自己腿肚子就打转。

    平时他嘴里也会嘀咕抱怨,可都成了乞丐,那是顶顶烂污的人了,谁会在意一个乞丐说的话,都当他胡言乱语呢。

    阿桂没有安置阿勇,只冷眼看着他,然后他让阿勇一连半个月都没好好要到一口吃的,半个月后,阿勇蹲身的破地方有个丐头子不知道发什么疯请客。

    大鱼大肉烈酒的上,阿勇不用人请,吃的停都停不下来,自己喝了不算,还有人过来替他倒酒,那他吃的就更欢了。

    第二天起来,阿勇已经没了,睁着眼,身下一片狼藉,这种人也没人请医问药,都说是撑死的。

    原本也是乱葬岗一扔了事,这时倒有戈善心人出了一口薄棺就这么埋了。

    接着茜草的男人认识了几个外地来的朋友,勾着他吃喝玩乐,又带他赌博嫖女人,这人原本就喜爱这些,只是手边钱财不够,弄不出花来。

    如今算是如鱼得水,一开始人家替他付账,后来也就不管了,只一两个月他赌钱就赔了不少,债主堵着门要债,这男人吓得半死,要是被老子知道,老子能打断他的腿,这种闹到主家知道,他就完蛋了。

    然后有个‘要好’的朋友就给他一个点子,“你婆娘手里不还有地么,赶紧卖了还债,否则你老子知道了你能有好果子吃?”

    男人为难道“她不肯卖的。”

    茜草已经卖了自己的院子,又赔了这么多钱进去,这地她无论如何也不肯卖。

    那人就嗤笑,“嫁给了你,什么都是你的,弄不好主家也是因为你有个良籍的婆娘,自己还有地,所以不用你。这种婆娘还要她干嘛,卖了省心。又没什么娘家兄弟撑腰,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外头债主催逼,茜草又不肯卖地,想着能从海棠那里捞钱,对男人也就硬气起来,那男人一生气,阴狠的盯着茜草,当天晚上就堵了嘴把茜草给卖了。

    第二天衙门手续一过,茜草什么都没了。

    假如茜草有依靠,这男人是决计不敢这么干的,这不是茜草什么都没么,卖了也无人找上门。

    紧接着茜草见到了一身青色锦袍的阿桂,阿桂如今养尊处优,虽面百无须有些阴柔,却气势十足。

    他手里捏着一个帕子捂着鼻子,满脸笑容的看着茜草。

    茜草刚想求救,阿桂就伸出指头嘘了一声,“别开口,实话告诉你,你能在这里就是我算计的!”

    茜草目露骇然 。

    阿桂慢条斯理道“你不来找我们,我也懒得搭理你,阿英是怎么没的?海棠好糊弄,我可不会信你。如今我们过得日子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好日子,这种日子我怎么舍得放弃,可这日子不是靠我们得来的,靠的是主子,啊,也就是你嘴里的紫藤,我一直把她看成主子,主子有大才,才能带着我们过上如今的日子。你都带着钱走了,现在日子不好过又想回头威胁我们?”

    茜草满脸恐惧和泪水,拼命摇头。

    阿桂笑道“你别急着否认,你怎么想的我知道的清清楚楚,还不是看到海棠如今过得好了,又知道我们还跟着主子,心里就气不忿了,现今你便是想不到从我们身上得些什么,待日后你的日子越发艰难起来,你就得起这个心思!否则你何必要去见海棠。”

    “你觉得我能放任你打搅主子,一次次勒索我们,或是放任你将来把我们的好日子都给毁了?不,可,能!”

    茜草眼泪鼻涕都糊在一起了。

    阿桂冷冷的看着茜草“说到底我们的命都是主子给的,要不然去了吴国,我们早就烂的连骨头都找不见了,当初你们走了就不该回头,如今你也怨不着别人,把你卖了的是你自己选的男人,你现在又是个奴才了,奴才——死活都凭主子,想来你也是清楚的!”

    阿桂离开后,茜草继续被绑着堵着嘴,然后在屋外就这么瘫着,有个满脸横肉的婆子端了一盆冷水过来,哗啦啦浇了她一身。

    深秋的气候,晚上还是很冷的,这么一折腾,茜草第二天就起了烧。

    起烧了也给请医熬药,但那药熬好了就随手一泼,到了晚上连床被子也不给她盖,这么折腾的才几天,茜草就腿一蹬给没了。

    阿桂谁都没说,消没声息的就给料理干净了。不要说乔欢,海棠都没得到一点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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